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乔阳连夜卷铺盖走人,一毛钱都没敢要。
二师兄手上的文件,俞芹挖掘的偷税漏税的证据,以及李苒暗中带的录音笔,再加上非木甩出的法律条文,乔阳终于认栽。
非木平日里说话慢条斯理,可一旦说起法律条文,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
“你不要以为警察现在不抓你,你就可以逍遥。你看到的这些明面上的证据,我们还只用三分力查出来,如果继续深挖下去,乔阳,你心里有数。”
“想想吧,是自己乖乖滚,还是让我送你一程。”
乔阳当着她们的面,把所有不堪的影像文件全部删除,非木却觉得还不够。
她恐吓他,若将来有任何关于乐乐或者其他姑娘的龌蹉内容曝光,她就会把手上的资料全都交出去。
到时候,谁的损失更大,留给乔阳自己去掂量。
俞芹还是觉得可惜,没把这个败类送进牢里,总是心有不甘。
陈垣劝她,就当是为乐乐,若逼急了乔阳,来个鱼死网破,倒霉的还是乐乐。
躲在李苒怀中的乐乐,已哭干眼泪,面如毫无生机的一潭死水,双眼无神呆望前方。
陈垣心如针扎,握住乐乐的手轻轻摩挲,想给冰冷的手带去些许暖意。
乐乐瞬间清醒,却毅然决然抽出手,冷漠地垂下眼脸,不再看她。
一周后,俞芹把咖啡馆租下来,准备重新装修,继续做餐饮。
开工第一天,她把乐乐找来,递给她一把大榔头,砸,全砸了!
乐乐双手紧握长柄,抡起榔头,狠命往墙上的装饰柜砸去,复合板轰然倒下。
秦山退后几步,啧啧两声,“别怪我没提醒你。柜台上那咖啡机,八万多,还有骨瓷碗碟,黑胶唱片,咖啡豆,我算算……”
俞芹脸色一白,急忙跳着脚去拦,“小祖宗,够了够了,意思意思就好,那几盆花不要了,砸那儿!”
陈垣饶有趣味仰头看秦山,笑眯眯的。
秦山看她笑得灿烂,心一惊,又怎么了?
“没什么,秦老师你很幽默啊,平时要多笑笑,显年轻。”
“你以为我几岁?”秦山的脸垮了。
陈垣不敢确定,讨论女人年龄不礼貌,讨论男人年龄是不是不厚道?
“大概和二师兄一般大?”她没了底气。
秦山不想理她。
“眼拙眼拙,您年轻貌美,嫩得和青葱似的。”陈垣抱拳道。
秦山想气也气不起来。
下一秒,陈垣又象块膏药般贴上来,腆着脸继续争取,“秦老师,我那儿收到几首现代诗投稿,您抽空给评评?”
“省省吧你。”秦山知道她的小心思,转头就跑。
“好嘞。”陈垣笑着答应,再等等。
张正听从陈垣的建议,回了家,和父母坐下来沟通。
父母答应给他一年自由时间,张正痛定思痛,褪去浮躁和虚荣,潜心下来学习,认真创作诗歌。
他们每周会通电话,聊聊近况,说说诗歌。
大部分时间,陈垣只是倾听者。
她不否认张正欺骗了她,但她始终忘记不了那本破旧卷脚的《海子的诗》。
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唤她,或许她可以做点什么。
两篇文章都命运多舛,施筠的那篇不能刊登,拾荒诗人的那篇,连写的机会都没有。
陈垣有些泄气,是她时运不济,还是真的和秦山犯冲?
李苒劝她别着急,好的选题可遇不可求。
她又推荐了一个采访对象给陈垣考虑,是负责这里片的警官,郑业,郑警官。
陈垣听着耳熟。
李苒说,钱主编那事,多亏郑警官果断,才保住了老先生的棺材本。
陈垣这才想起来。
新闻部钱主编误信诈骗电话,以为出差在外的儿子出了大事,立即到银行转账救命,却被闻讯而来的郑警官给拦下了。
钱主编一向清高,多年负责党政新闻,自诩精明,实则年纪大了,有些迂腐。
他完全不相信郑警官的话,电话里哭着喊爸爸救命的声音,明明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
钱主编和郑警官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郑警官无法,只好打电话到报社。
二师兄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记者过去,把钱主编抬回来。
押在会议室,老老实实听了场反诈骗宣讲课。
恰好钱主编的儿子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忙着开会,手机扔宾馆了,没法接。
钱主编腿都软了,真是差一点,骗子要好几十万呢。
陈垣不明白,这个不是警察职责范围吗?
郑警官有什么值得报道的地方?
李苒笑了,你不是老说,想认识叫“流火”的作者?就是他!
