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葬礼举行得很大,陆桥和陆昱穿着黑西装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下面的人痛哭,伤怀。
明明这个世界上,死者最亲密的人不是他们,可他们却看上去比谁都伤心。
陆家请了最好的入殓师给老陆总入殓,在人来齐后,陆桥在水晶棺面前站了很长时间。
他记得陆昱说过,爷爷走的时候,看上去很难看。
可是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陆桥和爷爷不亲近,就算是有了这两年的相处,他也依然和对方没有亲近的感觉。
所以要说伤心,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到。
仪式开始举行时,陆桥站在最后一端看了很久,然后走出举行告别仪式的场馆。
外面有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男人正在抽烟,一边抽烟一边低头在看着什么,陆桥认出来,对方是给自己爷爷做入殓的那个人。
号称最好的入殓师的那个男人。
他揣着兜站到男人旁边,也一起低头看。
地上是一群蚂蚁在围成圈地转,可看不到地上到底有什么。
那男人忽然开口说了句:“怪热闹的。”
陆桥应了一声:“是挺热闹的,和里面一样,围着瞧不见的利益转。”
闻言,男人看他一眼:“你不难过吗?”
陆桥耸了耸肩:“难过什么?”
“这里和饭局不是一样的吗?谁会为了饭局难过?又没喝酒。”
男人来了兴趣,将烟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怎么说?”
“有所图才会有饭局,图开心,图钱,图别什么,总之,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凑在一起吃饭。”
“现在里面的那群人也一样,有些人是来看看是不是有利可图,有些人是来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不行了,他们是不是有机会比我们厉害了。”
陆桥想到哪里说哪里,也不在乎什么逻辑,低着头认真地看眼前的蚂蚁忙活:“总说人死了之后就是平等的。可实际上棺材的选择也好,墓地的选择也罢,就连告别仪式有没有人,在活着的人看来,都是对死者生前的有成就与否的评判标准。”
“家世、工作、儿孙,这些东西就算人死了也仍然在比。只是死去的人已经无法在乎了,更无法去攀比了,只有活着的人在攀比。”
“同样的,死去的人留下的东西,活着的人也还在图。”
男人点点头,不再看蚂蚁,反而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听明白你的意思了,都是有所图才会来,是吗?”
陆桥点了下头:“你是最好的入殓师,肯定见过很多这样的场面。”
“你是他孙子,却说他的告别仪式热闹。”男人不接茬:“很少有人用热闹来形容告别仪式。”
“心里没有什么明确的爱恨的时候,看什么都热闹。”
“否则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凑热闹?”陆桥抬起头看向对方:“不是吗?”
那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对。”
“你叫什么名字?”
“陆桥。你呢?”
男人摸了摸下巴:“你叫我老柳就成,我名字不好听,不告诉你。”
陆桥懒得搭理他这话:“行吧,老柳。”
“以后有活儿的话,我叫家里人还找你。”
说完,陆桥转身离去,顺手去搀扶了一把自己哭到脱力的父亲。
他看着自己父亲皱巴巴的脸,终于在这时候才有了一点别的情感出现。
陆氏的大树倒了,自己父亲这棵小草,会变成大树的吧?
可惜的是,陆母的话一语成谶。
陆父在陆桥爷爷死后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一件是有用的,无一不是在帮倒忙,拖后腿。
可他毫无悔意,越挫越勇,甚至会在下了决断后才和陆桥的母亲说,两人天天在家里闹得翻天覆地,然后又各去做各的事。
陆氏逐渐地开始有了分裂的兆头。
有人推崇还在高考的陆昱,有人跟着陆母,有人想方设法地要叫陆父上位。
陆昱和陆母不谈,陆父倒是现在飘飘欲仙,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明明陆氏到现在,董事长的宝座还是个空位。
陆桥和叶馨说这件事时,两人正在学校食堂吃零食。
这时候是体育课,体育中考早就考完,体育老师叫全班跑完圈之后就放人自由活动了。
食堂挂在天花板上的风扇慢悠悠地转着,热烘烘的饭菜香跟随风扇的旋转,钻入每一个角落。
叶馨一边吃着菠萝包一边听陆桥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
比如陆桥,他就不需要这样的出路。
他也没有出路。
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快点长大,然后去收拾自己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去帮自己母亲和哥哥的忙。
只有有一点叶馨不明白:“有时候我在想,你们陆氏那么大的企业,为什么和小说里不一样呢?”
