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Part 4：我的整个世界，面目已全非（3）
10.
其实，吴婷婷长得还算标志。要不是目光有些呆滞，打扮一下，估计也能算是一个好看的姑娘。
只可惜，她的眼神，任谁看了，都能一眼发现她的不正常。
沈于归问吴婷婷，你的头发呢？怎么剪了？那么长那么黑，剪了多可惜。
我小学毕业就剪了，我妈说给我洗头太麻烦，就给剪了。还卖了50块钱呢。吴婷婷看着沈于归，很自豪地说。好像她的头发值50块钱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对了，我记得我上大学前你还往我家打过电话问我地址，说要给我写信，怎么没写呢？沈于归想起，有一次老妈告诉她，吴婷婷要给她写信，可是后来一直没有音信。
因为我写地址的时候不知道燕子矶的矶字怎么写。
哦。这样啊。沈于归开始有些羡慕吴婷婷的世界，那么简单，每一件事都不需要有太多的理由。
对了，这是你儿子？沈于归又问。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沈于归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一种失落的感觉。具体是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是，三岁多了。乐乐，叫阿姨。
小男孩儿不好意思地别过脑袋不出声，沈于归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只好微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对了，于归，你外婆还住在院儿里吗？我想哪天去看看她。
我外婆……三年前过世了。
啊？
吴婷婷突然就流出眼泪来。她说，我上学时候有一次中午没吃饭，去你家找你，外婆一听我没吃饭，给我炸了两片馒头片，还煎了一个鸡蛋，特别香，我全吃了。我还想哪天去看看外婆呢， 我都想她了。怎么就走了呢？
说着说着，她竟然哭出了声。
沈于归不禁动容。二十多年前的事，两片馒头一个鸡蛋而已，一个大家眼中的傻子，竟然记得这么清，并且仍然想着报答。
沈于归觉得，原来，在这个世上，大多数人的品行，远不如一个傻子。
不知道怎么劝她。想起外婆来，沈于归也是难过。打小儿她就跟外婆最亲，现在，她还经常在梦里见到外婆，之后流着泪醒过来。
沈于归拍了拍吴婷婷的肩膀，又递给她一张纸巾，对她说，快别哭了，大冬天的，待会儿脸煽了。对了，你现在在干什么？
吴婷婷止住了哭，对沈于归说，我初中毕业就去招待所叠被子了。人家说我傻，站不了前台。现在结婚了就不工作了。反正也找不到好工作，挣不了多少钱。对了，你记得陈老师吗？听说他进监狱了。我还想去监狱看他呢，也不知道他关在哪儿来。以前，就陈老师对我最好。
陈老师是他们小学的体育老师，教他们的时候，大约40岁左右。沉默寡言。他的确对吴婷婷格外好些，大抵也是因为同情，所以格外照顾她。可是在吴婷婷的心里，陈老师是喜欢她的，是想和她结婚的那种喜欢。这个秘密，她只告诉了沈于归一个人，她说她要和陈老师结婚。等她长大了就和他结婚。
后来，沈于归听说，大约十年前，校长逼陈老师下岗。老师去校长办公室恳求校长让他干到退休，不然他没有经济来源，生活很是困难。冷血的校长却不为所动，反而冷嘲热讽，陈老师一时冲动，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刺向了校长的肚子。听说，校长捂着肚子拖着肠子跑了好久才获救。而陈老师，没跑，在办公室里拿着水果刀等警察来把他带走。
这事一发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据说大家憎恶校长已久，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家长写了联名信保陈老师出来，最终，却只是减了几年刑，仍是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当时，沈于归还感慨，这年头，好人都被坏人统治着，惩恶扬善还要负法律责任，还是武侠小说里好，几个大侠，满江湖的串游，看见坏人就杀，大快人心。之后想到校长捂着血肉模糊的肠子的情景，觉得有一些血腥，有一些恶心，不过总体上，还是很大快人心的。
沈于归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年代，电视上会有那么多的武打片。金庸的作品更是拍了又拍。
也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真的是需要一些英雄来拯救吧。
又聊了几句，沈于归和吴婷婷互相留了个电话就告别了。看着她带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想到自己单身的现状，沈于归不禁又感慨了一下，自己现在，真的活得还不如一个傻子。
11.
