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Part 6：整理旧照片，泛黄的笑脸（3）

　　11.

　　在他们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时候，顾湘雅就突然问沈于归，喂，我问你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沈于归笑着看她，对她说，早恋可是敏感话题，你的胆子未免大了些。

　　顾湘雅伸出手来，使劲推了沈于归的肩膀一掌，笑着对她说，你别装蒜了。像你这么文艺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告诉你，我上初中的时候，喜欢一个男孩儿，他叫许艺宸。他的个子很高，而且超帅。大概就跟萧宇剑一样帅。他的字写也写得特漂亮。而且，他一直练武术，身上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质。我喜欢了他三年。有那么多的女孩子追他。可是我知道，他是在意我的。但我们从来也没有对对方说起过。甚至连手也没有牵过。我最喜欢放学后走在他身边的感觉。他推着自行车，那么安静。他的侧脸很完美。那个时候，我会觉得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俩人儿。可是，我心里清楚，我们不会在一起。他跟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如果硬要在一起的话，就不美好了。

　　那是沈于归第一次，听到同一个世界的概念。比2008年北京奥运会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口号还要早了几年。当顾湘雅对她说出这些话时，她看见她紧闭着双眼。沈于归不知道她褐色瞳仁里所传达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信息，只是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哀伤。

　　多年之后，沈于归才明白，或许唯有这一次发生在懵懂时期的爱情，才是顾湘雅爱情真正的样子。在那之后，顾湘雅再也不相信所谓的爱情。她想要的东西很多，但，那都不是爱情。

　　她要的，是一些更加真实的东西。

　　许艺宸。沈于归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听上去如诗如画的。沈于归并不明白顾湘雅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直到许多年后的今天，她仍然不明白。16岁的她，只觉得两个人之间若是有爱，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因为爱，是一件一生一世的事。

　　沈于归说，湘雅，我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原来一直觉得我也许有那么一点喜欢萧宇剑，好喜欢了初中三年，又好像从更早前就喜欢了。身边的人也都觉得我喜欢他。我们在一起相处很是融洽。他又高，又帅，又幽默。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和他在一起时不用多言的默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上同一所幼儿园，小学，与初中。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可是在一起时，还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和他说话，我不会紧张，不会担心自己有任何的不得体。因为我所有不得体的时候他都见证过。我每天都和他一起去上学。那会招来许多女生羡慕的目光。我曾经以为这样就会是传说中的一生一世了。青梅竹马，终成眷属。好像是童话故事里才有的事。只是，直到他牵了别人的手，我才知道，他并不喜欢我。他的女朋友高挑，漂亮，成绩也好。关键问题是，我竟然一点也不难过，反而觉得他们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幅好看的画。至少，比我和他站在一起要好看许多。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我对他，那原本就不是爱情。我对他，不过是像对一个童年的玩伴，熟悉，亲切。跟对我家那只二十岁的乌龟差不多。就像亲人一样。而我所喜欢的，也不过是站在他身边时被旁人羡慕的虚荣感。

　　顾湘雅后来对沈于归说，当听到她说出一生一世这四个字的时候，她很佩服她的勇气。

　　她说，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对于爱情，沈于归是那种即使明知是万劫不复，也依旧会义无反顾的人。

　　16岁的那年，她们不懂爱情。一个爱字太重太重，她们承担不起。她们只敢说喜欢。喜欢很好，喜欢不用负任何的责任，可以今天喜欢明天就不喜欢，没有人会去责怪。

　　16岁的那一年，沈于归发现自己和顾湘雅有太多的不同。除了同样的身高与体重，以及同样喜欢去学校对而的文具店，用好不容易积攒的零用钱买漂亮的杯子和信纸，记录自己深深浅浅的心事。其余的似乎都不相同。她们喜欢不同的颜色，不同口味的饮料，不同类型的书籍。就连写作文时选择的文体都是不同的。沈于归只写散文，而顾湘雅，只写议论文。

　　最大的不同是，16岁的顾湘雅，早早地明白了爱情的规则。她明白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是没有办法相爱的。

　　而16岁的沈于归，却仍天真地幻想着王子与灰姑娘的美妙爱情。总以为牵牵手，那便会是永远了。

　　可是，这些不同并不能阻挡她们像孪生姐妹一样要好。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就连上厕所也要在一起。

　　这就是沈于归想要的友情。一生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沈于归觉得，那就够了。

　　12.

