29.Part 7：我感谢，你给我最好的时光（5）

　　21.

　　那个假期，沈于归一遍一遍地看莫蓝送给她的《阿甘正传》。看那个简单的男人的快乐与痛苦，与他一起笑，或者一起哭。

　　沈于归想，生活之中的我们，许多时候其实都像阿甘一样奔跑着。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目的，只是奔跑。可是，并不是谁都能有阿甘的好运气，追随者众多。许多的路途，我们只能独行。

　　许多年以后，当有人问起沈于归，她最喜欢看的电影是什么，沈于归的回答，依旧是《阿甘正传》。那部电影，早已伴随着对莫蓝的回忆，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与她血肉相连了。

　　22.

　　高考过后的假期漫长而无聊。似乎一整个假期的时间都是在等待。

　　等待成绩，等待录取，等待开学。

　　沈于归的发挥真的很正常，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填了南京的药科大学。她并没有去学习定向爆破。一是因为，实在是很少有女孩儿会选择这样的专业。再来，因了莫蓝，沈于归愈发希望自己日后成为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子。而一个这样的女子，似乎是不应该从事如此暴力的工作的。沈于归觉得，科研很好。一个人埋头做实验，只需要和那些瓶瓶罐罐或者是小动物打交道，像她这样不善交际的性格，或许，这样孤独的专业比较适合她。

　　那个假期，沈于归又见过莫蓝几次。

　　有一次，是去杂志社看他。沈于归送给莫蓝一条红绳，帮他系在左手手腕，和沈于归手腕上的是一对。这样一来，沈于归便感觉莫蓝与她日日相伴，不论距离有多远都不怕。

　　那一天，莫蓝用左手握住了沈于归的右手，大拇指轻轻地抚摸她的手背。之后，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给她看。他说，于归，朋友就是手心手背相连的两块肉。你疼，他也会疼。

　　从那以后，沈于归只习惯将身边为娄不多的人称为朋友。

　　比如顾湘雅。

　　莫蓝又说，于归，你看，我就像我的手指一般，柔软而不易折断。走上社会多年，已经磨去了我所有的棱角，让我变得圆滑。有些时候，我会厌恶这样的自己。但至少，这样的好处是，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得了我。

　　沈于归当时便很想问他，莫蓝，那么爱呢？再柔软的人都会因爱受伤。爱有太多种不同的形态，它总是会伤人于无形。往往爱得越深，伤得越重。而一个人，究竟要经历过多少爱恨，才能够真正做到宠辱不惊呢？

　　只是这句话，沈于归始终也没有问出口。莫蓝的过去，她并不关心。她只不过想问他要一个未来。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在沈于归的心里，是那样心疼着莫蓝。一个诗人，在世俗中最终学会了妥协，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海子因为无法妥协而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其实，有时候，活着比死去需要更多的勇气。

　　23.

　　高考录取结束后，沈于归和莫蓝一起去了大观园。沈于归发挥一切正常，被第一志愿录取，学习生物工程。

　　那一天，天气炎热。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一样，挂在天空。沈于归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后羿射日的故事。她心里想，如果天上有十个太阳，那得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

　　当沈于归到达公园门口的时候，莫蓝已经买好了票在等她。

　　莫蓝见到沈于归，说的第一句话是，恭喜了，于归。

　　沈于归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高考作文。

　　沈于归的作文，终于还是得了满分。语文老师郑小红在电话里开心地对她说，于归，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你真棒。

　　沈于归很喜欢她的语文老师，她听到老师在电话里开心的声音，觉得，快40岁的女人，性格倒像是一个小姑娘。她娇小，美丽，办事利落。一袭旗袍穿在她的身上，突显了东方女人特有的古典美。沈于归一直希望自己将来，可以活得像郑小红那样优雅美丽。

　　沈于归想起在语文考试进入考场之前，郑小红将她拥在怀中，轻声说，于归，要注意话题意识。

　　郑小红太了解沈于归的性格。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丫头，骨子里，却像有一匹脱了缰的野马，谁也驾驭不了她。她的文字，写起来天马行空的，太过随意，很容易跑题。

　　知道沈于归作文获得满分手，郑小红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说，于归，你是我的骄傲。

