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痴傻壮
第二日一早牧融霜便去了奋进堂。
这次不知是不是为柳飞白夺得擂主之事所震，执事弟子虽仍然一副冷脸，却也没故意刁难，让她顺利领到看守贮经阁任务。
既无事，又恰逢传道殿开堂，没记错的话今日讲法阵之道，她便起意去听听。
到达传道殿时，已经迟了一刻钟，本打算如第一次那样悄悄溜进去，不料殿门口竟聚集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
凑近一看，原来是一群小孩在斗殴，或者不该说斗殴，只是十几个人一起欺凌一个罢了。
打人十几个小孩衣着光鲜华贵，俱是这传道院中有头有脸的小弟子。而被打的那个，虽然蜷缩着，也能看出身长有五尺多，身量粗壮，并不像个小孩子模样。
牧融霜却知道，那人的确是个小孩，还是个小女孩，乃是这传道院中顶顶有名的“痴傻壮”。
院里的小弟子们有的叫她婢女——意为奴婢之女；有的叫她傻子——因为她脑子不太灵光；有的叫她涎妖——因为她嘴角总是流着口水；还有叫她熊兽的——因为她长得五大三粗，根本不像个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不过这些还不是她受欺负的全部理由，最重要的，她乃是四灵根资质，入院时还毫无防备自己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这自然引起了传道院中那些自诩精英的小弟子们不满，嫌弃她的资质玷污了他们这个团体的高贵地位。
事实上，这种资质，牧融霜也没想通她到底是怎么进传道院里来的，不过她对她倒并无恶感。这女孩虽然痴傻，学东西很慢，但是据牧融霜所见，每次开堂她都会来，而且听得认真，想也是个用功的，心志不错。
饶是如此，她也没兴趣去掺和这些小弟子们的恩怨，横竖还有管事弟子看着呢。
可今日，管事弟子却不知为何一直没出现。
那十几个小弟子对着地上的痴傻女孩拳打脚踢，嘴里吐着辱骂之言，也有叫她求饶的，更有甚者，还会施起尚不完全的法术，打到她身上。
奇特的是，那些足以让凡人丧命的法术打到痴傻女孩身上，却只能让她疯狂吼叫，在皮肤上留下些许印记，看不出受伤严重的迹象。原来是修了煅体术。
牧融霜抿抿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煅体术抵御攻击要消耗精气，她一人对战十多人，还是单方面挨打，肯定是她精气先消耗完。
不知这场殴打持续了多久，女孩已经浑身是伤，衣不蔽体，却仍强撑着不求饶，找到机会还要反击一下。这更激怒了那些年幼气盛的小弟子们，攻击愈发猛烈，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牧融霜皱皱眉，四周看了看，那些凡人侍从不必说，其他来听课的弟子们也都远远近近地站在一旁看热闹，甚而有的脸上还显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附近唯一一位行气三转弟子是个方脸的中年男修，身上挂着块腰牌，应是今日讲课的讲师，也只是站在一旁，无趣地耷拉眉眼，袖手旁观。
传道院讲课任务功劳不高不低，往往只有一些有些特长的普通弟子会领此任务，他也不例外。他无权无势，自然不想掺和这些多半是家族出身的精英弟子的破事。
牧融霜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各位这是在干嘛？”声音虽然柔和，音量却颇大，容不得人忽视。
那十几人逐渐停了手，转过身看她，一个似有些权威的靛衣小女孩奇怪地睨她一眼，“我们在干什么，你看不出吗？”
牧融霜声音依旧柔和：“若是私斗的话，还是点到为止吧，被管事看到就不好了。”
靛衣女孩扑哧笑了，“我们又没用法器符箓，没违宗门规矩，被管事看到又如何？”
“各位既还记得宗门规矩，总不会想在宗门内弄出人命来吧？”
小弟子们对视几眼，靛衣小女孩挑眉：“你敢管我们的闲事？”
牧融霜只平淡道：“我也是为各位着想。”瞟眼看到痴傻女孩已经挣扎着爬起要扑向一个小弟子，便立时祭出一张木藤符，抽出根青藤向她捆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将痴傻女孩五花大绑，靛衣小女孩更是惊诧非常：“你竟敢用符箓！”
牧融霜轻轻一笑：“我非是为了私斗，乃是制止她伤人罢了，各位该不会说出去吧？”
小弟子们不禁疑惑了，这人到底哪边的？
刚刚差点被袭击的小男孩则后怕地拍拍胸，略带些感激地问她：“你是谁？”
和这些小孩掰扯只是浪费时间，耽误了功夫他们弄不好又要开打，只需表个善意，不要把事情闹大便好。
