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Part 7:我感谢,你给我最好的时光(2)
6.
2003年春天,一场瘟疫席卷了北京城。那就是非典。所有学校都放假了,高三的学生也不能例外。所有学生都禁止出门。每天的新闻,都会播出有多少例新发病例,多少例死亡病例。数量可观。一时间,人人自危。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于归他们成了最轻闲的一批高三学生。在生命面前,高考的压力似乎显得有那么一些微不足道。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家里,做一套又一套的模拟题,定时向班主任汇报体温。时不时地,传来一些高考可能会延迟的消息。
沈于归一直是属于没有什么危机感的那一类。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在哪里,要是赶上题目对口,稍微超水平发挥一点点,应该能上个清华北大或者是复旦。如果说按平时的正常水平,怎么也能上个211的学校。而且,她是那种发挥相当稳定的学生。不管多大的考试,从来也没有紧张的,也因此,除了有一回没发现卷子是正反面儿的,少答了半张卷子,从来都没有过大的失误。所以,随着下半学期的到来,沈于归已经开始在盘算着高考结束后八集大联播的新白娘子传奇了。
顾湘雅打电话给沈于归,问她,亲爱的,你说咱们会死吗?咱俩要是谁先死了,剩下的那一个多孤单呀。顾湘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
沈于归啼笑皆非地回答她,亲爱的,哪就那么容易死呢?我小时候有老道士给我算过命,说我能活到86.所以,我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死不了。
你还信算命的?没看出来呀。顾湘雅的语气有些意外。
信不信要看情况。好的就信,不好就不信。
你还真是神经大条。
不是大条,是不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烦恼。你想想看,那么多科学家,还能整不明白一场病毒感冒?再说了,得病的概率本身就不高,即使感染了,还有一定的概率能治好,所以,不那么容易死的。乖啊,别瞎想,有功夫去背你的地理才是正经事。
顾湘雅的地理,一直是她的痛。
我背不下去了才给你打电话。我妈现在天天在家蒸醋,弄得整个屋子里都是醋味,呛死我了。
你知足吧,顾湘雅同志,你老妈已经很客气了,好歹只是用醋。我亲爱的老妈不知道从哪儿整了瓶过氧乙酸来,呛死我了。还有那种奇怪的药,喝着跟板蓝根似的,恶心的要命。最要命的是,我爸天天给我煮白萝卜汤喝。他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那东西能预防非典。所以,你想想看,我天天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等等,萝卜水喝了不是勇气的吗?
是呀。
那不是会放屁吗?
会呀。
沈于归你丫真恶心。顾湘雅一扫之前的悲伤,哈哈大笑了起来。
喂,湘雅,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我告诉你,咱们都不会死的。咱俩还得一起活到白发苍苍,一起手拉着手逛街去呢。
沈于归的话,似乎总是特别有煽动力,顾湘雅一下子就不伤心了,恢复了以前的乐观与开朗。
沈于归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个知心大姐姐。
7.
沈于归的父母,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有一天,沈于归听说她们学校一个女孩儿被保送上了人大。因为她的爸爸是工作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她很久没见到爸爸,就给他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内容催人泪下。结果信被媒体公开了出来,女孩儿立马就收到了人大的邀请函。
沈于归的父亲沈航就像看到了曙光一样,心思动了好几次。一天晚饭的时候,他突然对沈于归和于丽华说,我跟你们商量个事儿啊。我听说急救中心招开救护车的司机呢。我打算去应聘。
沈于最一口萝卜汤差点喷出来,呛得咳嗽了好几口,然后说,爸,我一直没发现您思想觉悟这么高啊?怎么着?您想入党了?
不是。我是听人家说,一线人员子女高考可以加50分呢。
沈于归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快五十岁了,看上去却还像三十几岁,典型的南方人的长相。沈于归的长相完全随了父亲,所以别人也总以为她是南方人。
她说,爸,才50分,不值得咱拿命开玩笑,懂不?
50分呢,有了这50分你就肯定能上北大了。
哎哟喂,我的老爸,您要是真为这50分弄个烈士回来,您说我这北大上得糟心不糟心。况且,要对您闺女有信心啊。我这成绩,211里随便选,干嘛非得上北大?他北大除了海子的未名湖,其余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我的。
沈航想想,好像也是,多少有点儿得不偿失。闺女成绩也不差,要是自己老命陪进去 ,不划算。况且,总得看见闺女嫁个可靠的男人,自己才能放心。后来也就不再提这件事儿了。
8.
