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Part 4：我的整个世界，面目已全非（4）
12.
谁知，沈于归刚拿起筷子，她老妈就大声喝到，沈于归，把筷子给我放下，你给我说清楚，你都跟人家范华说什么了？说好在这儿吃饭的，你怎么把他吓跑了？
妈，他一大老爷们儿，还能让我给吓着了？他不是跟我聊得挺开心的嘛，我怎么会知道。话说，这货又是哪儿寻么来的？质量也太次了吧。
你都三十好几了，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青年才俊哪个能要你？我看人家范华挺好的，牙医，月薪好几万，还有自己的房，岁数又不大，孩子也挺老实，哪里不好？
车子我也有，有什么新鲜的？我不需要靠男人呀。况且，我没说他不好，可能人家觉得我不好吧。他不是嫌我牙长得不齐嘛。牙医，有强迫症，可能就喜欢那种明眸皓齿能拍佳洁士广告的姑娘。
要不，你要是觉得他不错，就再处处看？你张阿姨跟我说了，他条件真挺好的。博士毕业，湖北人，知识分子家庭，自己在北京生活，而且，人家都没谈过恋爱。
我得谢谢张阿姨，到现在都没有放弃我。我一看他就知道他是湖北人。就那可爱的大脑门儿就像湖北人。不过，妈，您想想清楚，三十六岁的男人，条件又不错，没谈过恋爱，肯定有问题。要不是情商低，要不是太抠门儿，要不是同性恋。反正就是不正常。
我看着他挺好。就你条件高。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就你好，就你没毛病。没毛病你怎么现在还嫁不出去？于丽华看着沈于归，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已经不可救药的病人。
我没说他不好呀。除了长得比我爸老，头发比我爷少，肚子比我妈大，别的都没什么不好。沈于归说完，悄悄地把一片酱牛肉塞到了嘴里。
一边的沈航听了，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了一句，作家就是作家，我觉得闺女当了作家以后，说话比原来深刻多了。
于丽华根本顾不上理沈航，继续对着沈于归教育说，你这怂孩子，越大越不像话。我以后也不管你了，爱找不找，爱嫁不嫁。等你老了，没人给你养老没人跟你就伴儿，我看你怎么办。
妈，您还没老呢，先想着我老了。大不了我和我大宝哥就个伴儿，我老了天天上公园溜王八去还不行？好，不想那么长远的事儿行吗？咱能就想想眼前这盘儿酱牛肉吗？
这时，父亲来给沈于归解围了。
沈航说，她妈，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说，你就别操心了。别说咱闺女看不上他，我都看不上。刚三十几岁就谢顶了，到了五十岁还能有头发啊？关键，听说谢顶还遗传呢，到时候再影响我孙子。不好。长成那样儿，难怪于归进门儿就喊他叔叔。我都想喊他叔叔。
你就惯着她吧。我告诉你，她就是让你给惯坏的。
妈，我怎么就坏了？来来来，消消气，吃菜啊，乖。下回您再要给我介绍对象提前告诉你一声，我好盛装打扮一下，也省得我没搞清楚所以然进门喊叔儿让人尴尬不是。嘿，我爸今儿酱这牛肉真香。我好长时间都没吃了。爸，还有吗？待会儿我带走点儿。
有，都给你装好了，剩下的一会儿都带走。老爸高兴地应着。从小到大，沈于归觉得父亲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到自己爱吃他做的菜。他对沈于归的宠爱，就像所有父亲对女儿的爱一样，简直能把她捧上天去。
母亲突然说，对了，你刚才说你今天看见谁了？
吴婷婷。
她还那样儿吗？
差不多吧。头发剪了。眼神儿还那样儿。您准想不到，她儿子都三岁了。
哎。
母亲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说你，混得怎么还不如一个傻子。
傻人有傻福。吴婷婷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除了智力有问题。
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后，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家常。沈于归觉得，这才是一家人吃饭时应该有的氛围。父母很贴心地没有问起沈于归的工作现状。从吴霞那里离开后，母亲骂了好几天，一会儿骂吴霞没良心，一会儿骂沈于归眼瞎。后来发现，骂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骂，也只是让自己闺女难受，就不再提了。反正，他们想，只要沈于归没饿死，没回来管他们要钱，就说明她的日子还过得下去。所以，一直崇尚铁饭碗的父母也只好逐渐接受了现实。
收拾碗筷的时候，父亲走到卧室去斗地主，厨房里只剩下了母女两个人。妈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声地，神秘兮兮地问，于归，你跟妈说实话，你这么多年不找男朋友，是不是因为还惦记着那个莫蓝。
沈于归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莫蓝是这个家里的禁忌，是不能提起的。没想到，今天母亲先打开了这个话题。估计她是思考了好久，实在忍不住了才问出口的。
沈于归愣了几秒钟，随即恢复了正常。她说，妈，人家姑娘都上学了好不好？我惦记有什么用？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早都忘了，倒是您，怎么还惦记他呢？
哦。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妈妈不再说话，埋头刷碗。
沈于归把盘子里剩下的两片牛肉一起塞进了嘴里。把即将克制不住的哽咽，随着牛肉一起，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
13.
