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玫瑰相见
“贝鲁奇夫人，百闻不得一见，海上夜明珠的称号真真是名副其实。”孙舞阳微微屈膝，低头微笑行拜见之礼。
“夜明珠”俱乐部打着跳舞场的幌子开妓院，舞女都是极具异域风情的日俄姑娘，朝鲜小姐，欧洲妇人，深受追捧，但更吊人胃口的是，这个俱乐部不对外，采取引荐入会制，因此安全性和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一般人虽有耳闻，但若不是认识英美等大使或者日军高官，便是再有钱，也进不来的，是外国军官在上海最安心的消遣地。
夜明珠的幕后老板，便是贝鲁奇。
这个情报，是通过武七处打探来的，孙舞阳有时候觉得武七的脑子里似乎有一个文件库，应该叫他上海百晓生，不仅如此，当孙舞阳说需要一位引荐人时，武七虽然犹豫了，但还是点头答应帮忙促成此事。
带孙舞阳来夜明珠的是一位德国人，武七很谨慎，不愿告诉她这个德国人是什么背景，只告诉孙舞阳当着外人叫他米斯特文，米斯特文用英语介绍说孙舞阳是自己相好的舞女，很有资质，所以特意推荐给贝夫人。
“我知道你，舞皇后。”贝鲁奇夫人有一张恰到好处的鹅蛋脸和一双湖蓝色闪动着神秘气息的眸子，她半躺在床上，有个油头奶面的年轻中国男人跪在地上伺候她烧大烟，尽管屋子里烟熏火绕，可她的样子，却依然高贵如仙女，丝毫没有孙舞阳在北平的烟馆里见到的那些抽大烟女人身上的市井流氓气息，她穿着一袭黑色及踝长裙，垂下来的裙摆上用红黄两色丝线绣着一朵逼真的玫瑰花，说话的时候斜斜地看了一眼孙舞阳，面无表情但却不冷漠，自有一股勾人气场。
“那真是三生有幸。”孙舞阳恭敬而小心。
这是夜明珠里最豪华也最隐秘的一个房间，布置很奢华，也很女人，墙上挂着一副裸背的油画，大概能看出来是贝鲁奇夫人的样子，床头上放着三支不同款式的女士□□，枪把上都刻着一朵小小的玫瑰。
“喜欢么？”贝夫人见孙舞阳的目光落在枪上，吐了一口烟雾眯眼问道。
“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会在自己闺房床头上放三把□□。”孙舞阳浅笑，摇头，“喜欢倒谈不上，那是男人的玩意儿，拿着都嫌沉。”
“男人的玩意儿，最好还是让自己学着喜欢，只有喜欢了，才能巧妙利用，防身，杀敌，这世道，保不准谁表面说说笑笑，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杀了你。”
“夫人喜欢你。”文先生突然转头用流利的中文对孙舞阳说，“夫人只有对自己看得顺眼的中国人讲中文，若是不喜欢的，她一会儿英语，一会儿意大利语，一会儿法语，把人都逼疯掉。”
孙舞阳掩着嘴笑，“幸好夫人不为难我，英语还能蒙混过关，要真说起来意大利和法语来，我是真没法子的。”
“说吧，你的目的。”贝夫人话锋一转，直直地看着孙舞阳。
“舞阳一介女流，在这飘摇乱世中，一心想依附一棵傍身大树，好不容易搭上江市长，可……可……”孙舞阳轻轻叹息一声，也不去绕圈子。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贝夫人，迟到了，我又迟到了。”随着一清朗声音响起，一个身影快速闪进屋内，到贝夫人床前行了个绅士之礼。
孙舞阳眼前一亮，是章克初，她惊讶不已，可已无处藏躲，只得直直站定。
“坐吧。”贝夫人拍拍自己的床沿，示意章克初坐下。
章克初转身照做，一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孙舞阳，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各种疑惑在眼里闪过。
“继续说。”贝夫人轻抬手臂，示意孙舞阳。
章克初震惊，看看孙舞阳，又看看她旁边的德国人，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又似乎有所顿悟。
