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Part 6：整理旧照片，泛黄的笑脸（6）
19.
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开学后不久，顾湘雅对沈于归宣布，她和王轩在一起了。
顾湘雅只说，他们在一起了。可是她并没有说，程小野怎么了。
沈于归忍不住问，那阿野呢？
已经分开了。
顾湘雅说得云淡风轻的，好像只是丢掉了一件不再喜欢的衣服一样。沈于归便什么也没有再问。王轩是她们的同班同学，长得不好看，家境很一般，人又木讷。怎么看，都不如程小野有趣。沈于归并不清楚顾湘雅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和程小野分开，也不清楚，她与阿野的分开，是不是和王轩有关。顾湘雅是聪明的女孩儿，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关于缘由，沈于归想，在她想说时，自然会说给自己听。
沈于归懒得去八卦。
她不喜欢王轩。倒不是因为他长得不够帅气，配不上顾湘雅。只是，他实在是一个不够大气的男生。别人考试成绩比他好他会郁闷，别人家里比他有钱他会郁闷，别人比他早地完成了作业他也会郁闷。沈于归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让他不郁闷的。她不喜欢这样的男人，自己的快乐与否，都取决于别人的一言一行，这样活着该有多累。
不喜欢归不喜欢，沈于归还是尽量和他和平相处，不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尽量管信自己的嘴。不过多半，是看在了顾湘雅的面子上。
高中的生活，简单有序。一开始，沈于归每天早上和萧宇剑一起上学，中午和顾湘雅一起吃饭，晚上和萧宇剑一起回家。日复一日。对萧宇剑和沈于归的关系，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都知道他俩感情好，是像兄弟一样的好，却恋人未满，永远修不成正果。班里的男生打电话到沈于归家对作业的时候，面对沈于归老爸查户口般的询问，都会很自然地说，叔叔好，我是萧宇剑。因为只有提萧宇剑，才不会继续被问到你找于归有什么事呀？我怎么没听于归提起过你呀，你到底问哪一科作业呀这一类的后续问题。弄得沈航心里总是苦嘀咕，这萧宇剑的声音怎么每回听起来都不大一样呢？
沈于归的家教是很严的。她随身带着一张电话卡，如果哪天出校门比平时晚了，即使只是晚五分钟，也要先打电话回家。不然，只要没有按点回家，十分钟以内，老爸老妈会一直追问，为什么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和男同学出去，还是真的只是老师下课晚了？如果超过十分钟，老爸就会出发到学校去堵她。一是担心她的安全，二，当然是男女关系。
家里对早恋问题可是十分敏感的，父母认为，早恋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会影响学习，影响生活，影响家庭和睦。所以，在沈于归的朋友圈子里，如果出现了一个男性，他们一定会刨根问底，恨不得把人家祖八辈的档案都扒拉出来翻阅一遍。
除了萧宇剑是可以出现在她身边的。
可能是父母早就习惯了萧宇剑和沈于归在一起玩耍，从心里没有把他当成是一个男性。也可能，是父母觉得，要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也还是不错的。到底是什么原因，沈于归不得而知。只是她实在是没有和萧宇剑共度一生的欲望。
他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所以，他们只能是朋友。
沈于归觉得，也许，在父母的心里，可能是觉得，沈于归在适龄前就都不该谈恋爱，一到了婚龄，就马上找一个又高有帅又有钱的男人嫁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生孩子鸡毛蒜皮斗嘴吵架过一辈子。
沈于归想，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家里没钱又没权，自己再不努力寻摸着合适的对象，等到了适龄，好男人早都被如今早恋的那群人瓜分完了，到时候，剩给自己的，还指不定是什么货色。
说归说，沈于归顶多也就是敢偷偷摸摸地搞点地下小动作。要是真明目张胆地谈个恋爱，她沈于归还真是没那个胆儿。
20.
