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Part 6：整理旧照片，泛黄的笑脸（4）
13.
2000年的圣诞节，沈于归第一次见到了叶旋和程小野。那一天，天下着大雪。他们站在天坛公园的丹陛桥上等沈于归。顾湘雅和程小野手拉着手，在他们的旁边，站在那一片雪白之中的叶旋，低垂着头，显得格外的形单影只。他是那么瘦，因为太瘦而显得有些驼背，脸色蜡黄，身上有淡淡的烟味。
顾湘雅说，这是阿野和叶子。我们三个人是初中同学，都从门头沟来。中考时我考了出来，他们留在了那边。阿野呢，就是我和你说的，我的男朋友。叶子和阿野，是好兄弟。
沈于归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她看得出，叶旋有那么一些漫不经心。
程小野是一个好看的男孩儿，有像女孩子一样的大眼睛和长睫毛，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他的笑，像阳光一样灿烂，和叶旋的阴郁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一天，天是那么寒冷。顾湘雅和程小野两个人一起去回音壁玩儿，丢下了沈于归和叶旋站在了祈年殿前，被白雪覆盖的丹陛桥上。
你喜欢湘雅。
沈于归开门见山地说。从见到他们的第一眼，沈于归就看出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三角关系。两个男生都喜欢顾湘雅。可是碍于好兄弟的面子，叶旋不能去争，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亲亲热热，自己孤孤单单。
用一个流行的词来说，就是闷骚。
沈于归不禁觉得，这个瘦得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的男生，有那么一点可怜。
叶旋说，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我有特异功能，我会读心。沈于归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以显示那里面装满了智慧。
这样啊。那你应该去学心理学。
我才不会去学那种病态的学科。每天以琢磨别人的内心，探寻别人心里的秘密为乐。我没有那么变态。我要选择一个光明正大的工作。
什么工作才算是光明正大的工作？
也许，定向爆破就不错。我就喜欢看阳光下大楼瞬间坍塌的场面。带有毁灭一切的力量。
很少有女孩子想要从事这样的职业吧？
也许吧。或者，我本来就有一颗男人的心。
说完，他们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
沈于归发现，叶旋笑的样子，其实并不太难看。
她说，叶子，你不要等湘雅了。她是向着阳光的女孩儿。所以，她注定会选择一个阳光一些的男子与她相伴。你的阴郁不适合她。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即使没有阿野，她依然不会和你在一起，所以你趁早死心吧。这样说，能懂吗？
叶旋微微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沈于归。其实她说的，自己心里都明白，只不过一直都不肯承认罢了。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看着不起眼儿的丫头，说话会这么一针见血。
他打量着这个女孩儿，他想，她其实也是好看的。大眼睛，双眼皮，樱桃小口，只是她的好看，太普通。是那种需要岁月沉淀之后才能显现出来的好看。她看起来太平常，低调内敛，把她仅有的那一点好看都给盖住了。可是在她的心里，又好像有那么一些不平常的东西，一种任谁都控制不了的东西，所以让人只敢远远看着。不像顾湘雅，看她第一眼，脑子里就不会想那么多，就只想着把她搞到手当女朋友。
叶旋说，好个尖刻的丫头，一下子就断了我的后路。那么，于归，要不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好不好？
说完，没等沈于归回答，叶旋伸出手，将沈于归插在外衣口袋中冰冷的手握住，放入了他自己的大衣口袋。
他想，偶尔换个风格也不错。也许时间久了，他也会像迷恋湘雅一样迷恋沈于归。他觉得，或许顾湘雅这次约他们出来，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四个人，两两成双，这样，湘雅和阿野的心里都会少一些愧疚。
在16岁的叶旋心里，顾湘雅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她高兴，他就快乐，她难过，他就悲伤。他愿意为他做许多事，何况找个女朋友，自己也不算委屈。
而沈于归，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明白叶旋的心思，也明白他所做的这一切的理由。只是她不想说。她觉得，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沈于归与叶旋，各怀心事。
沈于归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他，只是任他牵了自己的手。纵使高傲如她，纵使她知道，叶旋心里的人，是顾湘雅，纵使她明白，他一点也没有喜欢自己，只是一个人太寂寞。或许，沈于归的默许，只是对恋爱的好奇与憧憬，也或许，是出于对湘雅和阿野出双入对的羡慕。也或者，只是那天的天气是真的很冷，冷到沈于归无法抗拒这送上门来的温暖罢了。
但是，沈于归觉得，最大的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不懂得如何去拒绝。
那是沈于归第一次，在懂事以后拉一个男生的手。和她牵手最多的男生是萧宇剑。她记得自己和萧宇剑手拉着手已经是幼儿园时候的事了。可是这第一次，却没有她预想中的紧张与激动人心，让她不免有那么一点失望。
但是，沈于归心想，也许，叶子也是好的。至少，他的歌唱得还不赖。
14.
