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杀意
绿芸在一旁泪水夺眶而出，许久未见公主露出如此开怀的笑颜，她恍惚间又觉得眼前的永乐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言笑晏晏的满凤阳城最明媚的少女，那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久到绿芸早就模糊了她的倩影。
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在永乐身边耳语道：“殿下，我遍寻了凤阳城所有的药铺，所有大夫都说药方并无大碍，加上一味术鸩也是医治风寒之方。殿下如今大可放心前往永州了。”
永乐低头不语，她心中总是有些担忧，梅清哥哥做事向来谨慎，这些一查便知的破绽总让她不免忧心。
“好一幅母子情深啊。”远处传来一声，李长乾人已到近处，着了一件玄色常服，两旁并无他人，眉如墨眸如星，薄唇微启，“不知皇妹要将我的儿子带到何处？”
李煦逐渐清醒，连忙问道：“父皇，您为何……在此？”今日是上元宫宴，他托病未去，不想在此处碰见了父皇，不禁一时慌乱，迫于往日父皇的威迫，眼神躲闪。
李长乾并不搭话，像是并未见到李煦一般，定定的看着永乐。
永乐不动声色的将李煦掩在身后，面上镇定：“你来得正是时候，李长乾，我要将煦儿一同带到永州。”她才不在乎什么宫不宫宴，被正主撞到依旧镇定自若。
绿芸闭了闭眼，想必田四公公在公主府已经喝了三十盏茶了。
李长乾坐在长凳上招呼道：“小二，来坛清风酿。”
小二在市井混久了自然是个人精，上下一打量就知道此人不俗，赶忙赶来，讪笑道：“客官，这清风酿满大邺都知道是皇酿，我们这种小店怎么会有呢？”
“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那位小客官来的什么酒就给我也上两坛吧。”李长乾有礼有节道。
小二回头望向李长乾手指李煦的方向，“得嘞，客官，马上就来，稍等片刻。”小二忙不迭的往店内奔去。
“你不用装腔作势，我不吃你那套，我今日确了煦儿随我的心，必然会竭尽全力带他走。”永乐嘲道。
李长乾不紧不慢道：“不要这么剑拔弩张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为何非要以为我是来阻止你们去永州呢？”
永乐冷哼：“那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你走，我不挽留，因为你不会因为我留下。”他摇了摇头自嘲道，“但是煦儿不可以走，他不是你一个人的血脉，他的身上留着我们两个人的血，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作为父亲为何不能留下他呢？”
“永乐，二哥只是想告诉你如今的局势，你还有什么筹码吗？翊军如今为我所用，梅清势不如前，这满天下还有谁能助你，我若是不放他，你又能怎样呢？”他依旧眉开眼笑，好商好量，仿若是洪孩童入睡般温柔细语。
她望着满街灯火阑珊，其乐融融，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有归属，欢声笑语，她的确不知自己手上还有何筹码，是啊，如李长乾所言，自己的确左右空空，仅有一个公主虚名还是上天赐予的，她自己这些年的确是，一分筹码都未挣到。
不，她还有，她还是个母亲，她望着李煦那双眼含泪光的眼睛，如墨的眉眼不知不觉道：“你说得对，我什么都没了，但是李长乾，我还有一条命，但凡我有一口气在，煦儿想随我走，我便拼了命也会带他走。”
“娘亲……”李煦心中五味杂陈。
“呵。”李长乾第一次轻蔑地笑了，漠然的就看着二人：“李永乐，你只不过是赌定了我不会杀你，才肆无忌惮，若是开始我便是不念旧情，那你如今必然身首异处，孩子，女人我都不在乎，你不是恨极了我夺李昀的皇位吗，那我告诉你，我李长乾今生只为权势折腰，我就是利欲熏心的小人，今日真是来的晦气。”
李长乾猛然起身，满身戾气，抬脚便走，身后小二拿着两坛女儿红喊道：“客官，您的酒！您还没给钱呢！”
李长乾转身看着永乐，眼眸幽深，“你不该不去今夜的宫宴，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丝机会。”随后顺着人流，再也看不清身影。
田四赶忙从暗处出来，掷了锭银子到桌上，小二收了便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进屋喊道：“掌柜，今夜真是贵人多多啊。”
田四心中叹了口气道：“公主殿下，陛下这些年从未对您有过厉言厉语，今夜只不过是一时激动。”
永乐未给他一个眼神，低头细语道：“煦儿，我们走。”
田四忙上前：“殿下留步，殿下，老奴不敢多嘴一句殿下之事，只是，陛下他心里苦啊，殿下可否多留在凤阳几日？”
永乐凝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四低眉顺眼：“殿下，老奴是孟皇后宫里的人，说句大不敬的话，是看着公主和陛下长大的，有些话，陛下憋在心里不说，可是老奴心疼。”
良久，永乐笑道：“田公公，替我传句话给李长乾。”
田四喜上心头，弯腰恭敬道：“殿下请说。”绿芸将李煦搀扶起来，永乐边走边说：“替我问问你们家皇帝，芙蓉斋的糕点天天吃吃不腻吗？”
田四一时怔住，待反应过来抬眼时，熙熙攘攘的街边，满是吆喝的街上，长公主殿下早就不见了踪影。