对于一个从小就被教育要以学业为重的好学生来说，沈于归的高中生活似乎只是乏善可陈的日复一日罢了。叶旋的插曲过去之后，沈于归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她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冷血，好歹也算是谈了一场恋爱，不咸不淡地也算是段感情。可是，许多时候，她闭上眼，甚至想不起叶旋的脸。
倒是程小野，后来来找过沈于归几次。主题永远都是，你叫顾湘雅出来，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和我分开？
沈于归记得，他总是中午来，骑着他的公路赛车，红色的大梁，窄窄细细的轱辘。在沈于归的印象里，门头沟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和河北天津什么的差不多。她不知道骑着一辆两个轮子的自行车，要多少个小时才能跑过来。他总是中午午休的时间到，然后随意找一个在大门口游荡的学生，请人家帮忙把沈于归喊出来。
沈于归还记得，程小野喜欢靠在学校门口的墙上，闭着眼，仰着头。他的长睫毛上有时会有水渍，沈于归分不清，那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最后一次见程小野，是在顾湘雅和他分手一年后。程小野对沈于归说，于归，她还是不愿意出来和我解释一下是吧。
沈于归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后背，终于忍不住说，不好意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从门头沟骑过来要几个小时啊？
程小野一脸的哭笑不得。他说，大小姐，我在说正经事，你捣什么乱？
我就是觉得，我的事儿更正经一些。属于科普知识范畴。
三个小时。行了吧？程小野不耐烦地回答。
哇噻，那你岂不是逃课了？沈于归表出了一脸的天真无邪。
说重点，沈于归，她不肯出来是不是？
大哥，你既然那么想找她，你直接让人家把她喊出来不好吗？为什么每次都叫我？
我怕她不出来。我一个人傻了吧唧地站在这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多尴尬。如果我叫你，你是一定会出来的。
我靠。你是欺负我人善良是吧？
你能不能先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要我怎么回答？你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明白？她要是愿意出来我犯得着大中午的跑出来跟你臭贫吗？我踏踏实实在屋里睡会儿觉不好吗？一年了，阿野，该翻篇儿了。别再来了啊。你条件不差，再找个什么姑娘不好，非跟她这儿耗什么呀？
之后，程小野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沈于归记恨了他许多年的话。
他说，我永远也不会放弃她。就像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一样。
沈于归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见程小野流下的那两行眼泪，沈于归肯定会惦起脚尖，狠狠地扇他两大嘴巴子。
21.
其实，叶旋也是来找过沈于归的。就在高二那年的圣诞节。与他们最初的相识，距离整整一年。他买了一枝玫瑰花和一条项链。他听说女孩儿都喜欢花和首饰。玫瑰花三块钱一朵，在沈于归学校门口的花店买的，项链十块钱一条，在西单华威商城里面的韩国城买的。分开以后，他似乎才觉出沈于归的好。她善良，温和。她像个孩子一样天真。仿佛，比和顾湘雅在一起时要舒服，随意。叶旋想要试着挽回。于是，那天晚上，他站到了沈于归学校的门口，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看见沈于归走出来，他却没有勇气走上前去了。
沈于归的身边，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儿。两个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那男孩儿甚至有时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沈于归的肩膀上，而沈于归，也并不拒绝。两个人说不出的和谐。叶旋看看自己，又看看男孩儿，觉得自己似乎实在没有什么竞争力，于是默默地转过身，把花和项链扔到了垃圾桶里，坐车回了家。
从此，沈于归成了他心里的痛。
也许是因为爱而不得。
也许是因为他辜负了她。
也许是因为她有了更好的伴。
这一切，沈于归都并不知道。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是她亲爱的发小儿萧宇剑，帮助她逃离了一次尴尬的会面。
22.