于是，就在那个早恋仍然是禁忌的年代里，沈于归与叶旋小心谨慎地恋爱着。平时都是通信，偶尔，在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打个电话。电话是不敢经常打的，因为在他们上高中的那个年代，从城里打电话到门头沟是要单交郊直费的，这些费用会以明细的形式显示在电话收费单上，打得少，还可以说是和顾湘雅对作业，打得多了，就会被怀疑了。因为顾湘雅平时都住校，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他们很少见面。只是偶尔会约定一个周末，顾湘雅找个借口不回家，叶旋和程小野会从门头沟坐两个小时的地铁和公交到市中心来。四个人，两两一对走在马路上，在无人注意的小胡同里悄悄地牵手。叶旋和沈于归的话都不多，更多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只是默默地走着，看着程小野牵着顾湘雅的手走在前面，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也许，这是沈于归与叶旋唯一的一点相似，就是都喜欢沉默。
那个时候，他们去得最多的，就是前门的肯德基。沈于归很喜欢听两个男生唱歌。他们可以把羽泉的歌唱得那么动听。他们唱《彩虹》，唱《最美》，唱流行在那个年代里面的经典。沈于归想，如果说，这就是爱情，那应该也算是美好的。至少，有音乐，也有温暖。
那个时候的沈于归，还不喜欢张信哲。她对小虎队的迷恋刚刚过去，高一的时候，刚刚好开始喜欢羽泉。
后来她才明白，一个人爱上一个歌手，喜欢上许多年，多半是因为，那一个人，陪伴了他的某一个时刻，是和他有过故事的。也许，是在失意时安抚自己的声音，也许，是和深爱的人，一起听的一场演唱会。一个人对一个歌手的迷恋，大多，是因为难以忘怀当年，第一次爱上这个声音时的那个自己。
所以，对别的歌手，沈于归只是喜欢。只有对张信哲，才是爱。
当时，沈于归的心里是很清醒的。她始终明白，阿野和叶子的那些音乐都是给湘雅的，而温暖，也不过是一杯热咖啡带来的错觉。
沈于归对顾湘雅说，你知道吧？叶子一直都是在意着你的。你看他唱歌的时候，眼睛一直都悄悄地往你那边瞟，目光那叫一个深情，比看我的时候深情多了。他看我，那顶多算是同情。他心里肯定想，这傻丫头，真够可怜的，都不知道我在骗她。其实，谁说我不知道，我就是懒得说罢了。我倒是想看看，他想要怎么收场。我和他，迟早是要分开的，只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你瞧，我是有多笨。这可是我第一次谈恋爱，开始的时候我不懂拒绝，就连分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能等着别人来裁决。
顾湘雅拍着沈于归的头对她说，亲爱的，这可是你的初恋，要珍惜。
你可别说这是我的初恋。我这么浪漫一个人，我的初恋怎么可能是这么无聊的桥段。这顶多是初恋前的练习。我的初恋，要轰轰烈烈，要舍生忘死。我的初恋情人，得是让我看上一眼就能让我连喘气儿都忘了的男人。他叶旋，不够格儿。
顾湘雅又拍了拍沈于归，说，于归，有的时候，这人，要活得现实一些，凡事儿呀，别太较真儿才比较容易幸福。
沈于归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说道，可是呀，湘雅。我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喜欢较真儿的人。在我的是非观里，是容不得黑和白之外的其他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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