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在黎裟来后,陆桥交代了两句也走了,他之前没上班,也是今天才知道叶老爷子被送来了。
之前叶家人预约了头炉,也预约了遗体美容,可是一直没交钱,是叶馨她爸知道了交上的,所以遗体美容的事就被拖到了现在。
陆桥这算是个急工,倒是也没什么时间给他留在这儿安慰叶馨。
叶馨这边和黎裟问了才知道,黎裟的爷爷也去世了,也是今天的头炉。于是黎裟和家里人商量后决定,在告别仪式上办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但是之后的也照办,只是要让老人在火化之前看见,算是了了心愿。
早前也和殡仪馆打了招呼,死磨硬泡才把馆长说通了。
只是时间不能长,仪式从简。
叶馨听得难受,想安慰黎裟几句,可是一句话都想不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叶馨的大姑走了过来,也不理会有外人在,张口就问:“老头的遗嘱是不是在你这里?”
黎裟一听,火气比叶馨还大:“人都没进火化炉呢,你就在惦记钱了,脸都不要了吗?”
黎裟她妈一听,赶快过来拉自家女儿:“说什么呢!过来!”
硬生生扯着黎裟过去。
叶馨也朝她安抚地笑笑:“没事的,你快过去,一会儿仪式就开始了,好好准备下。”
叶母等到黎裟走了,才上前把叶馨拉到身后,对着自己这位夫家大姐开口:“瞧瞧,大姐,你说的话,连别人家的孩子都听不下去。”
说罢,她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男人:“还有二哥你也是,交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面啊?丢人倒是上赶着去,巴不得给小陆知道你不会做人。”
这番话说得不留情面,叶馨的大姑听着来气,拿出手机就把自己偷拍的照片亮出来了:“你们家骗了老头的遗嘱,还好意思说这些?”
这张照片是隔着病房的门拍的,可是画面相当清晰,上面正是叶老爷子把信拿给叶馨的那一幕。
叶母不知道这件事,用询问的眼神扭头看了一眼叶馨,叶馨摇摇头道:“这不是遗嘱,遗嘱在律师那里,我也没看过,我拿的是信。爷爷说要跟着他火化的信。”
“他交给哪个儿女不行,偏偏要交给你?”大姑不乐意了:“你以为这种话会有人信?”
“说吧,你是不是骗爷爷把遗产都留给你了?你这是犯法的,你现在说出来我们还能留点儿面子给你,不告你。”大姑的儿子今天的休息被搅黄,火气本来就大,越看叶馨一家越不顺眼,也站出来给自己母亲帮腔。
叶馨听到这里,忽然冷笑了一声:“陈鑫,你别和我玩这些心眼。”
“为什么当时爷爷走的时候不叫我,你们谁都没反对?都不用想就知道,你们觉得我拿了遗嘱也没用,爷爷死的时候,你们哭几滴眼泪,他就会把东西都分给你们。”
“你们这不是骗?”叶馨逼近了几步:“别说是什么亲情,你们这一套也就骗骗外人。”
“可哪个外人不知道?看热闹当然要看大的。这事一说,谁都会愿意相信你们也是骗,而不是什么感人至深的亲情。”
“你们也就别假装什么圣人了。”叶馨字字诛心:“别一天天想着立牌坊,时代过了。”
陈鑫一时被堵住了话头,只好说:“你是女的,我不和你计较。”
“大姑不会养孩子啊。”叶馨不在乎:“一般没志气的男人才会说这种话。”
黎裟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差点儿给自己的好友鼓掌。倒是在场的男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一阵红一阵白。
陈鑫从小就和叶馨比,什么都要和她比,生怕落了下乘。谁知道这次被说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开口就骂:“叶馨,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二叔也在旁边帮腔,他总觉得叶馨这是指桑骂槐,骂得是自己:“小是,你别像个泼妇似的,逮谁骂谁,做女孩子的,还是要少说话。”
“不然谁乐意要你?”
叶馨反问他:“男人就是块宝了?我得要男人爱才能体现自己好?”
“你们既然自己就是块宝,在这儿算计什么遗产啊?自己就能造啊。”叶馨觉得自己除了上班之外,从没那么能说过,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还有,我说过了,遗嘱在律师那里,我不知道内容。时候到了,律师会告诉所有人遗嘱说的是什么的。你们别一天到晚盯着我,没用。”
叶父坐在一旁叹气,脸全埋到手里去,他看着眼前争执不休的乱象,内心除了无力,毫无别的感受。
他一早知道会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到了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叶馨的二叔意识到讲自己那套道理对叶馨没用,看向自己的媳妇。二叔母嫌弃地将他拉开,心里道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叶馨既然要充愣,那自己就豁出命和这个小辈干。
“小是,你确定你拿的不是遗嘱?”
叶馨点头:“不是。”
二叔母伸手就去拽叶馨的包:“那你拿来给大家看看,到底是不是!”
叶馨被这一下拽得猝不及防,脚下踉跄,差点儿栽下去。
二叔母见状,又踹了叶馨的脚踝一脚,狠了心要把这个包抢到手里。
叶母一看,冲上去就拽住了二叔婶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在对方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下差点儿给人扇懵了,叶馨也扯着自己的包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现在的场面。
二叔母被这一巴掌扇得脾气起来了,揪着叶母的衣领,上嘴就要咬人,却被叶母一把推倒在地。
“你打我?”