晚上8点，沈于归照例去健身。深蹲时，沈于归一不小心，伤到了膝盖。
苏洲赶紧拿来了云南白药，又是喷又是揉，总算是缓解了一些疼痛。他对沈于归说，姐，你今天不在状态呀。
我有吗？沈于归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有。不对劲儿。苏洲晃着脑袋说，好像自己是个心理医生。
哪儿不对劲儿？
整个人都不对。
训练过程中受伤是教练的责任，你不要推到我的身上。沈于归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苏洲的肩膀，说道。
我才没有。反正你就是不对劲。苏洲很坚定地回答。
好吧，可能是缺酒了。等你下班儿咱吃串儿去吧。还是老地方。
你不是在家吃了饭来的吗？
是吃了。可是没喝酒啊。你吃，我喝，正好。
酒鬼。
不许这样对衣食父母讲话。不然我要求换私教。
14.
晚上十一点。沈于归和苏洲坐在小店里，面前是六瓶啤酒50个串儿。
店里人不多。吃串儿喝酒这事儿，还是夏天比较适合。大冬天的，这么晚，正常的人都回家睡觉去了。
沈于归说，我也忘了问问你，你没约小曼吧。
苏洲满面愁容地说，别提了，姐，我俩吵架了。
为什么？就你这脾气，还能和她吵起来？沈于归觉得不可思议。她一直觉得苏洲是脾气十分温和的男人，属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发脾气的人。那种感觉，有一点像阮经年。
我没吵，是她不理我了。苏洲说着，把手里的半串肉筋全撸进了嘴里，放下签子，用手摸了摸脸。
为什么？你上课时摸别人大腿了？还是你说她长胖了？
都没有。前两天我两个发小儿从老家过来找我玩儿，我陪着人家玩儿了两天，我想，她也不爱说话，怕在一起尴尬，就没叫她。
不应该呀。小曼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呀。不就是发小儿嘛，又不是小三儿。
关键是，我那俩发小儿都是女的。
靠。换成是我也得和你吵。我说你脑子里都是豆腐脑儿吧？这事儿也干得出来？沈于归哭笑不得地说。难怪人家说，找男人，要找感情经历丰富的。多谈几次，才知道女人需要什么。而苏洲，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始终还活在孩子的世界里，所以，他也觉得，别人的喜怒哀乐，也都同他一样，孩子般理所当然。这样的男人很单纯，对你好，就是一门心思地对你好。可是，多少有些不解风情，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
我和她们又没什么。苏洲的表情很无辜，而且，无辜得很真诚，一看就不是装出来的。
你说没什么就没什么？谁信呀。
姐，你别净数落我，帮我想想办法。
好办，话语要甜蜜，态度要诚恳，礼物要到位。小曼是懂事的姑娘，她不理你，无非是想要你哄她。那就哄呗。女人都是要宠着的。
姐，我看你对恋爱挺有一套的，像你这样儿的人，应该特别会谈恋爱吧。
我只是理论家。
对了，光说我了，你还没说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
沈于归喝了一大口啤酒，说，我妈又给我介绍对象了。
条件好吗？
不赖。除了长得丑，没有别的缺点。
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夸他呢？姐，条件不要那么高，你不年轻了，这男人嘛，不能光看长相。有钱最重要。要是真有钱，姐，你就从了吧。
庸俗。都找有钱的男人，你这样儿的奋斗青年怎么办？哪天我就告诉小曼去，把你甩了算了，我给她介绍个有钱的。
姐，你怎么总能拐到别人身上呢？而且，介绍对象是好事，干嘛不开心？谈不拢？
不想谈。我直接就告诉他我不喜欢男人，把他吓跑了。
那是何苦，处处也不错。没准时间长了就喜欢了。
我觉得，时间再怎么长，我也接受不了找一个长得比我爸还老的男人做我的丈夫。
时间这东西很神奇的。
是呀，时光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有的时候，它可以使人遗忘。有的时候，它却可以印证爱的深浅。
你又想起你的初恋了？
是我妈提起来的。她好像觉得我这么多年一个人都是因为他。
你就是为这事儿郁闷啊？
也不全是。今天我还碰到我的小学同学了。一个智商65的女孩儿，带着她3岁的儿子。我发现，我他妈还活得不如一个傻子。
苏洲没忍住，乐出了声。
他说，姐，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段八褂呢。都欠了一年了，该还了吧。
是呀，有些东西，总是要还的。沈于归心里想着，又喝了一口啤酒。
今天不行。改天吧。沈于归说。
为什么？你怎么又耍赖？
因为我膝盖疼。这个理由够充分吗？沈于归说完，又把一个空酒瓶放在了地上。
14.
我的整个世界 面目已全非
所有爱恨喜悲 都在天上飞
究竟还有甚么挂念 让我不能睡
为何觉得如此的狼狈
——张信哲 《忘情忘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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