　　沈于归想起郑小红因为操劳而略显憔悴的面孔，心想，幸好，我没有让她失望。那样精致的女人，是不该过于操劳的。她就应该被好好地安放在一处，什么都不做，只负责优雅。

　　在那个暑假，沈于归第一次，被那么多人关注。她周围的人，还有媒体。在这些关注中，沈于归却仍然冷静地保持着内心深处的清醒。她知道，一切只是暂时的。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便会有新的满分作文出现。那个时候，就不会再有人记得2003年的沈于归，以及她笔下不死的海子了。

　　莫蓝对沈于归说，于归，我看了网上的十篇满分作文，只有你写得最好。

　　沈于归笑着说，莫蓝，当初，是你教会我依着自己的内心写作。而我，只是听了你的话而已。没有你，我是写不出这么好的文字的。所以，那些荣誉，应该有你的一半。

　　莫蓝轻轻抚着沈于归的头，对她说，那些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我的好姑娘。而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给你些许灵感，让你写出更好的文字来。只是，有些可惜了，你最终没有选择中文。

　　沈于归摇着头说，不可惜，莫蓝，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前几天，有两个记者到我们家里来采访，问我是否想去读人大的中文系。如果想，她们可以和人大协商，留一个名额给我。我想也没想就告诉他们，不。人大，听起来的确是很有诱惑力。但是，从小到大，我一路走来都是依靠着自己，是自己过关斩将闯过来的。所有得到的，我都付出了相应的努力，也因此，这十几年，我所得到的东西都是那样的理直气壮。所以，我可不愿意晚节不保，只凭着一篇高考作文就被破格录取。日后要是混得好倒还好说，万一要是混得不好，免不了被人嘲笑，翻出我不是光明正大被录取的往事。所以，我有能力得到的，我会努力去争取。如果能力不够，我宁可不要。而且，我害怕要是我将写字作为职业，日久天长，恐怕有一天，我自己就会厌倦，再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所以，喜好与职业，永远是两回事。莫蓝，你也见到了，我是这样不善于与人交往的人。所以，或许做实验更适合我。

　　莫蓝看着沈于归微笑。那一刻，他只想好好地给她宠溺与赞美。她是那样美好的女子，就像光。

　　莫蓝说，于归，在我的心里，你始终是我那个特别的姑娘。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对了，你的父母，他们很骄傲吧。

　　是呀。我想起好多好多年前，高考满分作文第一次被人拿来宣传的时候，我妈就说，我闺女那么爱看书，将来说不定也能拿个满分回来。到时候，要是有记者来家里采访的话，我就告诉他们，我闺女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爱看书，天天写日记。结果，那两个记者来家里的时候，我妈还真就是那么说的，一个字儿都不差。我看着她跟孩子一样认真激动又骄傲的表情，感觉这个女人为我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那是沈于归与莫蓝之间，唯一的一次谈及父母。

　　似乎这个话题　，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他们总是在有意回避着。

　　24.

　　沈于归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在大观园的石凳上，莫蓝拿出了一枚铂金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沈于归左手的无名指上。他并没有问沈于归，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好像一切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枚戒指，是花朵的形状，小巧别致，在阳光下反射出纯净的光芒，如同神的庇护。

　　那是沈于归第一次，接受一个男人的戒指。莫蓝就这样，坚定又霸道地用一个环，预订了沈于归一生的幸福。

　　莫蓝说，于归，为什么你一定要到遥远的南京去？北京的好学校那么多，你的成绩又不低。

　　莫蓝，我太骄傲了。所有的东西，我都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选择最好的。所以，想学生物工程，自然要选好的学校。北大复旦我的分数不够，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偏巧，在南京。

　　莫蓝握着沈于归的手，对她说，于归，我很羡慕宝玉。因为他有黛玉陪在他的身边。可是我爱的人，却将要远走。不过，四年的时间其实很快，只如同白驹过隙，瞬息而已。于归，我在北京，等你回来。

　　之后，他又说，于归，今生有你，已经足够。

　　不知道为什么，沈于归突然想起了红楼梦的一句侧批，恩情山海债，唯有泪堪还。宝玉最终也没能娶了黛玉。而黛玉，当真是用她一生的眼泪，偿还了前世宝玉对她的恩。但是，沈于归并没有对莫蓝提起她想到的这种种，因为，她总觉得似乎有那么一些悲伤的隐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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