随着这声质问,场面混乱起来,二叔冲上去要踹叶母,叶父则如梦初醒般地拦住了自己的二哥。陈鑫趁乱去抢叶馨的包,大姑母也跟着来帮忙。
大姑父反而加入了“男人的战局”,一边添乱一边去扒拉叶父的手,想要给老二真的踹到叶母。
而叶母则和二叔母撕打起来。
黎家人被这一瞬间的变化唬得目瞪口呆,黎裟反应很快,拎着婚纱就要上去帮叶馨,却被自家人拦得死死的。
“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别人家的家事!”
黎裟眼泪都快急下来了:“打人了,打人的事怎么能叫家事啊!”
“这已经不是家事了!”
一片混乱中,陈鑫被人一脚踹倒在地,这一脚的力道极大,人几乎是被踹飞出去的。叶馨的大姑母则被一把扯开,退了几步,恼怒地看清人后不再上前。
“各位,这里是殡仪馆。”这句话是压着怒气的,明明只是最普通的一句话,却隐隐让人听出了威胁。
叶馨在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时,才从混乱中缓过神,手却还死死地拽着自己的包。她抬眼看,说话的人是陆桥。
说话间,剩下的人也被保安分开来。
陆桥的眼中攒着怒气。他在听见喧哗时就立刻赶出来了,正好看到叶馨被家里人抢包。之前发生的事情有多混乱,可想而知。
可在这里,自己不能和顾客起冲突,至少在这里叶家是逝者家属,他是入殓师。
他不能做出格的事。
陆桥缓了缓情绪,看了一眼陈鑫,语调很平,却骇人得很:“听说你进了陆氏之后,就到处招摇说自己认识陆总。”
“既然能凭本事进去,能就不愿意凭本事混下去呢?”
陆桥长得原本就不属于叫人看上去很厉害的类型,说冷硬比不过他哥,说风流比不过他爹,是恰取其中的长相。
可这样倒成了长处,他该肃杀时足够,该风流时也足够,都不会叫人觉得怪异。
结合他眼中总有的哀悯,威胁起人时,总叫人觉得自己前路难挨,是自找的下场。
也算是另一种让人恐惧的气场。
“叶馨在陆总面前给你说了不少好话,让你安安稳稳待在陆氏,现在你碗里的还没吃完,就想着要啃她骨头了?”
叶馨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小白莲似的事情,还给讨厌的人说好话,不说坏话就不错了。立刻就明白了陆桥这是在睁眼说瞎话。
这套流程她熟,随即拉了拉陆桥的衣袖,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你别说了。”
陆桥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以某种居高临下的怜悯眼神看着陈鑫:“要不是你,他陈鑫能有时间在这里抢劫你?”
这么做倒不是想要陈鑫良心发现,不可能的。陆桥只是给了叶馨一个高地,让她站上去。至少要给陈鑫知道,他现在是“靠”叶馨在陆氏立足。
不至于再生事。
陈鑫面红耳赤地爬起来,他最痛恨这种眼神,再加上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陆桥,你有本事叫你哥把我辞了,我陈鑫去哪儿都能混得很好!”
陆桥“哦”了一声,轻飘飘地反问他:“是吗?”
这两个字一出,陈鑫像是被砸了个闷棍,突然意识到陆氏的地位,自己说得出口,那陆氏也不是没有手段让他混不下去。
更别说他这几年在陆氏混日子,什么都没学,倒是站队的本事学了一身,要是真出去了,他没本事没后台,能去哪儿?
其实都不需要陆氏花什么心思,他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毕竟几次裁员他都是靠着打陆总的旗号才没被裁。
陆桥笑了一声,松开搂着叶馨的手,又拍了拍她紧张过头的手,叫她放松:“行了,一会儿就是告别仪式了。”
“事情一定会很快结束的。”陆桥努力学着叶馨以往安抚自己语气说话,可惜嘴笨,讲不出什么有用的。
叶馨看了一眼自己气得不行却忍住了的父母,又看了看眼前试图给自己传达安慰的陆桥,忽然放松了下来。
自己是有人撑腰的,没什么好怕的。
她的手渐渐松开来,人也松了口气。
馆长姗姗来迟,看了一眼叶家人,最终叫了办公室里的几个闲人过来盯着,叮嘱他们看住了叶家不要再打起来。
馆长看陆桥还在这里逗留,又催促他赶快走。陆桥不放心叶馨,心底压根儿不想走,可惜手里的事还没做完,一步三回头地回去。
叶馨冲他笑笑,转而从包里拿出那封信来:“你们不是想知道吗?我拿给你们看就是了。”
“这是爷爷写给奶奶的。”
叶馨拆开信封,心中对老人说了一句抱歉。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却看到上面并非是给谁的,或者说,是给所有人的。
就知道你们最后要把这信拆开。等着吧,我告别仪式的时候律师就来读遗嘱了。
天天就只惦记钱,老子一分都不给你们。
后面厚厚的一沓纸全是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家里人轮流翻了翻,全都没见到有和遗嘱相关的内容,盯着这几行字几近崩溃,眼眶都红了。只有叶馨在最后一页纸的背面注意到了多出来的那句话。
小洧,我想你了。
小洧是叶馨奶奶的名字。
叶馨忽然大哭起来,她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爷爷去世的实感。
她想,眼前这一切滑稽又可笑的场景,全是自己和家人一手造成的,而爷爷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了。
他才是骗过所有人的那个。
陆桥听见门外传来悲恸的哭声,一边给老人整理遗容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薄薄的门板,几次走到门口却又走了回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出去,也并没有任何作用,只好垂头问穿着寿衣的老人。
“你留下她,不会担心吗?”
他再次朝着一个逝者问出没有答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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