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又见青狼
见荀珊走远了，荀尧也不计较，只把目光看回地上的妖狼。
“牧师妹能否解释一下，这是……？”
“我的救命恩兽。”牧融霜简洁回道。
她表面平静，内心却焦虑万分。
原来地上这只妖兽，正是三年前救过她的那只幽木狼——青狼！
当初他们一块来到岐山宗，后来青狼被方扈带走，牧融霜便再没听过它的消息，却不知为何竟到了这里。
青狼此时的状态极其糟糕，不仅外表看去全是烧的、割的伤痕，咽部还有一道致命伤口，深可见骨，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牧融霜对此毫无办法，只能求助于邬鸿。
邬鸿暂收了眉间郁色，上前查看一番，施了个回春术，伤口以可见的速度愈合，不一会便止了血。他却沉着脸道：“外伤好办，但它定是经过了激烈搏斗，说不得还用了什么激发潜力的神通伤了脏腑甚至神魂。这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牧融霜也猜到这点，搭在青狼墨绿毛皮上的拳头倏然收紧，绷着脸低声问：“可以移动吗？”
邬鸿叹口气：“移动当然不利于伤势，但是不移动也不行吧，总不能让它就这样躺在冰天雪地里。你要真想要它活，现在带它回去找乾平真人，或许还有办法。”
“那便快走吧。”牧融霜不再拖沓，麻利地将青狼揽入臂弯。
她小小的身躯不和谐地抱举着高大的幽木狼在雪地中疾行，这次却没有谁有闲心再来取笑。五人想着各自的心事，沉默地赶路出谷。
**
“……怎么样？师父。”
乾平真人收回覆在青狼头顶的右手，又喂它一颗丹药，道：“神魂受损过甚，只余一口气未消。只能试试用寒丹吊着一条命，剩下的就看它自愈的能力了。”说着递给牧融霜一瓶行寒丹，“若发现它气息减弱，就喂一颗，再用灵力助它化开。大概半个月之后若能睁眼就算渡过关隘，若不行……”他摇摇头。
牧融霜捏紧玉瓶：“明白了，多谢师父。”
乾平真人摆摆手，“举手之劳，没帮上什么忙。倒是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
听过牧融霜的叙述，乾平真人单手捏着指诀架在身前，眉头皱起：“变异妖兽……散发腥臭的残片……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古怪……”
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此事既有戒律堂调查，我就不方便插手了。总归你没事就好，以此行为鉴，往后行事切记要更小心谨慎才行。”
牧融霜垂首：“徒儿明白。”
“恩，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乾平真人目光落向心不在焉的凌朗，盯了他一会，“朗儿，你可还记得我这里唯一一条规矩是什么？”
凌朗怔愣半晌，才讷讷地说：“同门之间必得互相帮扶，切不可做出相残之事。”
乾平真人淡淡一笑，“那你对让师妹精气大损归来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凌朗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神色变幻半晌，才低头闷声道：“徒儿知错。”
“你没有什么错。”乾平真人摇了摇头，上前拍拍他的肩，“行止由本心，要做什么选择全看你自己。只是小心别让一时的思绪迷了眼，需知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见凌朗飞快地瞥了牧融霜一眼，露出些委屈神色。
乾平真人又笑了，“你还知道你叫什么吗？”
凌朗不解地看着他。
“你可不叫牧融霜。”乾平真人的声音虽柔却充满力量，“旁人是旁人，你是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两人拜别师父一同往洞府走去。
一路沉默。
凌朗的目光时不时飘向身旁，看着牧融霜抱举着如小马般高大的青狼，视线被完全遮蔽，一路走得却很稳当。
是因为灵觉超常吗？他暗想。
真是羡慕，他若被蒙了眼睛，走路一定跌跌撞撞的。
师妹能轻易举起这么健壮的妖狼，是因为修炼了煅体术吧？
