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起疑
夜色渐深,门外传来绿芸的声音:“殿下,刘太医带来了。”
永乐挥手示意一旁的白露开门,绿芸身后跟着一常服男子,约莫四五十岁,他恭恭敬敬的行礼:“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永乐道:“夜深召见,扰了刘太医清梦,本宫只是想知道驸马的身子骨何时能彻底康健。”
刘太医咽了口唾沫,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献上:“回殿下,淮安与凤阳的水土并不相似,驸马一路奔波,尽管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是折腾不起的,万病都是一个养字,好好将养着,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半年便可大愈了。”
白露奉上一杯清茶,刘太医连连饮了好几口,端坐在一旁低眉顺眼,永乐盯着他笑道:“那便好,刘太医医术精湛,本宫不在凤阳的日子里,烦请刘太医好好调养驸马的身子。”
“殿下谬赞了,臣必当忠于职责。”刘太医起身道。
“刘太医,驸马的病除了伤寒便没别的了吧。”永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刘太医笑道:“驸马只是染了寒疾,好在常年行兵,身子底子并未损伤。”
永乐点头:“白露,送刘太医出去吧。”
待二人身影远去,绿芸关上了门,从袖间拿出一张白纸,递到永乐面前:“殿下,这便是今日刘太医给梅大人开的方子,原是有张收编进太医院的,这张是我从刘太医家中翻到的,刘太医家的丫鬟本是要烧毁的,我趁她不注意便掉了包。我对照过收编的方子,别的并无差异,只是这张多了一味术鸩。”
永乐眼睫微垂,扫视了一遍,“好好收着,明日找医馆看看有什么问题。”
绿芸应下,将客座上的杯子收走,刚碰到杯沿便猛地一缩:“殿下,这是滚烫的热茶啊!”
永乐看着那个杯子沉思道:“是啊,可是这位刘太医却连连喝了好几口却依旧神色不变。”
黄昏将近,田四坐在正厅已经喝了三杯茶,焦急地在厅内走来走去,神魂不定:“白露姑娘,老奴何时能见到长公主殿下和驸马爷?宫里摆好了宴,皇上瞧殿下迟迟未到便遣了老奴过来。”
白露在一旁温婉的笑道:“公公,驸马爷染了风寒未愈怕是出不了府,公主吩咐奴婢安排您在此等候,殿下稍后便好。”
田四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转眼一想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性万万是催不得的,惹恼了这位,那宫里那位还不扒了他这把老骨头上的皮。
只好耐着性子端起了第四杯茶。
灯火阑珊处,人群熙攘,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梳着朝天辫的娃娃在猜灯谜,巧笑盼兮的姑娘在桥上默默许愿,来年能嫁给心上的情郎,大邺很久没迎来如此的人间烟火气,少帝当政时不顾梅大人的劝阻强行抑制夜商,市井的百姓没了活路,如今新帝登基,解封夜市,那些举家搬迁的贩卒纷纷回了凤阳,桥下的安定河里飘着明晃晃的花灯,上元佳节,到处都是热闹。
百姓心中一把秤,他们不管是谁当政,哪位能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认哪位是真龙天子。
“殿下,您不是说今儿晚上不来逛花灯了吗?”绿芸一边给卖糖葫芦大叔的钱一边道。
一身海棠色常服,未施粉黛,戴着斗笠面纱的女子尝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摇了摇头:“还是张家铺子的糖葫芦最好吃。”不疑有他,正是本该在宫宴席上的永乐。
“明日我们就要踏上去永州的路程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再回凤阳,应是我阖眼那日当政的皇帝派人来接我这个老公主葬在父皇母后的身侧吧,我还不赶紧记着这人间绝色。”永乐依旧笑着。
“呸呸呸,殿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绿芸在一旁道。
永乐曲着指头敲在绿芸的白嫩额头上:“得了,这些身后事就甭提了,今夜带你出府是想咱们再看看这凤阳城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在晚年也好有的念想。”
“不过公主……缺席上元宫宴,陛下……”绿云不免担忧,公主在弘文帝登基后一直循规蹈矩,不敢行差一步,性子也不如从前明朗,满宫只有绿芸知晓,她的殿下是强装着披着一层御内肃严,学着逝去的先帝先皇后,那段日子里的风风雨雨,邻国的虎视眈眈,饶是先帝闭眼前已为少帝铺了路,文武百官表面因着先帝余威犹在不敢不敬,内里依旧对稚嫩孩童当政有着轻蔑,欺负着这对孤苦姑侄,梅大人远在边疆,整个凤阳城只有翊军和懿德旧部和公主一条心。
所以公主不得不夜里挑灯禀读,勉强支撑面对着四面楚歌的老谋深算,阴谋诡计,白日里临朝听政,还要时时教习着少帝,日渐消瘦,她时常在想,若是昌武帝孟皇后的在天之灵知道唯一的掌心明珠,从小宠大的天之娇女,在他们离去之后备受天下人的欺凌,该是有何等的伤心难过,好在这种境况到梅大人回凤阳后有了好转。
如今终于一身轻了,她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公主许久没有如今天一般回归本性,肆意昂然了。
永乐站在桥上,望着满河熠熠的花灯道:“一家子才叫家宴,我在这世上如今只有煦儿一个血脉相连之人,李长乾算什么?”