　　沈于归对顾湘雅说，其实吧，我的身边儿也不是没有男人。我告诉你，我的初吻在我4岁的那一年就给了别人。有一天晚上，我等我妈来幼儿园接我。男孩儿任逍遥突然转头亲了我的嘴唇一下。他的嘴是湿漉漉的，混着晚饭刚刚吃过的韭菜馅儿包子的味儿。简单的嘴唇的接触。他告诉我，沈于归，我妈妈告诉我，这样代表再见。现在想起来，肯定是他看见电视里亲嘴儿的镜头，他妈编出来欺骗纯洁儿童的善意的谎言。可是小时候的我还真就信了。因为以前，一看到有亲嘴儿的镜头，我妈就捂住我的眼睛不许我看。后来的好多年，都以为接吻不过是说再见的另一种形式。没错，就是现在坐在隔壁教室的男孩儿任逍遥。他的长相，跟小时候比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开学典礼那天，我一眼就认出他了。因为幼儿园毕业以后他们搬家了，所以小学我们就不在一起了，跟他也就不像跟萧宇剑那么熟。我在操场上跟他打招呼，可是，他却是一副完全记不起我的样子。可能是我记事儿比别的孩子要早，也有可能，是他有意回避跟我认识的事实，害怕我提起他当年幼稚举动，让他对我的初吻负责。反正，具体原因我就不知道了。这世界上许多事可能都是这样。终有一天，那些人，那些事，都会成为过往，被一些人铭记，被另一些人遗忘。无所谓去责问对方为何记不起曾经。只要自己能够让那份美好在心底的角落里生根发芽，最终开出花朵，偶尔采拾，就也是幸福的样子了。湘雅，你说，长大后的我们，又还会给谁一个这样单纯的，心无旁骛的亲吻？那些单纯的快乐，早已被人遗忘在了那个年代里，落满了尘土。最终懒得捡拾，懒得翻阅。

　　湘雅歪着脑袋看沈于归，笑着用嘴里的口香糖吹出一个泡泡，又迅速地吞了回去。操场上冬日明媚的阳光洒在她们的身上，慵懒随意。

　　顾湘雅说，亲爱的，你能讲一些长大后的爱情故事吗？

　　沈于归说，好呀。10岁的那一年，有一个比我小一岁的男孩儿跟我求婚。他说，姐姐，长大以后我们两个人结婚好不好？夕阳下的他，捧一大束狗尾巴草，目光执著而坚定，真的很有那么一点求婚的样子。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回应他的，只是忘不了他当时倔强的表情和那一束在风中轻轻摇晃的狗尾草。偶尔想起，也觉得可以称那为一场浪漫。湘雅，你看，我的感情生活是多么地乏善可陈。能够想起的桥段也只有这么多，实在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谈资。

　　她们坐在双杠上晃动着双腿。高一生活刚开始三个月，顾湘雅便有了一些明里暗里的追求者。她并不拒绝，与每一个人都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暧昧。沈于归看着她，穿蕾丝花边的胸衣，紧裹住身体的黑色高领毛衣隐约透出了内衣的形状和她胸部小巧的轮廓，涂透明的指甲油，用彩色的润唇膏。再看自己，一身肥大的运动服，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沈于归说，哎，你看，咱俩差距那么大，难怪没有人喜欢我。

　　顾湘雅仰面哈哈大笑着对沈于归说，亲爱的，每一个女人在爱情的战场上都会有自己的武器。而你，只是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兵器而已。像我这样儿，没有什么内涵的女人，只好在外表上可着劲儿地捯饬。吸引男人的目光，只要漂亮就足够了。而你的优势，不在外表，在你的心里。只是那些傻男人都看不到。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就算是吧。

　　那你有选好的人了吗？

　　有啊。不过不是咱们学校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沈于归提高了声音，转头看顾湘雅，同时睁大了眼睛。

　　前几天的事儿。有空让你们见见。

　　她又问，话说，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儿的男人？

　　十几岁的高中生，说起男女，通常都会用男生，或者女生。只有顾湘雅，早早地就男人女人地叫开了。沈于归总是觉得她有那么一点过分地早熟。至少到现在，沈于归还没有遇到一个男生，可以让她看到第一眼就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沈于归甩着双腿说，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想，我以后的爱人，他应该要很英俊，很浪漫，字要写得好，还要会写美好的诗句。要让我见到他第一眼时，就心甘情愿地要为他放弃所有，让我愿意放下大小姐的架子，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生儿育女，愿意陪伴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不委屈，不厌倦。

　　也许，那便是十几岁的沈于归梦想中的少年。

　　顾湘雅说，你想得还真长远，恨不得把十年后的生活都规划好了。我可没你那么有远见，我只看眼前。冬天很冷，有人取暖，这就够了。对了，我介绍叶旋给你认识吧。我们都叫他叶子。他虽然不具备这些优点，但是做个朋友，聊个闲天儿解解闷儿，应该也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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