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就是你说的吃顿好的？”
秦山站在阿黄面馆门口，悲催地想起上次被辣到差点进医院，死活不肯进去。
陈垣从背后推他一把，“放心，辣死了你，我偿命。”
下雨天的晚上，生意很清淡。
阿宝看见陈垣进来，眉开眼笑，阿姐阿姐叫得亲热。
陈垣交代几句，阿宝乐呵呵进了厨房。
不多时，一碗清汤面端到秦山面前，是完全不加辣的辣肉面。
“虽然名不副实，但意思意思就好。我可是叫阿宝多加肉丁笋丁，也算谢过秦老师今天的帮忙。”
秦山饿得前胸贴后背，肉的香味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喝汤，咸香可口，浓郁的肉汁红汤，没有丝毫辛辣感。
果然好吃。
陈垣却慢条斯理倒了杯温水，她饿过头，根本吃不下，先吃两颗胃药缓缓。
秦山很干脆，狼吞虎咽干掉一大海碗，想添又不好意思开口。
阿宝很会看山水，知道阿姐的同事，格外热心，又端了半碗出来。
他招呼秦山多吃点，人在桌子旁转悠来转悠去，眼中带着渴求，始终落在秦山的相机包上。
秦山迅速吃完，擦干净手，招呼阿宝坐在身边，他主动拿出相机。
阿宝的眼睛发亮，激动地说不出话。
两个人凑在一块儿，翻着今天拍的照片，末了，阿宝怯怯地问，“阿哥，可以给阿宝拍张照伐？我从小到大，很少拍照。”
陈垣看向秦山，有点不确定，秦山这人像石头一样硬，万事只随心意。
很意外，秦山一脸的笑，说没问题，走吧，去厨房拍。
大锅还在咕咚冒着水蒸汽，阿宝手足无措站在灶台前，举着捞面的长筷子，像举着英勇起义的旗杆。
秦山想笑却使劲憋住，叫阿宝不要拘束，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阿宝的眼睛忍不住往镜头瞟，生硬的笑容僵在脸上，身子不协调地扭动。
“再下一碗面吧。”秦山建议道。
做自己习惯的事，自然而然就会放松，阿宝很快进入状态，手中的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
秦山偶尔回头，和陈垣恰好四目相对。
水蒸汽氤氲，充满狭小的厨房，挡住了他的视线。
朦胧中，他看不清陈垣的五官，却能感觉，她一直在笑。
回报社的路上。
陈垣停住步，眼巴巴看秦山，“秦老师，您都给了辣肉面第二次机会，那么张正的事……”
秦山警觉地瞪她一眼，“没的谈，我不赞成给骗子做宣传。”
“好嘞。”她乖乖闭上嘴，她不着急，她很有耐心。
手机在闪，她愕然盯着屏幕，好一会儿，抬头问秦山。
“秦老师，问个事。您敢打架吗？真打，往死里打，万一搞不好，要进局子的那种。”
“陈垣，你又在搞什么！”秦山突然心慌，这只皮猴子怎么一刻都不太平。
她忙给自己辩解，冤枉啊，说着把手机伸到秦山面前，是俞芹的短信。
“速来咖啡馆，最好带帮手，老娘今天要替天行道！”
……
乔阳的咖啡馆。
“休息中”的牌子悬在门把，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遮盖，看不见里面情况。
陈垣轻扣门，隐约的说话声嘎然而止。
有人紧张地问是谁，竟是二师兄回来了。
门开了一条缝，二师兄小心探头，看到是他们，霎时松了口气，把他们让进门，迅速落锁。
咖啡馆里大灯全开，却依然昏黄暗淡。
乔阳力图营造的温情感，对近视眼却不友好，陈垣揉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
长桌边，俞芹大马金刀地坐着，面前一沓文件摆开。
乔阳如丧家之犬，颓废地坐在长桌另一端，只在秦山进来时抬了抬眼。
李苒搂着乐乐，在角落的沙发座，乐乐似乎在哭，惊恐无助的眼神扫过来。
陈垣刚想走过去，李苒却摇头阻止，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就近坐下，秦山却没有。
他指了指手机，先到外面打个电话。
二师兄坐回俞芹身边，示意俞芹继续说。
“乔阳，这些证据你也看到了。你那几个前女友，都托付我们向你问好，祝你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陈垣拿起最上面的文件，有详细的聊天记录，有就医报告，还有触目惊心的照片，女孩脸上身上都是淤青。
“那是我的私事，你们管得着吗？我就是喜欢roughlove，小绵羊类型的我还看不上。”乔阳狞笑着，眼神狂热，五官扭曲，市井无赖的嘴脸一览无遗。
他叫了声乐乐，低沉又魅惑，“在床上时，你不是说自己很喜欢，不是吗？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你却要害我！”
乔阳突然而至的咆哮声，在冷寂的空间回荡，乐乐瞬间停止低泣。