啊!怎么会是他?
陈垣接手李苒的版面后,专门负责文学专栏,经常有位叫“流火”的作者投稿。
作品质量上乘,几乎不用改动,赏心悦目的文字,细腻多情,擅长以小见大,于细微处探讨人生大义,有台湾散文家的底蕴和文气,属于清流那一挂。
问题是,她一直以为这是位有丰富人生阅历的中年女作者……
可郑业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还做着最理性最勇猛的工作,这说出来谁信?
李苒说她太先入为主,老是喜欢给人贴标签,要多和人沟通,才能知人知面知心。
陈垣歪着头想想,随声附和道,“领导您喝的墨水多,果然说的话也深沉。”
二月中旬过大年,陈垣家庭关系简单,没亲戚可走,自告奋勇到报社值班。
只可惜,黄家姆妈带着阿宝去乡下走亲戚,陈垣的饭没有着落,经常随便将就解决。
秦山也没怎么休息,他帮二师兄顶班,天天中午来报社交稿,顺便找陈垣吃饭。
陈垣认真流浪他写的稿子,新闻要素完整无缺,用词精炼准确,还挺像模像样,功力不比混江湖那么多年的二师兄差。
两人中午在路边小店一起吃盖浇饭,陈垣忍不住夸赞他。
“秦老师,您再努力一把,报社首席记者将来非您莫属,二师兄这次是大意失荆州!”
有传闻说,许凤伊已被集团看中,年后就要调往电视台。
二师兄又开始摩拳擦掌,准备为事业拼上老命,涨工资是不指望了,好歹赚点名气。
他的人生目标其实很简单,四个大字,“浪得虚名”——一边浪,一边得虚名!
今天点错了饭,鱼香茄子饭有辣椒,秦山扒拉几口就把盘子推开。
“那当然,我是记者里拍照最好的,也是摄影师里写新闻最棒的。”说完,很是为自己得意。
陈垣看他笑得如春风荡漾,嘲他,“别的不敢说,您是我认识的人里面,顺竿子爬得最快的。”
秦山看她吃干净了,起身背起相机包,回头看陈垣还翘着嘴角在坏笑。
“走吧,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得理不饶人,牙尖嘴利,还最爱折腾,跟个上蹿下跳的皮猴子似的。”
“哟,您老火眼金睛,怎么就知道我属猴?”
“真属猴?”
“你猜……”
三月,陈垣过生日,她家里太小,就借了俞芹家,请好友小聚。
乐乐婉拒,说自己有事,哪怕心里很遗憾,她也没有多说。
秦山和非木一起来的。
陈垣打开门,秦山举起红酒瓶,在她面前晃了晃,“共饮一壶否?”眼角都是笑。
非木瞪大眼睛,几时说话开始拿腔拿调,瘆人得很。
俞芹把酒瓶接过来,哟,高档货,回头对二师兄说,“朱剑峰,洗杯子去,今儿给你们开开洋荤!”
好友们都送了礼物,陈垣说,真不用破费,年年送来送去的,也麻烦,挑合心意的小东西就好。
俞芹一如既往送了燕窝,给她补身体。
陈垣说就搁这儿吧,哪天想吃了就麻烦她弄,俞芹说本来不就是这样嘛。
非木送了条真丝围巾,陈垣总穿得素净,搭配点色彩才精神。
二师兄送了个卡通熊的保温杯,虽然外观一言难尽,倒也很实用。
方强送了本书,詹姆斯索特的《光年》。
这位作家文字功夫了得,陈垣心仪很久,当场就拆开来读了几段,意犹未尽。
李苒送了支金笔,让陈垣下手轻点,改稿子时收敛脾气,不许把笔摔了。
陈垣桌上一堆写不出的笔,都是被她摔坏的。
她笑嘻嘻说,“您送的笔我可舍不得用,沾着文曲星的仙气,得供着给我孩子将来考大学用。”
李苒呸她不害臊,斜她一眼,“你倒是先把男朋友找着了,再说那没谱的事。明年再没动静,生日礼物就是相亲大礼包!”
陈垣吓坏了,抱着李苒的胳膊,撒娇着求放过,“谈恋爱是天下最亏本的买卖。舍时间,舍自由,舍感情,舍金钱,运气最差的还会舍命……”
李苒赶紧捂住她的嘴,乌鸦嘴赶紧闭上!
方强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二师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路不好走啊,兄弟。
方强干笑两声,腹诽着你不是也一样……
秦山从包里抽出本摄影集,递给她,生日快乐。
她翻了几页,越看越奇怪。
秦山的作品她基本都浏览过,他的作品适合整版印刷,才会有强烈的视觉冲击。
可这册子明显排版有问题,相片偏向一侧,留白太多。
她问他是不是得罪编辑了?