据说煅体术修炼困难又痛苦，她竟也练到这种程度了，该说不愧有玄仙骨吗？可是天地玄黄，玄等仙骨也不过比黄等好那么一些罢了，她为什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练成呢？
仔细想想，师妹身上特别的地方真是不少。
六感通灵、灵根问题、修炼速度，还有冰系法术和那沉稳的性子。
三年突破二转，与单灵根相差仿佛的修炼速度，却是发生在一个别灵根人身上，师父给的理由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师妹不仅会冰系法术而且威力强大，施法速度也非常快，她说是师父教的，是真的吗？
还有她从入宗以来就十分谨慎沉稳的性格。师父说这乃是因为她从凡俗流落来，吃了苦头的缘故。可他凌朗自认也不是如邬师弟程师妹那般未经风浪的小孩性子，却在遇事的果决和敏锐上弱她不止一筹，是因为他经历的还不够多吗？
师父说旁人是旁人，他是他。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甘心。
为什么有六感通灵的不是他？为什么三年二转的不是他？为什么会煅体术的不是他？为什么危急关头助所有人脱困的不是他？为什么独自战败四只三阶妖兽的不是他？为什么……为什么？！
这么多的疑惑不甘，他真的想弄明白。
可是弄明白了，又怎样呢？
他自嘲一笑。
想起初次和裘征结怨，裘征讽刺他们不过就是依仗双灵根天资的废物时，他的驳斥：“所谓天资就是天赋之资，人人不同。争不来抢不来，羡慕不来。与其嫉妒别人，不如顾好自己。”那时的他，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骄傲十足。
如今时移世易，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他竟也能理解裘征的心情了。
他原还一直以比邬鸿程清雁成熟为傲，对他们的天真懵懂暗自不屑，如今想来，这半桶水的成熟反倒不如那万事不留心的单纯来得省心。
两人走到凌朗洞府前停步。凌朗正要进去，忽被牧融霜叫住。
她递过来一个玉瓶：“多谢师兄的行伏丹。”
凌朗接过，沉默片刻，道：“‘与其成天纠缠旁人如何，不如自己好好修炼。’这句话，师妹是刻意说给我听的吧？”
牧融霜讪笑着默认。
凌朗抬头望天。
道理说起来简单，真正要释怀，哪有那么容易呢？不过……
他冲牧融霜郑重一揖，“抱歉之前随意揣测师妹，但看师妹肯费尽救这只幽木狼，就知你不是我所言的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牧融霜却侧身避过不受，瞥了一眼气息微弱的青狼，摇头道：“师兄别把我想得太好。”
凌朗怔愣，她却转了话题：“说起青狼，师兄以前不是说过它是岐山宗弟子遗留灵兽，宗门必会妥善处置吗？”
她原以为青狼定是好好地养在某个兽园里，没料到到会被放到郁兰谷中。郁兰谷乃是宗门默认的狩猎之所，更别提还有其他的妖兽弱肉强食，其内的妖兽生命很难得到保障。
凌朗神情尴尬：“抱歉，此事是方扈师叔经手，你知道的……”他跟方扈不对盘，不好去问。
牧融霜自然知道，她还知道方扈此人根本不把旁人的性命当一回事，想必是看幽木狼没什么用，又懒得处置，就随便找人送去郁兰谷了吧，说不定还觉得这是种恩惠呢，就像当初送她去方家当丫鬟一样。她抿了抿唇，“我没有责怪师兄的意思，说到底是我自己没考虑周全。”
两人又陷入沉默。
邬鸿突然开口：“师妹这回要闭关一段时间吧？正巧我也打算闭关，可能最近几年都不会轻易出来了。”
“为什么？”牧融霜诧异，一气闭关好几年，这可不是普通行气修士能做到的。
“‘不如自己好好修炼’不是师妹说的么？”凌朗粲然一笑，浮霭散去，眉目间尽是自傲的光芒。“修炼也好，打磨道心也好，我既然嫉妒，既然不甘，就该想办法努力赶上才是。”
说完便步履轻快地昂首走进洞府，山壁在他身后缓缓封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浮躁。
牧融霜怔立片刻，忽然莞尔，也折身往自己洞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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