她惊恐地摇头，不是的，她不想的，她想辩解，想挣脱，想飞奔到乔阳身边。
李苒却死死把她压住，不让她跑。
“丫头，脑子清醒点，别再疯了，那是人人唾弃的渣，你非要在垃圾桶里找男人？”
乔阳安心了，乐乐的反应已经证明一切，他气焰嚣张地嘲弄，“我和乐乐是正大光明谈恋爱，我要报警，你们这群凶神恶煞，大白天闯进来非法拘禁，你们统统要去坐牢！”
二师兄大方地把手机推到乔阳面前，“报，现在就报，赶紧报。我告诉你，乔阳，我这一周马不停蹄的，把你的老底都摸清了。”
乔阳伸向手机的手，突然停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忘了和你说了，你老婆已经去派出所报案，要告你遗弃罪，经济诈骗。你坑苦了她，她不但在乡下给你养孩子，还要替你还债。”
二师兄原本并不想当面戳穿，只要乔阳认错且答应分手，就暂时不提。
可乐乐的执迷不悟让他下了决心，长痛不如短痛，这一鞭子，由他来抽，哪怕乐乐将来恨他。
乐乐停住挣扎，迷惑不解，连李苒都深感意外，不觉倒吸了口凉气。
“她以为你早已死在外面，我告诉她，你还活着，快活逍遥地活着！”
俞芹把电脑转向乔阳，打开视频。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人，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对着镜头在哭。
“乔阳，你对不起我们母子，我这辈子都毁在你手里。你把家里的钱全拿走，我妈没钱看病，就痛死在我面前，她临死之前都不相信是你干的。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我要告你！”
乔阳推开电脑，“拿开拿开，我不要看，那女人是疯子。”
乐乐痛哭出声，李苒牢牢抱紧她，哭吧，哭吧，哭完了才能活过来。
二师兄合上电脑，可以了，见好就收。
乔阳却开始大笑，诡异的笑声无比阴森，听得人如芒在背，寒凉如冰。
他的人生开端于一个不通公路的小村落，一家人胸无大志，只求吃顿饱饭。
十六岁他离家出走，靠双手的辛勤努力，走到今天。
今天他又一次身临绝境，可他并不在乎。
面前这几个人，狂妄地对他指手画脚，他们也配？
不就是躺在父辈的财富上坐享其成，未经他人苦，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
他是乔阳，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把这群蝼蚁统统踩在脚下碾死。
女人？女人都是蠢货，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越表现得冷淡不在乎，她们就越疯狂得前仆后继。
他是浪子，她们要拯救他，爱他，给他希望……令人作呕。
只要再熬过几个月，他的咖啡馆就会摆脱困境，开始盈利。
他就会还上所有的债，成为城市的一份子，做人上人！
“能走到今天，靠的是我自己的努力。就算我道德败坏，又不是杀人放火，你们管得着吗？”
乔阳站了起来，既然撕破了脸，也不必继续伪装。
面前这群无赖恶煞，如果手中有真凭实据，他还会如此安稳站在这里？
所以，乔阳再也无所顾忌。
底牌已经全部掀开，他有乐乐这张护身符，赢面更大。
“你放屁！”俞芹骂道，“你努力？你靠骗靠抢，靠踩踏年轻女孩的自尊？”
“你又算什么东西？你的钱就干净了？还不是用你的身体出卖给老男人，换来的辛苦钱？”乔阳大声地嘲笑。
俞芹气疯了，她抄起手边的咖啡杯砸了过去，碎片弹起，乔阳慌忙跳开。
她抓起另一只，又要砸，二师兄却一把夺过来，劝她冷静点，不值得这样。
乔阳作势掸了掸身上的灰，指着大门，“都滚出去！乐乐，你留下。”
李苒感觉到乐乐又开始挣扎，她愤怒地压住她，“够了，你如果再不清醒，我不介意抽你一顿。”李苒忍无可忍，终于发火。
乐乐已经无可救药，难道今天就这么前功尽弃？
陈垣从漫长的沉思中抬起头，她走到乐乐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乐乐捂着脸抽泣，温热的泪水顺着指尖缝流出来。
她拍了拍乐乐的背，好了，让她来处理。
接着转向二师兄，“我有些话想和乔阳说，二师兄，麻烦你先回避。”
秦山靠着街旁的电线杆，双手插在兜里，见二师兄郁郁寡欢地走出来，猜到进展不顺。
二师兄抬头看乌云密布的夜空，又一场大雨或许已经在路上。
“能说的，我都说了，没用，治不住他。”
秦山透过窗帘缝看进去，陈垣背对大门，挥着手在说话，乔阳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二师兄递给秦山一支烟，秦山摆手，又戒了。
他自顾自点上，“你怎么不进去，这次多亏你帮忙，才找到证据。”