进家门的时候是四点钟。沈于归一边换鞋一边对母亲说，妈，您猜我今儿碰见谁了？您准想不出来。吴婷婷。她还问起我外婆呢，说想她了，要来看看她。这年头儿，傻子都比正常人有感情，懂得知恩图报，哪儿像吴霞那孙子，良心都让狗给吃了，早晚她得让雷劈死。
这时，老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沈于归觉得老妈的这一声咳嗽来得有些突然，有些仓皇，十分的不对劲。要是以前，一提到吴霞，她的反应比沈于归还要激烈，恨不得能骂上她三天三夜不重样，今儿，这是怎么了？
往屋里一看，沈于归才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个男人。四十来岁的样子，谢顶，还有些白头发，目测身高有180，体重在180斤以上，戴金丝眼镜，挺着啤酒肚，典型的油腻中年。
沈于归的妈妈赶紧坐在男人身边，笑着对沈于归介绍，于归，这是范华。
哦，范叔叔好。
没有人回应。
现场气氛十分尴尬。
老爸在厨房里做饭，突然打开了抽油烟机。
但是，在打开的前一刻，沈于归还是听到老爸那声没能憋回去，也没能被机器声音掩盖的笑声。
还是母亲最快恢复了正常。她说，于归，范华是口腔医院的牙医，80年的，比你大4岁。
沈于归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自己的直觉是准确的。难怪她觉得母亲叫她回来吃饭时语气怪怪的，原来根本就是鸿门宴。亲妈就是亲妈，始终念念不忘她的婚姻大事。
沈于归在心里默念着，大家闺秀，我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保持着自以为完美的微笑，对范华伸出右手说，不好意思啊，我刚从外面进来，我爸炒菜的热气把我眼镜片蒙住了。我是高度近视，没看清楚，对不住了。
这时候，老妈站起身来说，我去厨房给你爸帮帮忙，你们先聊着。
范华显得有些局促，他搓着双手，满脸堆笑地问沈于归，你牙不齐吧？
因为范华口音很重，沈于归没听清他的话，心里想，这男人怎么这样？我不就叫你声叔叔，你还骂上人了，给你脸了不是。
本着在自己家地盘上不能吃亏的原则，沈于归回敬他说，你丫才不济。你倒说说，我哪儿不济了？
范华紧张地挠着本来就不剩几根头发的头顶，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的牙齿不齐吧。我在口腔医院专门是正畸的，你要是需要可以来找我。说完，他局促地笑了一下，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白牙。
沈于归这才知道是自己失态了。可是心里仍是不爽。心想，姑奶奶我的牙齐不齐，关你什么事。
心里憋着火，脑子里惦记着酱牛肉，只能把骂人的话都生生咽回肚子里。她对范华说，可能是有点不齐吧。不过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想整了。不然有好长一段时间吃不了硬东西，我馋，受不了。对了，我看您头发也有点不齐。我知道我们原来单位有个课题组专门研究治疗脱发的药膏，您想不想试试看？要不等他们要上临床的时候我推荐您做志愿者？
范华哑口无言，在心里盘算着，这个丫头太厉害，要不得。
沈于归接着又问，您结婚没？
当然没有。范华被她这么一问，愣了几秒钟。他想，我要是结婚了，我上这儿来干嘛？
那结过婚没？沈于归盯着范华，露出了一副小女孩儿一样天真无邪的表情。
也没有。我一直单身。
口腔科大夫一直单身，不太正常呀。不是说医院里都有好多漂亮年轻的小护士天天上赶着往大夫身上贴吗？
我一直忙工作，想着先立业再成家，忙着忙着就37了。要不是家里人催，我还不着急呢。对了，于归，我听阿姨说你是作家。
对。我天天都坐在家里。
那你做什么工作呢？不是写作吗？
我呀？我天天就是吃饱了混天黑。
你真有意思。对了，我能不能问一句，你这么漂亮，又是名牌大学毕业，又有才华，是不是条件特别高，一般的男人看不上吧。范华想引沈于归入个坑，挫挫她的威风。
只是，他太不了解沈于归了，没有领略过沈于归那一张可以跑火车的嘴。
你坐近点，我偷偷告诉你。沈于归向范华勾了勾手指。
范华坐得离沈于归近了些，把耳朵凑了过来。沈于归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悄悄告诉你吧，我，不喜欢男人。明白了吗？嘘，可别让我妈知道。
范华顿悟一般点着头，脸上倒显出了一副如释重复的样子。之后，两个人聊起了童年，聊起了圣斗士，七龙珠，阿拉蕾，聊得笑声阵阵，十分融洽。
直到酱牛肉上了桌，沈于归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半。
于丽华说，你们还挺聊得来的嘛。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范华却起身告辞，说是自己晚上约了一个想给牙齿美容的朋友。
于丽华说，约谁也得吃饭不是，都这个点儿了，听阿姨的，吃了再走，尝尝你叔叔的酱牛肉，一绝。
范华客气地说，不了，阿姨，下次吧。我真的还有事。
见老妈还想挽留，沈于归赶忙先开了口。
妈，人家范华晚上还有事，你紧着留人家吃饭再耽误了人家的正事。快走吧，范华，有空来啊。
沈于归见老妈一句话被憋了回去，急得直瞪眼的样子，实在是好笑，不过还是努力地把笑咽了回去。
说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顾湘雅的择偶标准。胖，有钱，有两排整齐的牙。她觉得，眼前的范华，怎么就那么符合她的标准呢？瞅那两排牙齐得，绝对可以去给牙膏代言，于是又说，范华，咱俩加个微信吧，有空再聊。
互相留了微信之后，范华礼貌地告辞了。
沈于归心里一阵窃喜。这下，这一大盘儿酱牛肉，她一个人可劲儿地吃。
(https://www.tyvxw.cc/ty96133/286117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