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男儿

　　崔氏是否真的情愿季攸宁离开，暂时不想，辞了齐算子后揣着变身药丸随徐夫人一道离开。

　　叶妈妈和鱼叶不舍送了老远，期间季攸宁根本不敢回头多看一眼，上马车的时候趔趄了一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往后宁子少爷就是打掉了牙也得往肚里咽。入了京师更是要如此，那个吃人之地没有眼泪，只有血腥。”

　　徐夫人言语淡淡，生于京师长于京师的人提到故乡没有一丝怀念之情，如外乡人般评头论足，怪异的很。

　　季攸宁没多想，略微点点头，稳坐后马车徐徐往前滚动。

　　徐家二进的宅子比季家小院要豪华许多，一进南面开了两间门市卖些粗粮，生意不算清淡。马车停在东面的侧门，这侧门开出来是为了方便二进内居住的女眷进出，不致和一进门市里往来的客人撞见。

　　徐家不似其他人家那样对女眷多有干涉，徐县丞人好也善良，对夫人女儿都好，从那不蠹的户枢便能看出。季攸宁只看了一眼，低头随徐夫人进门，有上身穿葱白色比甲，下着翠绿褶裙的笑丫鬟弯着柔软的脖子候着。

　　季攸宁只觉两眼一涩，想起杜鹃就义那日穿的就是这么一身颜色，停留在小丫鬟身上的目光就久了些。

　　那小丫鬟早已听家中下人谈起夫人今日要带回一位少爷，而且名字与榆花庄小霸王一样，都是十分好听的名字。眼下这位少爷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转瞬小丫鬟小脸就绯红一片，低低央求了一声“夫人”。

　　徐夫人不着痕迹的捅了季攸宁一下，对小丫鬟道：“还不去打水给少爷洗脸。”

　　丫鬟如释重负从厢房游廊下跑远，直奔东南角的厨房。

　　徐夫人问了管家几句徐县丞的情况，亲自带季攸宁去往二进的东厢房，是下人们赶早便起来打扫的。屋内陈设简单，该有的一件不少，帐帘被单一应是青色，很适合男孩子居住。

　　不过徐夫人仍觉着单调了，问季攸宁还缺什么，好让下人们去准备。季攸宁觉着已经足够，便婉言辞了，晚间去西厢和徐家千金打照面的时候，才明白徐夫人所谓的单调是何指。

　　徐家千金今年一十，像只永不疲倦的蝴蝶满院子乱跑，偶尔还握着一把竹剑比划两招。眉眼细长往上微挑，眼睛大又炯炯有神，样貌乖巧可爱，属于一见就养眼类型。

　　对于季攸宁的到来，小姑娘表现得很是热情好客，许是徐夫人对她说过什么。甫一见面，她颇为大方的说：“宁哥哥尽管住，我们家大得很，等将来宁哥哥给我添了嫂子也够住。”

　　徐夫人戳戳俏皮姑娘的脑门，“姑娘家这么没羞没躁，咱们小兮兰再胡闹，仔细你爹回来将你教训一番。”

　　徐兮兰吐舌扮鬼脸，在院子里舞起剑来，呼呼生风狂扫树叶，不一会儿粉嫩脸颊上出了一层薄汗。

　　正当时游廊下缓步过来一人，一身深色右衽直裰，腰间一圈腰带正中央有一颗小小方玉，随着光线逐渐变幻慢慢有了一层光晕。

　　徐兮兰慌忙将竹剑丢进草丛，展开双臂扑上去“爹爹！”

　　徐县丞在廊下还是一副深思神情，见徐兮兰迎上来顿时笑容盈面，一把抱起了徐兮兰在空中转了两圈。“咱们兮兰又沉了，爹爹都快抱不动了。”

　　徐兮兰咯咯直笑，从他手中挣脱下来指着季攸宁，“爹，宁哥哥到咱们家来了，往后我有哥哥啦！”

　　季攸宁上前一步抱拳，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称呼相称，徐县丞已经前来握住她的拳，道：“我儿终于归家了，好，好！”

　　已是反客为主定了身份，季攸宁只得从善如流生涩唤了一声“爹”，继而被徐县丞拍着肩进了主屋正中的屋子。

　　吃过晚饭后徐夫人又前前后后在东厢忙碌了小半个时辰，才心满意足的回正房歇息。

　　季攸宁对着空中一轮硕大皎洁的明月发呆，那颗丸药躺在丝绒盒子里来来回回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困意上头之时，季攸宁一仰头，如霜铺的地面映出一个与月对饮的纤长身影。

　　说是困意，其实只是暂时的，等脑袋一沾枕头时季攸宁全然没了睡意，睁眼到了天明时分，听见院外有丫鬟叽叽喳喳不知在议论什么，她便起了。

　　洗漱时无意间摸到喉间有什么东西鼓鼓的，还会上下滚动，季攸宁忙奔回房内找了铜镜一看，讶然那变身丸的药效。

　　一个晚上就能使喉结变得如此突出，她怕是离成为男儿的终点不远了。

　　俞大夫说这药虽然厉害，可也有副作用。全身上下变成男人肯定是不能，缺把儿也不能硬逼着长出来。且这药用的时间长了，说不准会往哪方面发展，俞大夫说得含糊其辞她也没听多清楚，只要有用就成。

　　若到时候真有副作用，以她的水平调个药水应该不成问题。

　　徐兮兰今日起得也早，蹦蹦跳跳来找季攸宁时，见她一直发呆，嘴角还挂着自信满满的笑。伸手戳了戳，“宁哥哥，你真要上京城去嘛？”

　　听说京师的姑娘们都十分厉害，刀子嘴刀子心，徐兮兰被徐夫人念怕了，对此时享受的无拘无束的生活万分珍惜。

　　季攸宁不知徐夫人也打算带徐兮兰一起进京，以为小姑娘是想跟着一起去，咧嘴笑道：“京城里豺狼虎豹数不胜数，兮兰妹妹若是去了，岂不要被他们扒了皮、吃了骨头，还是留在榆花庄安全自在。”

　　徐兮兰一听“哇”哭了，嚷嚷着“娘骗人”跑出东厢，留下一头雾水的季攸宁新奇的摸着喉结。

　　不但喉结长出来了，声音也变得有磁性了。

　　赶巧昨日见过季攸宁一面的小丫鬟从窗下经过，见新少爷揽镜自照、孤芳自赏，恶寒一下慌忙低头走过。

　　因要进京，徐夫人连着两日一直忙碌着打点行装，当然是悄然进行的。

　　饶是紧锣密鼓的张罗防备，季攸宁和徐夫人要离开榆花庄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启程之日，曲星街派了三五个代表人物前来给她们践行，苟代白术他们则远远躲着目送。

　　“徐公子，这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送的，兴许路上用得着。”白大夫递来一提分门别类装好的药，塞进季攸宁手中。“齐算子有我们曲星街的街坊照顾着，你只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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