斗笠的纱帘看不清母亲的神情，但她周身的氛围却是降到了冰点，绿芸紧跟其后，李煦不敢发出声响，回头望着绿芸，绿芸无奈的摇了摇头，李煦终是忍不住开口：“娘，您在生煦儿的气吗？”
永乐停住正色问道：“煦儿，你要好好考虑，不要一时冲动，你真的愿意和娘走吗？”
李煦知道她心中担忧，也认真道：“娘，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永远和娘在一起。”
她笑着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好，好，好。我们今晚就走。”
绿芸惊道：“公主！”李煦也愣住：“娘，为何如此着急？”
永乐抬头看着幽蓝的夜空，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我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早出发早放心。”
殿内如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响，方才皇上在此静候顺安长公主将近一个时辰，脸色随着天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发出一声讥笑，拂袖离去。
谁也不敢动筷，上位上的皇后脸色发青，整个人摇摇欲坠，虽是家宴，但还是请了几个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邱青云就在内。
他轻抿茶水，劝道：“皇后娘娘要注意凤体安康，大邺的未来还得仰仗娘娘。”
徐春燕虚弱道：“各位大人，如今皇上也离席了，宴就散了吧，本宫也乏了。”李靖上前道：“母后，儿臣扶您回宫。”
邱青云起身作揖道：“娘娘，老臣提议由娘娘携百官登上春门城楼，上元佳节，民间百姓必是心中期待皇恩浩荡，可彰显皇室的气度。”
众人附议：“请皇后娘娘携百官登上春门。”
“母后，您的身体……”李靖担忧道。徐春燕轻覆上李靖的手：“母后无碍，靖儿你就不用跟去了，快回去温书吧。”她不想让李靖蹚这趟浑水。
“母后，让儿臣一同前去吧，儿臣担心母后的身体。”李靖坚持。
徐春燕加重了语气，“靖儿，你去温书，母后才放心，前几日太傅刚夸过你的文章，这几日万不可骄纵自满。”
邱青云踱步上前：“娘娘，就全了李靖殿下一片赤诚孝顺之心吧。”徐春燕死死地看着邱青云，这个老狐狸，生怕她临阵脱逃，拉上靖儿好让她不得不往前走出那一步。
徐春燕温婉一笑：“邱大人所言极是。”眼中却如淬了毒针一般。
上春门是开国皇帝李牧元所提字，寓意为佑大邺世世春捷，代代昌盛，一直沿用至今，上春门的城楼一眼望去便是整个凤阳城的市井风貌，是主街长安街的尽头，门下的百姓络绎不绝，因着上元佳节，更是热闹非凡。
上春门守城将领一接到皇后携百臣来此的命令后立马在城楼上备上了梨木椅，谁知皇后娘娘并不落座，百官也不敢擅自坐下，徐春燕站在城楼上眺望凤阳城的夜景，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拂过发髻上的珠钗，有些冰冷，秋月轻轻扶着她的胳膊，她慢慢安下心。
百姓知道皇后驾到，纷纷跪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臣见此景，不免一顿奉承：“皇后娘娘在民间百姓赞誉颇多，如今听闻娘娘来此，纷纷前来一睹凤颜，受此皇恩。”
徐春燕但笑不语，李靖将手中披风搭在徐春燕的肩上关心道：“夜间风露袭人，母后注意身子。”
她心中不免一阵酸楚与感动，前些日子对李靖偏袒那对贱人母子的嫉恨也就消散了，她慢慢拂过李靖清秀的脸庞：“本宫能有此儿，三世福德。”
邱青云在一旁定睛的看着城下，洞悉万物的眼眸幽深如深井。突然，远处传来“嗖”的一声，划破长空的利箭穿过深夜射在城楼的暗红色承天柱上。
不知是哪个大臣惊喊道：“快来人！有刺客！保护皇后娘娘！”
顿时城楼上乱成一锅粥，大臣们慌不择路，城下的百姓也四逃八窜，没人注意到，只有邱青云稳如磐石稳稳当当坐在梨木椅上，呷了口方才端上来的清茶。徐春燕护在李靖身前，安抚道：“无事无事，靖儿不怕，母后在。”
黑衣人从天而降，刀光剑影间，一个刺客剑刃直指徐春燕，李靖清秀的脸庞闪过一丝慌乱，在一瞬间，挡在了徐春燕的身前，那把闪着寒光的剑没入了李靖左胸，鲜血一汩汩的涌出，徐春燕睁大了双眼，双手颤抖，捧着李靖煞白的脸庞哭喊道：“太医！太医！快来人！谁来救救我儿啊！”
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搭在李靖的身上，慌乱地抱着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李靖跪在了地上，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靖儿，母后求你别睡，秋月已经去叫太医了，母后求求你了。”
突然有一个大臣中箭倒地，鲜血弥漫到徐春燕的脚下，她抬起头，刺客已经斩杀了两三个大臣，她狠狠地摇头，不是的，这不是她想看到的，靖儿不在她的计划里，为什么！她怒睁圆目的望着旁若无人般喝着茶的邱青云，是他！是他！
邱青云低头回望，眼中却并无波澜与笑意，他仿佛是在嘲讽，嘲讽一国之母却如此的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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