“帮我配点文字怎么样?”秦山为她的脑回路折服,忍住了笑。
陈垣很疑惑,她看过秦山的稿件,凭他的文笔,实在是多此一举。
秦山说他很欣赏陈垣的文字,有灵气,他担心自己固步自封,跳不出思维的窠臼,想尝试给照片赋予不一样的解读,末了,还加了一句。
“是编辑提议的,有偿的,想不想干?”
她低头翻了几页,这些摄影作品曾在网络上看过,这次是散发着油墨的香气,翻着光的铜版纸,感觉更直观,遥远的天边瞬间触手可及。
她竟然有点激动,说好,给她点时间。
秦山说不着急,还有时间,他比较挑剔,第一本个人作品集肯定要精益求精。
陈垣手捧着大开本摄影集,心中大喜,这是笔好买卖,又能写又有钱拿。
她开心得和秦山碰杯,合作愉快。
热热闹闹一场聚会之后,众人都散了,陈垣醉得躺在俞芹家的沙发上睡着。
喝了酒不能开车,秦山和非木一起站在路边拦车。
非木突然问秦山,“你的摄影集不是早就完成了文字稿,怎么现在又要变?”
秦山却说总是不满意,他纠结很久,还是决定重新来过。
“呵呵,你是想补偿陈垣?”非木挑明了说,说的是好久前撤稿的事。
秦山没有否认,非木当他默认。
“她的那篇稿件我读过,也没有多特别的字眼,就是能读到心里去。”
在陈垣的笔下,秦山说他看见了自己。
所以他临出门,踌躇半天,放弃了从非洲带回来的艺术摆件,反而带上了摄影集的样书。
“你自己?不就是个混蛋?还能成盖世英雄?”非木乐不可支。
秦山嘿了一声,“别仗着喝了点酒,就可以为所欲为欺负人。”
想起那个指着他鼻子骂的狂暴女孩,心中涌上别样的情绪,搅得他有些烦躁。
可夜风一吹,酒醒大半,硬是把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都压制回去。
远处的车开着大灯急驶而来,秦山不期然被强光直射入眼。
他突然感觉眼睛如针扎般刺痛,心慌地闭上了眼。
光亮消失,眼前漆黑如幕布,可剧烈感依旧烧灼。
秦山如堕深渊般恐慌,冷汗直冒如雨注,他呼吸急促,惊恐万状,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非木发现他的异常,大声叫他的名字,一把扶住他。
秦山紧闭双眼,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快,帮我打电话给艾维,快!”
陈垣回到家已是深夜,因为心情大好,便有些贪杯,还好有俞芹把她送回来。
现在洗掉一身酒气,又神清气爽睡不着,只好靠在床上看秦山的摄影集。
那些摄影作品,她已看了多次,每一幅,在哪里拍的,都能认出个大概。
她闭上眼睛,把自己放在秦山的位置,屏息静气,想象在他的眼中会看到怎么样的风景,再张开眼时,就真的仿佛自己站在山巅。
白雪皑皑的山景,落日月升的交替,湍急的河道,静谧的森林,都是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秦山执着追求光影的交融,有时很随意,像个任性的孩子,有时候也会卖弄技巧,藏着炫耀的小心思。
但大多时候,他安静又耐心,用镜头与自然在热切地对话。
原来是她错了。
她一直以为秦山是冷酷的,带着征服者的骄傲来藐视,现在才发现他的视线并非无情。
只是他极其小心谨慎,偶尔显现的脉脉温情,悄然落在树荫庇佑下摇摆的野草,抑或是波澜不惊的水面上泛起的微妙漩涡。
他原本可以很真实地展露自己,为何要刻意隐藏?
她实在想不明白,有机会,一定要问问。
打开电脑,把脑中奔腾不息的想法,一点一滴写下来。
渐渐忘记时间,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
翻到最后一页,面对俯视深渊的照片,陈垣不得不停下。
她思索许久,却依然找不到合适字眼,只觉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激到她直哆嗦。
她试图把自己安放在深渊中,仰起头,从有限的天际对视秦山的眼眸。
他站在崖边,俯视她,如星眸的眼黯淡无光,恐惧又悲伤。
她移开目光,不忍再看,叹着气,为这幅摄影作品写了一个字,“坟”。
第二天大早,她兴匆匆去新闻部找秦山,他不在,打电话也不接。
问了王总编才说是有急事,昨晚临时请假,归期待定。
陈垣只好在微信把里稿件发给秦山,一天后,才收到一个简单的谢谢。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失落。
(https://www.tyvxw.cc/ty91507810/44930158.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