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上套

　　恩怨分明一直是季攸宁信奉的守则，尽管楚项擎对她们有所隐瞒，但在季博昭一事上于公于私她都要对他心怀感激。无意再看楚项擎炭黑的脸，季攸宁正打算让鱼叶进来帮着打点行装。

　　楚项擎忽然道：“如果我有机会让你接近权力的中心，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回京？”

　　自从知道季父蒙冤之后，回京一直在季攸宁的盘算之内，不过她不希望借八王爷之手。人一旦开始过分依靠别人的能力办事，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就会被掣肘。季攸宁不喜欢这种感觉，季父之事她宁愿自己去完成。

　　“多谢，但我想这件事还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去完成更有意义些。八王爷在京城不是还有一堆烦心事么，届时再多我这一个，肩上挑的胆子更重，我会问心有愧。”

　　条条大路通帝都，要告御状并非只有八王爷这一条道。季攸宁记得季父从前闲聊时常提及在京师有一位伯乐师傅，复姓司马。季父当时没有明说这位司马伯乐具体的官职，根据他的描述季攸宁猜测应该是个不小的官。

　　若只是小官，以季父与亲密之人无遮无拦的性子，应该会在尊称前加上名号。在提及司马伯乐时季父只是隐晦的说那人平日里是不易接近的，他也就一月见上一两面。什么官月月如此忙碌，除了身居高位时常要与皇帝见面的官员，季攸宁再想不出其他。

　　若是真有，那人一定不是季父的伯乐，反而有些避着他的嫌疑。

　　楚项擎本以为小师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提议，哪料季攸宁直接拒绝了，面上有些挂不住。正当思索着是否要放弃时，他无意间从桌上的铜镜里瞥见自己稚嫩的脸，忽然计上心来。

　　“实不相瞒，师哥我在京城日子过得苦哇，你既然知道师哥在京师有一堆麻烦事等着收拾，应该明白我的处境。师哥此次前来，其实是想师妹助我，师傅曾言师妹心智通灵……”

　　他本来瞧着脸庞青稚，与苟代白术他们相比至多只是身量高些，旁的没甚差别。眼下小嘴一撅，黑曜石般的眸子被一汪清泉包围，清亮透明，璀璨夺目，慈母心泛滥的妇人若是在此早已不能自持。

　　季攸宁却不上他的套，隐约记得楚项擎来的那个雨夜，他面上带着些污秽所以瞧不清楚面容，觉得他是个成年人。后来这人洗尽铅华才发现是个少年，当然这是在不知他是八王爷的前提下，有时还错以为他是个小大人。今次想起来，是他一直在装孩子还差不多。

　　“八王爷表演够了？”季攸宁起身施礼，“既然您表演完了，徐某要开始拾掇拾掇了。”

　　八王爷与当今皇上那档子事，无论正史野史，都快写烂了，她只消出门随便找个人打听点消息，联系历史不难勾画出一出宫廷大戏。

　　找她帮忙，一定是要给按个哪家千金或是被某位大臣收为义女，趁着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送进皇宫。再然后来个里应外合推翻统治，新皇登基云云，腻。

　　季攸宁对这些走向都不敢兴趣，再说她这副样貌不如何，一不倾国二不倾城的，没等见到皇上呢就被一棒子打成宫女了。她如今十三，熬个六七年才能出宫，季父的冤屈早被人遗忘，有冤怎么伸、何处伸？

　　要走，就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楚项擎见她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此时不好硬逼，只得丢下句“你再想想”大步出了院子，不知往何处去了。

　　鱼叶蹑手蹑脚进来，挨到季攸宁身边，“姐儿，少爷他怎么了，凶巴巴的。”

　　“往后不许叫他少爷，他不姓季。”

　　“哦。”

　　“姐儿这是要走了么，不要嘤嘤……是不是鱼叶不乖偷吃糖，姐儿生气了？”

　　季攸宁蹲下抚摸着小丫头的羊角辫，鱼叶才五岁，平日里一家人都宠着她，眼前发生的事她多半也是一知半解，不知对她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不是生鱼叶的气，姑娘我要出趟远门，短期内不会回来了。”

　　鱼叶张着嘴啊了下，两只肉嘟嘟的手不住擦泪。“姐儿从没出过远门，路上要是累了饿了可怎么办……若是想鱼叶了，还有夫人和叶妈妈了怎么办……”

　　“那就需要鱼叶好生照顾着娘和叶妈妈呀，只要你们都好，姑娘我就只会想你们一点点，心里就不会很难过。”想起她的称呼，季攸宁又吩咐鱼叶往后千万不能称呼自己为“姐儿”，有心人听了对季攸宁倒没什么影响，但对留下来的三个女人来说就是致命的灾难。

　　叶妈妈在东间伺候齐算子喝完了苦兮兮的中药，听见鱼叶一个劲的哭赶紧来将她带出去。一听有糖吃的鱼叶转瞬就高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拥有成年人羡慕不来的天真可爱。

　　季攸宁随意收拾几件男装，将往常街霸“孝敬”她的碎银揣进荷包，往齐算子住的东间去。

　　一进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齐算子四仰八叉倒在床上，脸上的青色还没褪去，颇有几分熊猫像。

　　“笑成那样，我这副模样很丑吗？”齐算子一见季攸宁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偌大一个笑脸，就觉着刺眼。他好心去替这丫头引开锦衣卫的注意，得来数不清的拳打脚踢，她倒好一进门就笑。

　　季攸宁干咳两声收了笑容，快步到床前捧出一包东西。“小小心意，齐叔这回帮了我大忙，奈何我能力有限做不来美味佳肴，您只能凑合着享用了。”

　　齐算子傲娇着脸，哼哼两声眉眼一低，季攸宁捧的原来是一包甜蜜饯。正好他刚吃完药，嘴里涩得紧，看着叶妈妈一大把年纪了，他不好意思讨要，就一直憋着。

　　齐算子两指捻起一颗扔进嘴里，丝丝甜蜜在口腔化开来，甜入心扉。“你这丫头还算有点人性。”

　　季攸宁见他高兴了，才道：“齐叔，我今日就要走了。徐夫人家的亲戚身子骨不大爽快，托人来接她进京，我便跟着去。”

　　齐算子一脸笑挂在脸上，不见一点儿忧伤意思。“去了好啊，方才我听你娘屋里又是哭又是劝的，以为是她不愿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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