陆桥多买了一盒牛奶,正把吸管戳进盒子里,然后放到叶馨面前:“什么不一样?”
“多少钱?”叶馨喝了一口牛奶,见陆桥摇摇头,她也没说什么:“就是在小说里,你们应该是那种叱咤风云的人物。”
“比如你和陆哥,那就是商业天才,你家就算有什么狂风暴雨,那就是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
“要是解决不了,拉出来打一顿,或者别的什么,那就能解决。”
“不应该有你们现在这种状况才对。”
陆桥失笑:“你不是不看小说了吗?”
叶馨砸砸嘴:“那之前看的也不会忘啊,这种事可太难忘了,我真的觉得我到二十几岁肯定都忘不了。”
“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以为有钱人就能为所欲为?”陆桥耐心道。
叶馨挑了挑眉毛:“有钱真的不能为所欲为吗?”
陆桥想想不那么合法的林家,点了下头:“要是我家类似别的,那应该可以。”
“还有一点,陆氏太大了,这种份量不是一个人说得算的。”
叶馨不理解:“那你们为什么还叫陆氏?”
陆桥看叶馨要吃完了,慢吞吞地掏出纸巾递给她:“因为我们份量比较多。”
叶馨自己拿出一包纸:“我有。”
她将纸巾扯成两半,一半擦手一半擦嘴:“所以如果你们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别人就会把你们的东西抢走?”
陆桥点点头:“对。我们不是独姓财阀,虽然看上去差不多,但是区别还是有的。”
叶馨看了看手表:“还有好一会儿,我们上楼去做作业,等集合再下来?”
陆桥答应了,走前又给林天佑买了瓶运动饮料,叶馨见状随口道:“林天佑最近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了?”
陆桥沉默了两秒,随即道:“因为他还喜欢看言情小说吧,但是你不喜欢了。”
寒假结束的这个学期,天气渐渐开始回暖。
就算如此,风也仍然带着寒气。
食堂阿姨将后门打开,蹲在门口挽起袖子拣菜。
有穿堂风吹过,食堂在两人身后呜呜地响,好似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风箱。
叶馨看着陆桥的表情,最终收回眼神,她没有再问一句关于林天佑的话题。
只是她有预感,林天佑以后也许都不会再和自己做朋友了。
像是浓粥似的烧仙草,也再也不会有人请她喝了。
不过谁知道呢?她这么安慰自己,说不定林天佑请自己喝烧仙草之前,就已经决定不和自己做朋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未来的某一天,他可能还会请我喝呢。
其实那天的烧仙草味道也不赖。
放学的时候,陆桥居然叫叶馨去自己家里做作业。
叶馨买了和牛奶价格差不多的小零食请陆桥吃,又给家里打电话说了一声,事情就算是成了。
两人到陆宅的时候,正好遇上陆桥的父母在吵架,不可开交的。
他们嘴里吐出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叶馨在之前没听父母吵架说过的。
就算是欠债最狠,情况最糟的时候,她都没有听过家里出现这样的话。
陆桥父母你来我往的话像是两把磨得过分锋利的匕首,每一刀都在朝着对方心头上割肉。
割了肉,他们又要担心这把匕首不再锋利。
于是还要在对方的骨头上磨刀,把对方的骨头也磨平,磨掉。
可谓是软硬兼施。
就算见到叶馨跟在陆桥身后,他们也并没有收敛。
好像已经活成了双方的仇人。
叶馨不想劝架,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她也知道,自己只是这家的外人。
她只是抬头看陆桥,看他如常的面色,看他拉着自己的手腕上楼,问自己想要吃什么水果。
再低头时,叶馨瞧见自己被陆桥捏得发白的手腕,疼痛的感觉还存留在腕间。
她说:“阿否,你如果很需要我陪你,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陆桥坐在床沿,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我现在要怎么办。”
“好像什么看上去都很糟。”
“我甚至感觉自己活在梦里。”
叶馨在这一刻,从陆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原本总是臭屁又不爱说话的少年忽然就真正地沉默了下来,茫然地面对着现实发生的一切。
她在家里欠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总觉得自己可以解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是徒劳,甚至连家中发生的争吵都无力阻止。
叶馨蹲到陆桥面前,想了又想,却只能说:“既然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那就不做了。”
“管他呢。”
“先把手上的事做好吧,说不定有别的出路呢?”她鬼使神差道:“老师不是总说吗?”
“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
原本这只是安慰的话,叶馨自己都不信的话。
没想到,陆桥却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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