“早听闻贝夫人盛名，以女子之身在这诡谲上海滩局势之中来去自如，呼风唤雨，舞阳钦佩不已……”孙舞阳躲避着章克初的目光，愣了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孙舞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言辞恳切，“贝夫人如若不嫌弃，可否收下舞阳来夜明珠跳舞。”
“起来吧，你们中国人动不动就爱下跪，皇上都没了，跪什么跪啊。”贝夫人轻轻一吩咐，文先生便作势扶起孙舞阳。
“跳舞是假，是想要拿我当护身符保平安？”贝夫人坐了起来，挥挥手，伺候抽大烟的年轻男人便退了下去。
孙舞阳不语。
“可据我所知舞皇后的护身符应该是上海金库盛大少才对啊？”贝夫人瞥一眼孙舞阳。
章克初的目光也如毒蛇般紧紧地缠在孙舞阳的身上。
孙舞阳几乎窒息，怎么也没算到会在这里碰上章克初，偏又如此赶巧，且见他那样子，和贝夫人应该关系非同一般。
“逢场作戏而已。”孙舞阳慢悠悠道，“更何况，没想到他是个如此不识时务的男人，怎敢轻易托付。”
贝鲁奇和章克初四目相对，没有说话。
“夫人，您瞧，咱们刚好凑上一桌子。”章克初突然建议。
孙舞阳瞧贝夫人那神情一下子来了兴趣，想起武七说的，这洋女人现在两样东西离不了，一是大烟，二是麻将，心下便知道这场麻将是逃不了了，只是不明白章克初在这看似普通的建议后面是否还有其他目的，他是在有意帮自己创造机会拉近关系，还是在试探自己？
梅机关犬三平办公室，江怀洲正在跟犬三平汇报工作。
“机关长可听说过‘魅影实验’？”
“啼血玫瑰？”犬三平站了起来。
“对，就是代号为啼血玫瑰的暗杀者，传说是军统一个代号为‘魅影’的顶级间谍主导的一场隐秘战场上的厮杀。”
“这个实验从未真正被证实过，最初是南京梅机关截获的情报，但这么久过去，没有人抓到过哪怕一个啼血玫瑰，这极有可能是军统的故弄玄虚。”
“但是就在昨天，我侦讯组截获了一份内容为‘玫瑰见玫瑰’的密电。”
“抓到人了吗？”犬三平兴奋。
“只是侦查到了电台方位，有了怀疑对象，但只要我顺藤摸瓜，相信离这个人浮出水面之日不远了。”
“谁？”
“机关长可还记得那晚盛少爷身边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
“章克初想通过控制盛凌曼来操纵盛凌宣，但他慢了一步，没有算过盛凌宣，如今找不到盛凌曼的人，他们骗了一份签字画押的合同也不顶用，但是还有一个人，如果我们操控了她，也许就是控制盛凌宣的开关。”
“你怀疑他身边的女人是魅影实验的啼血玫瑰？”犬三平似乎也觉得好玩起来，表情变得兴奋，有了兴趣。
“对，名震上海的舞皇后，极有可能就是魅影布局在上海的啼血玫瑰。”江怀洲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只笔走到墙上的上海全市地图前，很快地圈定了一个区域，画下一个圈，“可疑电台圈定在这个范围内，而我们舞皇后小姐的家，就住在这里。”
江怀洲的笔心点出了一个黑点，就在圆圈内的正中心，“这一带租金不菲，我做了调查，这一片住的大多是法国人和美国人，中国人只有她一户，只要她再使用秘密电台，一旦有了证据，我们就一石二鸟。”江怀洲兴奋不已，“不但控制了盛大少，连这个传闻让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手也给纠出来，才叫一个好。”
“玫瑰见玫瑰，有点意思。”犬三平来了兴趣，点头思索，“不要让加藤他们捷足先登，这是我们邀功的好机会”。
“犬机关长放心，我一定会先于章克初为帝国皇军立下功劳。”江怀洲谄媚。
“但是。”犬三平话锋一转，“抓到啼血玫瑰，控制盛凌宣都是功劳一件，如今更棘手的，就是在重庆政府的号召下，全民抵制中储券，南京下了命令，要求我们用武力打开中储券的市场，改变上海百姓不接受中储券的现况。”
江怀洲表情凝重。
“江队长，只要你能在发行中储券上立下功劳，打破眼前的僵局，日本政府一定会重重地奖赏你。”犬三平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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