整个高中，沈于归见证了顾湘雅和王轩的全部恋爱经历。从高二到高三，每一次争吵，每一次分手，每一次复合。顾湘雅似乎乐此不疲。而王轩，只是一直在积极地配合她。
沈于归问顾湘雅，亲爱的，你俩这样儿分分和和的有意思吗？感情好的话干嘛要说分手？要是感情不好，分开就得了呗，干嘛又要和好？多累呀。而且，也影响感情不是。
顾湘雅却一脸神秘地笑着说，当然不会啦。这叫欲擒故纵懂不懂？我了解王轩。他在意我。吵得次数多了，说分好好像就成为了一种习惯。要是不说，倒是不正常了。我要分手，他要合好。每分开一次，王轩就会更多在意我一些。不过，这招儿可不能乱用。男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这个办法对王轩适用，对别的人可不一定。所以，在恋爱之前，一定要先学会怎么去驾驭一个男人的心。来来来，姐给你讲讲啊。
沈于归双手合十，摆出一副饶命的姿态对顾湘雅说，得了吧，姑奶奶。这个命题对我来说太复杂了。简直比解析几何还复杂。我可不想学。再说了，我觉得，总会有那么一个男人，会和我心灵相通的。我们两个人谁也不需要驾驭谁。爱情，本来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哪儿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顾湘雅把脑袋摇摆得像一个拨浪鼓，脸上带着一副觉得沈于归不可救药的嫌弃样儿，说，我的傻大妞儿，您这样的态度，非得要遇上一个好男人不可。要不然，你这一辈子算是玩儿完了。
沈于归切了一声，不再理她。
对于爱情，沈于归和顾湘雅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顾湘雅主动出击，沈于归沉默等待。
沈于归觉得，也或许是自己的性格决定了之后许多年爱情的悲喜。但是，她从未想过要改变她自己。或许，是始终在她的心里相信着，终究会有一个适合她的人，出现在正确的时候，不会早一分，也不会晚一秒。刚刚好。
23.
到了高二，沈于归的班里换了一个物理老师。个子不高，长得像小品演员句号。沈于归很喜欢他上的物理课。也许是因为沈于归个子矮，总是坐第一排，也许是因为沈于归的眼睛格外的大，所以，新老师格外关注沈于归，总是叫她回答问题。而不知怎的，沈于归的物理成绩，竟然奇迹般地提高到了全班第一名，其余各科的成绩也都有所提升。到了高二第一次期中考试，沈于归居然排到了班里第六名。
萧宇剑敲着沈于归的脑袋说，行呀，妞儿，开始好好学习了。
我一直都在好好学习好不好？只是我突然开窍了而已。
从那以后，沈于归的成绩，真的一直名列前矛，就连她自己都很惊讶。后来她想，也许是自己太慢热了，高一一年的时间都用来适应环境了。
到了文理分班的时候，顾湘雅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文科。因为她的理科成绩连将就都算不上。而沈于归，最终选择了理科。因为她一想起政治课本上的那些条条框框就会头痛。
虽然这下，两个人在不同的班里了，但是却并未影响她们的友情。顾湘雅喜欢在中午，端着她的饭，到沈于归班里来和她一起吃。吃过饭，她们会一起到学校外面闲逛。有些时候，只是手拉着手走在琉璃厂的小胡同时在，观赏那些她们买不起也看不懂的古朴字画。有时候，沈于归骑着自行车，带着顾湘雅去王府井大街或者西单的图书大厦，一逛一个中午。顾湘雅会乖乖地坐在沈于归的自行车后座上，用双手环住她的腰，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沈于归想，这或许就是大家都愿意疼惜她的原因吧。给别人看的，永远是自己最柔弱的一面。哪里像她自己，不自觉地就会藏起自己的怯懦。表面上看起来强大无比，却不过像只刺猬一样，空有一身的刺罢了。
许多年以后，每当沈于归回忆起顾湘雅的爱情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个叫作许艺宸的男生。才猛然发现，其实，在最初的最初，在她们还都懵懂的年纪，顾湘雅与自己，喜欢的，根本就是同一类男子。只是，顾湘雅早早地看清了世事艰难，所以才最终做出了她认为是正确的抉择。
然而，究竟对还是不对，如今，却早已无从知晓了。
24.
整理旧照片泛黄的笑脸
记忆不断涌现湿热我的脸
——张信哲 《小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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