“到底关系乐乐的私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答应过我，这事儿谁都不能提。”秦山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
二师兄深深看他一眼。
几天前，秦山主动联系他，说手上有些资料，可能对乐乐有帮助。
起初还将信将疑，等看到那叠材料，着实吓了一跳。
“我替我那傻妹子说声谢谢。”他抱拳致谢，他会信守承诺，绝口不再提。
“不过，今天还是我冲动了，我应该和你们商量好才来。”
他很后悔，秦山提醒过他，这事需要大家商量好。
打蛇打七寸，他们还缺一口气，要等等。
秦山反倒安慰他，凡事如果都靠计划，人生也就没意思了，既然来了，就争取把事情搞定。
他苦笑着摇头，难，真难，就怕被狼反咬一口，还把乐乐往深渊里推。
正说着，他突然住口，惊惧地盯着马路对面。
王总编板着扑克脸，疾疾而行，身后跟着电线杆一样高的方强。
二师兄头皮发麻，想逃已经来不及。
他拉过秦山挡在前面，“帮帮忙，到底是你正牌师兄，骂你还会留点脸面。”
王总编阴沉着脸，目光凌厉，在他们脸上游移，突然伸手问二师兄要了支烟。
站在街边的冷风里，他闷声不响把烟抽完，高声骂了句脏话。
“走之前查查有没有监控，需要的留下，不行就删干净。”王总编把二师兄拉到身边仔细交待。
二师兄大惊失色，啊了一声，旋即不住点头，小鸡啄米般。
“派出所那边……”
“领导放心，管这片的郑业警官是我哥们。再说，我们也没违法乱纪，小惩大戒，不会出乱子。”语气里颇为得意，这事他有把握。
王总编在二师兄后脑勺轻扇了一巴掌，“如果出乱子，我第一个把你踢进局子吃牢饭。”
他脖子一缩，不敢再发声。
“方强，你大学主修什么来着？”王总编转头问方强。
“搏击，格斗。”
不就是打架嘛，王总编很满意。
“行，你留在这儿守着，长点心。里头那几位女同志，若伤了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
方强说打架容易，可也要先喂饱他才有力气，盒饭吃到一半，就被王总编揪着耳朵往外带……
这妥妥的“土匪窝”，他当年一语成谶，所言非虚。
安排完，王总编凑到门口，顺着窗帘缝张望。
恰好李苒听见门口有动静，也转过头。
他退后两步，她收回目光。
既然李苒选择不和他商量，他就不准备插手，可终究，心里还是放不下。
看着王总编慢慢走远的背影，二师兄骂了声草，姜还是老的辣，不得不服。
门忽然打开，陈垣闪身出来。
她满头是汗，用手扇着风，看见方强也在，有些惊讶。
二师兄着急迎上去，“怎么样？”
“没猜错，这王八蛋果然留了后手。”
陈垣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乔阳的前女友受了欺负，却都选择沉默，哪怕恨不得要把他千刀万剐。
只有一种可能，她们有把柄落在乔阳手里。
二师兄似乎也猜到答案，气得直抓头发，“这，这，解决了没？”
说到这里，陈垣更来气，“他要二十万现金，否则不肯拿出来。”
“什么？去他妈的，当初就该听俞芹，打死这个败类，老子坐牢去，也算为民除害！垣垣你走开，别拦我。”
二师兄把烟头一甩，卷起袖子就准备上，陈垣硬是挡在他前面。
“方强，快，帮我拉住他。”眼看二师兄暴怒，她赶紧叫身边的方强来帮忙。
秦山却快了一步，把她拽到身侧，用自己的后背抵住咖啡馆大门。
“朱剑峰，别疯，事情还没到绝路，你不能自己先乱阵脚。”
方强也及时拽住二师兄的胳膊，“朱老师，打人杀人都犯法，您千万别冲动。”
二师兄奋力甩开他们，他现在头脑混乱，怒火烧到脑门，这样下去，真的会闹出人命。
秦山看着陈垣，问她到底如何了？
她无奈摇头，真不能细说，“秦老师，抱歉。不过，我想请你帮个忙。”
秦山似乎并不意外，他抬手指着她身后，示意她转身。
黑色的宝马车靠着街沿停下，车门打开，非木一身利落的职业装打扮，夹着公文包，踩着高跟鞋下车。
她激动地大叫非木！是她了，她想找的就是她。
非木把车钥匙扔给秦山，傲娇地扫了眼众人，“都交给我，好久没亲自下场，今儿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
陈垣激动地拼命点头，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都快要飞起来。
她对秦山不停说谢谢，秦山却故意指了指脑门，又点了点陈垣，笑着摇头。
陈垣撇撇嘴，不就是说她太笨，为了乐乐，她忍下了。
方强站在一边，若有所思，目光在几个人之间，转来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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