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狐假虎威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来做客的?”盛凌宣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看向穿军装,带着副官来到家里的章克初。
“市长之位不能久缺,知道咱俩交情好,现在这难题都推到我这来了,新政府,日本方面都要求我来传达上头的任命。”章克初直奔主题。“凌宣,合作吧,你提条件,我从中斡旋,尽量保证你的利益。”
“克初,这个市长,我要是当了,盛凌宣三个字马上就在重庆打狗锄奸队清除名单上,我还没快活够呢,不想死。”
“可要是不当,你想过后果吗?”
“大不了也是一死。”盛凌宣笑。
“左右都是一死,你何不痛快点,有一日快活便挣一日快活,这才是你。”
“克初,死和死不一样的。”盛凌宣摇头,“死在打狗锄奸队那些人手里,全天下都拍手称快,死在日本人手里,总还有一二人会怀念我,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也立誓要做个英雄的,这么多年的日子一眨眼混过去了,英雄没当成,我不能死得像个狗熊吧?”
“可你好歹为凌曼想想。”章克初加重了语气。
“怎么?现在你们的政府不是在打伪善牌,走亲民路线!总不能因为我拒绝上任,就给我安个罪名明目张胆地杀了?克初,也该让你主子冷静些,烧我面粉厂这种伎俩太下作,随便找几个英美记者捅出去,国际上声誉不好听的。”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章克初立即变得冷峻,杀气腾腾,“还有,面粉厂是江怀洲给你烧掉的,不是我。”
“开个玩笑,瞧你那认真的样子,这么多年,这臭脾气还改不了,就不许别人嘲笑你。”盛凌宣一下子又放松起来,指着章克初哈哈大笑,仿佛真的如若多年前俩人拌嘴玩笑。
“是,你不愿意走马上任没人会因此就给你定罪逮捕你,可你以为他们就没办法了吗?”章克初面色铁青,用指节不断敲打着桌沿,“凌曼白纸黑字跟人签了合同,明摆着是要威胁你,你可以不配合,不当这个市长,可他们要送凌曼去日本拍低贱下作的电影,她的声誉、她的未来你管不管了?”
“凌曼好歹叫你一声克初哥哥,你管不管了?”盛凌宣反问。
“我就是一条狗,你真当我能翻天了?”章克初低吼。
“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当狗。”盛凌宣拿起桌上的火柴,擦亮一根,轻轻吹掉,然后笑嘻嘻地看着章克初。
话音刚落,章克初的副官就拔枪对着盛凌宣大吼一声,“你这是在跟局座说话,注意点分寸。”
“你叫什么名字。”盛凌宣笑着缓缓走向副官,丝毫不忌惮以额头抵上了对准自己的枪眼。
那副官莫名其妙,看了一眼章克初,见章克初面无表情,毫无指令,只好老实回答,“赵之江。”
“赵之江。”盛凌宣邪魅一笑,一边重复,一边以迅雷不及俺耳势抬腿,以膝盖直顶赵副官裆部,一手快速出击,扼腕,缴枪,对着赵之江的膝盖就是一枪。
瞬间,血流四溢,赵之江整个人跪倒在盛凌宣面前,脸色雪白,疼痛难耐。
“在他成为你们局座之前,我和他说话,就没分寸。”盛凌宣不去看章克初,而是一字一句警告着他的随从,“别忘了你脚下踩着的地盘跟谁姓,小朋友,该注意分寸的是你。”
“局座。”赵之江眼里冒着凶光,向章克初求助。
“闭嘴,”章克初没好气,“没眼力劲的东西。”
盛凌宣卸膛,把枪丢到地上,“赵副官,狐假虎威这一套,少爷我见多了,动不了别人,弄死你我还是有本事的。”盛凌宣说完,转身高喝,“来人,章先生的副官被花瓶砸了脚,立即送医院去。”
赵之江吃了哑巴亏,章克初不开口,他连反抗都不敢,只得默默忍着痛、受着气,跟着前来扶他的盛家小厮走出去。
“凌曼不在家?”章克初突然反应过来,要是往日,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早就飞奔而来了。
“不在家。”盛凌宣回到沙发上坐下。
“你以为藏起来就安全了?”
“我不这么以为呀,”盛凌宣直言,“毕竟上海跟你姓了,哦,不对,跟你姓了一半,还有一半在主子那里。”
“凌宣,兄弟一场,不要逼我。”章克初的眼里似乎都要溅出火花来。
“我在想,如果是菀清,你还会这样狠心以她为筹码吗?”盛凌宣看着章克初苦笑,他们之间小心翼翼维持的兄弟情,如履薄冰,一触即碎。
“别忘了,盛凌宣,当初如若不是你非要反日,菀清不会丢,”章克初冷冷地,“现在你还要继续胡闹下去,连怀洲和我你也失去了。”
盛凌宣像是被人戳了痛处,一下子哑口无言。
章克初大步走出。
“克初!”盛凌宣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章克初,直视着他的双眼,希望他能读懂自己眼里的期待,“他日江湖相逢,杯酒还能言欢吗?”
江湖相逢,杯酒言欢。
当年五个无法无天的小孩在上海滩为非作歹时,他们的口号就是——江湖相逢,杯酒言欢。
小时候,把友情看得重,好朋友之间流行拉钩许下天长地久的誓言,别人都说,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或者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只有他们,小手将水晶玻璃高脚杯高高举起,然后异口同声喊上一句,“江湖相逢,杯酒言欢”。
这是顾菀清想出来的,她说若是有一天,我们五个走散了,凭了这暗号,就能认出彼此来,顾菀清是五个孩子里最喜欢舞文弄墨的,歪心思比谁都多,她说的这句话,彼时他们是不懂的,也不认为走散这件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肆无忌惮地和生活过招,以为无所不能的是自己,不是命运。
可如今,他们真的走散了,丢的丢,死的死,决裂的决裂,盛凌宣在刚才那个瞬间突然想起了那句早已遗忘的暗号,因为他好像刹那间懂了这话里蕴藏的意思,懂是懂了,可那份感情,那些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如若真的相逢,再言不了欢,原来他们的结局,竟是这样。
“最好江湖不相逢。”章克初轻轻地将盛凌宣的手拿掉,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跨了出去。
盛凌宣依靠着门框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走远,一股悲凉浸润在他的眼眶,在黄昏的余晖之中,他在心里低声说了再见。
章克初听不到的,因为他早就再见了,如果可以,他们都希望再也不见,可苍天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做出的选择,决定了他们的立场,以及他们再见时,不仅言不了欢,恐怕还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苏芝桦从后屋走了出来,走到盛凌宣身旁,见他的神情,对章克初仍有眷恋。
“早该杀了他,他回到上海那天你就该同意我去杀了他。”苏芝桦愤恨。
盛凌宣回过神来,踱步走向客厅沙发,轻轻摇头,“还不到时候。”
“狼心狗肺,要不是盛家花钱送他去日本留学,他能有今天吗?”苏芝桦咋咋呼呼地闹起来,一点也没有在外人面前风情万种的样子,“盛凌曼挑男人的眼光和她妈一模一样,都是闭着眼睛在看。”
“不过有一个人,必须立即做掉。”盛凌宣不去回应,而是揉着太阳穴缓缓说道。
“谁?”
“贝鲁奇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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