就在社会上大家对灾难的恐慌和家里父母给予的高考的压力之下,沈于归开始写字了。她觉得这是排遣负面情绪最好的方式。在写作的时候,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了。她会随着自己小说中的主人公哭,或者笑,感觉自己是文字里的女王,可以主宰一切。
沈于归将自己的文字整理成章,开始了自己的投稿生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沈于归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样会写字。
她投出的第一篇稿子,是一篇小说。投到了莫蓝所在的编辑部。她没想到,回复她的人,就是莫蓝。
莫蓝说,你的文字细腻,故事性却不够强,不适合写小说。试试写写散文,或者是诗吧。
莫蓝的字,那样俊秀,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竟然不似一个男子的笔迹。沈于归虽然是被拒绝了,可是,她的内心,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些欣喜。
后来,沈于归真的就不再写小说了,而是改写散文。在杂志上发表过一些闲散的文字,也因此成为了杂志社的特约记者。而她与莫蓝,也是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书信往来。在信里,他们谈理想,谈文学,谈诗歌,谈他们共同仰慕的诗人——海子。莫蓝夸奖沈于归对文字的追求。他说,于归,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子。
他不叫她女孩儿,也不说女生,他只说女子。沈于归很喜欢这个词,好像里面透着温婉,灵秀,有一种别的词汇都表达不出的意境。
沈于归写信给莫蓝说,莫蓝,许多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异常孤独。当我读了海子的那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后,我觉得自己恐怕会一生追随着他的脚步。海子是一个真心,善良的诗人。他是向着太阳的人,是大地之王。他站在麦子锋利的芒上,却最终被它刺伤。海子是一个可怜的人,也是一个幸福的人。我爱他。
莫蓝回信说,于归,在浮躁物质的当下,如你般有所坚持的女子已经不多。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看到这句话,沈于归兀自红了脸。那种清晰的燥热感,她始终都记得。她感觉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准备破土而出。她捧着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琢磨着,莫蓝口中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还是有什么更为特殊的含义?不过,沈于归想,无论如何,至少可以证明,在莫蓝的心里,自己是特别的吧。
9.
有了莫蓝的信,沈于归觉得,非典那段凶险的时间,仿佛变得不再那么难熬,死亡人数淡了,新发病例数淡了,就连对高考的仅有的那一点点恐慌也随之淡了。而自己对他的依恋,也在不知不觉间发酵,充满了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沈于归开始期盼着莫蓝的来信,就像期待圣诞节礼物的小孩子一般。也许,每一个少女都曾经有过类似的,深深浅浅的心事。只是沈于归的心事,暂时被高考的压力压制着,并未崭露头角罢了。
那一段时间,学习得太累了,沈于归就会放下笔,站在窗口,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在脑海中想象着莫蓝的样子。她想,他应该是清秀的男子,温柔善良。皮肤应该是很好的,如同女子。应该很瘦。她有时会想,他是否已经有自己的爱人,每日陪伴在他的身边,为他泡茶,热牛奶,煮咖啡。所谓的红袖添香夜读书,那是多么浪漫的情景。那个女子,她可以每日在他的怀抱中安然入睡,听他在枕畔呢喃的情话。
每每想到这里,沈于归的心中,便会那么无端地,狠狠地疼上一下。
从那时起,她开始听张信哲的歌。因为编辑部的人都说莫蓝长得像张信哲。于是,每次听到阿哲温暖的声音,她便感觉那是莫蓝的轻声低语。
只是没想到,她对阿哲的爱,自那时起,便没有了终结。
那个时候,快递行业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大家都是发平信。在信封上贴上邮票,郑重其事地投入邮筒里。本市的6毛,外地8毛。每天有两个固定的时间,邮递员会打开邮筒,把里面的信件取走,然后带着它们,去寻找它们的归属。
沈于归问于丽华要了家里邮箱的钥匙。她说,高三压力太大了,她需要放松一下。而她放松的方式,就是投稿。
于丽华很是信任她,于是就把钥匙给了她,让沈于归可以及时取到她的稿件接收通知,或者退稿通知。
所以每天,下楼取信和寄信,成了沈于归唯一的户外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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