“我是乾平真人的记名弟子。”她转向方脸男修，淡声道：“迟了近半个时辰了，师兄还不开堂么？在场各位都是宗门精英，要是无端耽误了课业只怕师兄不好交代吧？”
她不想和那些小纨绔起直接冲突，让讲师出面再合适不过。“仗势”的好用之处她在将军府当小姐时就知道了，她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师父的名号自然能用就用，毫不脸红，这个名号在奋进堂不管用，对普通弟子还是有威慑力的。
方脸男修暗暗打量，似在评判她身份的可信度，值不值得他去得罪一片精英弟子。
十岁左右，行气一转，定制法衣，极品护身佩，出手符箓毫不在意，再兼气度从容，举止得体……眼前这个小女孩是不是长老弟子他不知道，但他惹不起是肯定的。
只是接个讲课任务而已，为什么要处理这种麻烦事！良久，他方有气无力地挥手：“好了，开堂了，都跟我进来吧。”说着走进传道殿。
靛衣女孩撅嘴瞪她一眼，嘟囔着：“长老弟子有什么了不起。”却也跟着进了殿门。
一场闹剧就这样化解，牧融霜抚抚眉头。
她实在不喜这种氛围，这些人既喜欺善怕恶，又喜好勇斗狠。修炼生活枯燥少娱乐，他们就总是把精力发泄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也不管给别人造成多少痛苦。
那边因青藤捆得很有技巧，痴傻女孩力气尽了挣脱不开，憎恨地瞪了牧融霜一眼。
牧融霜本想问问她的伤势需不需要帮忙，看到这一眼，微哂，知道讨不到好了，也不在意，散了青藤，亦折身向殿中走去。
……
岐山宗中，牧融霜过着平静中偶有波澜的安宁日子，宗门外却是一片暗潮湍涌。
“血毒蛛！我们潘家只是小家族，没什么值得惦记的，袖囊都给你们了，为何还盯着我不放？！”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大声悲呼，浑身血污，神情是极度痛苦的扭曲。
对面那人同样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年修士，开口却是串尖利娇媚的女音：“咯咯咯，当然有啦，除了袖囊，你们还有人，和地呀！”
老者闻言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潘家数百年基业，护族大阵历经风雨，你们休想——”
“嘻嘻，那可由不得你了！”女声微微勾唇，缩在袖中的双手伸出，皮肤如初生婴儿般光滑娇嫩，翻掌如花，旋而轻轻一点。
老者眼中光芒骤然消散。
……
自岐山宗开始追查邪修以来，将近三年过去，几乎毫无进展，抓到的都是些行气期的小喽啰，问也问不出什么。岐山地界内仍三不五时传出修士失踪的传言，虽然并未犯到岐山宗头上，还是让戒律堂堂主大为光火，下令严查。于是又有些修士被以嫌疑之名带走调查，闹得整个岐山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不过这些都还与牧融霜无关。
感受到丹田传来阵阵疼痛，她从入定中清醒。
皱皱眉，尝试再次入定，半晌又退了出来。
不行，还是疼。
不知这次入定了多久？她掐个指诀，感应片刻。唔，整整十日了，正好是一粒辟谷丹顶用的时间，算再不醒，也该饿醒了。
难怪人们总说修炼无岁月。
修士入定需摒除一切外界干扰，心中不起波澜，如沉睡一样，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是以寿命虽长，生活却也未必有凡人那么多彩。然而入定修炼是增长修为最主要的方法，虽然无趣，仍不得不做。
一般来说，修士心思越纯净沉着，入定时间越长，修为增长就会越快。
行气期修士未入仙门，本质还是凡人，也需吃喝拉撒睡。只不过若摄入食物杂质不多，就无需排泄，另外辟谷丹也可省去三餐及饮水麻烦，这样，入定时间最长可以延长到大半日，然后必须睡上两三个时辰消除疲劳，才能再次入定。
像牧融霜这样一次入定十日，连行气大成修士也熬不住，她竟做到了。或许是因为对她而言，睡不睡都是一样，困倦疲乏什么的，早已习惯。
今日却有些非同寻常，她不是因疲倦或心生杂念而清醒，而是因为丹田再也吸收不下灵力了。
神识内视下腹，丹田中两团冰火灵力团分别都有了拇指大小，在两侧乖巧地蛰伏着。
空窍中分明还有很大空间，可当她再吸收外界灵气进入时，就会被丹田阻拒，若强行引入，丹田就会散发出阵阵疼痛，似在抗议她的粗暴。
她心中对此隐隐有猜测，只是不敢肯定，便决定去询问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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