这些日子她叫绿芸去了好几次郡王府,煦儿仿佛是在躲着她,次次都闭门不见,她深知煦儿这孩子是在生她的气,心中定是窝火,算来与他相聚仅仅不到半年,她这个母亲很是不称职,在人前无法母子相称,人后也未疼爱过,其实李长乾自从带煦儿去了燕地,月月会传来信,内容都是煦儿在那里的生活所居,她每封信都历历在目,煦儿初到那里时吃不惯燕地的食物,连连吐了三天才慢慢习惯,煦儿五岁时夜里没起夜还尿了裤子,煦儿十岁时就是燕地射箭骑马的好手,军中鲜少有人能敌,煦儿……她都记得,只不过这些信她一封都没回过。
她就是要冷若冰霜,就是要不闻不问,就是要让煦儿彻底忘记自己这个生身母亲,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相见的准备。大邺自从昌武帝撒手人寰已经风雨飘摇,她分不出一丝气力去照顾她的孩子,况且,若是让有心之人发觉煦儿的生身之母是顺安长公主,那沉甸甸的枷锁她的孩儿就要背负一辈子了,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风险,她都不敢尝试,所以,不闻不问才是最好的选择。
绿芸知道公主心里苦,至亲相继离世,天大的重担压在她的身上,她自己还是个孩子,这一路的苦又能和谁说呢,高阳郡王不能谅解公主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明日一别,就几乎再无再见之日了。
走到桥下,正巧到了永乐平日里最喜吃的芙蓉斋,绿芸片刻道:“殿下,咱们明日就要赴往永州了,奴婢去买几匣芙蓉斋的糕点在路上吃。”
绿芸此言正巧说到永乐心中,她笑道:“好啊,咱们去芙蓉斋。”
芙蓉斋的铺子在河廊上,平日里远远就能望见芙蓉斋的招牌,今日上元佳节,买糕点的百姓想来会更多,可今日芙蓉斋不仅大门紧闭,斋内不见灯火,与对岸人流攒动好不热闹的景象完全不同,这里仿佛落败了许久一样,明明前几日邓斋还将糕点送来。
绿芸赶忙询问旁边卖花灯的商贩:“老人家,芙蓉斋是搬走了吗?怎么关门了呢?”
商贩正收着铜钱,看了她们一眼:“小姑娘,你是刚到凤阳吧,这么大的事你都没有耳闻,皇上约莫是半月前下了道圣旨,芙蓉斋日后专门为宫里做糕点了,民间的老百姓是没这口福喽。”
一直不语的永乐道:“芙蓉斋在大邺各地都有铺子,皇上都将它们收了?”
“那可不,芙蓉斋的老板快笑癫了,那是修了多少福才能进宫专门伺候皇上啊,全家都沾光。”
绿芸在永乐耳边私语:“殿下,皇上什么样的糕点师傅找不到,为何独独收了芙蓉斋啊?”
永乐斗笠面纱下的脸看不清神色,却像是和黑夜融为一体,商贩讪笑道:“两位姑娘可要买盏花灯,为来年祈福?或是为家人求个平安顺遂?”
绿芸还未回答,街上便响起一阵异响,周围百姓纷纷侧目,只听到一阵吵闹声:“大家都来看看啊,这小子喝酒不给钱了啊,来的时候排场大的装阔,现在瘫成烂泥想喝霸王酒,我是白白费了我二十年的女儿红啊!”
绿芸有股预感:“殿下,我们去瞧瞧?”
人群拥挤,都来看热闹,绿芸踮着脚一看,瞪大眼睛回头道:“是……郡王爷。”
只见李煦趴在酒馆门外的木桌上,冠簪落地,披头散发,眼下一片乌青,虽是睁着眼却仿若不省人事,酒馆掌柜在一旁骂骂咧咧,不断推搡着他,他像是没了知觉一般依旧倒在桌上不起。
百姓不断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声清丽的声音打破了乱局:“我替他付。”
只见一头戴斗笠的身形消瘦,看不清容貌,却依旧不凡的女子将三锭金子放在桌上:“够买你店里所有的酒了。”
掌柜连忙捧起来笑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然后冲周围的百姓喊道:“都别看了,瞧什么瞧,散了散了。”
刹那间酒馆的门前就剩下他们三人,绿芸连忙将李煦扶起来坐好,李煦并不直视她们,接着冲里面道:“小二,再来一坛。”
永乐叹了口气:“煦儿,你为何要作践自己?”
李煦凄然一笑:“娘亲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啊?”
绿芸不忍道:“郡王爷,公主是有苦衷的,公主都是念着郡王爷的。”
李煦猛地抬头,满眼噙满了泪水:“什么苦衷?多年不闻不问,还是将我推给徐春燕?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是娘的儿子,为何我一直的亲近却换不来您对我的一个笑脸,如今您又要抛下我去永州,您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永乐斗笠下的双眼通红,她平复了下心情道:“那你愿和我去永州,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吗?”
李煦良久道:“娘,其实我不是贪权之人,那个位子我不是非争不可的,我只觉得我是您生的,我要为您争气,让父皇知道我才是可造之材,我才是大邺的未来。”
他顿了顿:“可是,若是要在娘亲和天下中选的话,我还是想陪着您。”
永乐一颗石头落地:“好,好,好,咱们明日就去永州,不,你可定有很多要收拾的,再过两天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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