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废纸经济
虹口区梅花堂小洋楼，这里是日本特务机构“梅机关”所在地。
日本人信不过汪政府，派了自己的人过来建立了梅机关，表面上说是支持汪政府的筹备和谋划，但大家心知肚明，还是控制和操纵汪政府的后台老板及汪政府和日本政府之间的联系人。
机关长办公室，日本国旗悬挂于堂。
犬三平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全部扔到地上，愤怒不已，拍桌大声嚷嚷。
“第三战区我军物资吃紧，南方矿产资源稀缺，盛家就占了一大半，那个狂妄的盛大少软硬不吃，官职许诺了不接，面粉厂也烧了，再不行你们就给我把炸弹丢到他家里去”
“机关长息怒。”江怀洲毕恭毕敬。
“废物！都是废物！你还想让我把上海许诺给你，你的猪脑子只配当大队长，现在加藤长鹰拼了命想把我赶回日本去，听说他那情妇导演了一出好戏正等着盛凌宣跳呢，你……你……你都干什么了你？”
“机关长放心，给盛凌曼下套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但章克初不如我了解盛凌宣，盛凌宣早不是任他章克初拿捏的软柿子了，他对章克初的阴险心知肚明，他们的这步棋不会那么轻易就走通的。”
“江大公子，”犬三平站了起来，走到江怀洲面前，“你想要上海，前提得是我拿到中国，我们要先干掉竞争对手才行，你以为我用你是因为你有本事？还不是因为你和盛凌宣的关系，你要不做出点成绩来，早晚我们都得滚蛋！”
“是，是。”江怀洲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声下气。
叮叮地电话铃突兀响起，犬三平接起，用日语说了几句很快就挂断。
“加藤长鹰来了。”犬三平边说着，边打开了门，到走廊上迎接。
章克初跟着加藤长鹰缓步走来，犬三平和江怀洲恭敬地迎接到办公室坐下。
“机关长，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江怀洲微微一鞠躬，示意要退出。
“江队长留步。”章克初叫住了他，“留下来一起开会吧。”
江怀洲扫视一圈，见加藤长鹰并未出言制止，犬三平也示意他坐下，便恭敬从命。
“对于日本政府提出的以战养战，我想知道章署长和江队长都是怎么看的？”加藤长鹰沉声问道。
“如今看来，战争难以速胜，当然需做长久打算，皇军军需资源紧缺，耗时战再打下去，并不占优势。”江怀洲口直心快。
“所谓‘以战养战’，便是尽可能减少在中国的战争消耗日本本国的经济，在中国战场上，拿占领区的资源，供养战争的费用，个人认为，除了控制物资的生产和销售，也要通过发行公债等其他形式筹集战争经费。”章克初思忖片刻，沉稳道来。
“日本帝国的经济学专家研究的经济战略已经开始实行了，由日本政府支持新政府研制的新货币要尽快地在中国市场流通起来，取代国民政府的法币，成为唯一合法货币。”加藤长鹰道。
“没问题。”犬三平迅速响应。
“犬机关长。”江怀洲试图制止。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部署，江大队长负责执行，从上海开始，让日本政府印制的新货币能为皇军购买支那人的物资。”犬三平不顾江怀洲暗示，主动将这差事应承下来。
“机关长，”送走加藤长鹰和章克初之后，江怀洲一脸焦虑，“中储券的发行，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国民政府对这件事早有察觉。”
“你想要做简单的事情，就不要和章克初争天下，你以为这件事我们有得选么？明着是开会，暗着就是来下任务，都知道这事难做，你们中国人说烫手的山芋，这就是烫手的山芋，他们不想吃，才丢给我们，可越难做的，做成了，才证明你有本事。”犬三平一脸严肃。
“可是……”江怀洲还有犹豫。
“可是什么？”犬三平拍桌，脸色铁青，“皇军给你的枪是干嘛使的？枪比到脑袋上，你看谁敢不收新货币。”
江怀洲见犬三平发怒，不再反驳。
盛世企业的宽敞会客室，光洁的落地玻璃能俯瞰半个上海，这栋高楼是盛凌宣的父亲一手修建起来的，尤其是这间会客室，他很喜欢，常常在这里接待贵客，但自从盛凌宣接班以后，大多会议都改到了自己私密的别墅俱乐部中，今天是个官方会议，便例外了。
今天会议室里坐着的是上海界鼎鼎有名的各金融界和商界的大鳄们，会议是上海公共租界工商局负责人徐先生组织召开的，盛凌宣作为主人，备好了红酒与茶点，致使会议看上去更像是个沙龙了，众人也都在高谈论阔，发表着各自对新近经济形势的见解。
“这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嘛。”有位胖胖的先生提高嗓门，声音中还有愠怒，“用没有价值的钞票来买我们的东西，分明就是抢。”
“废纸一样的中储券，就想套走我们的物资，养他们的军队，最后再消灭我们，他们这盘棋下得简直太英明。”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服帖西装的先生也响应道。
有人点头，有人不语，有人借故喝酒不去点评。
“中储券的发行，必然会给中国带来极大的灾难。”盛凌宣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但我更关心的，是我们作为商人的利益。”
这话说得没有政治危害性，众人都不再避嫌，点头称是。
“盛少爷说得太对了，这也是我的心声，我的货他们说买就买走了，可你说这钱，我们收了，谁认？政府认？老百姓认？”
“对对对，谁知道明天上海又是谁的天下，这钱可能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堆废纸，擦屁股都嫌多。”
“谁要这废纸做什么啊？还是想办法让它留在汪先生家里自己生火用吧。”有人大胆调侃了一句。
“诸位都是商界人士，今天请诸位前来，就是合力商讨此事。”徐先生手势示意大家噤声，缓缓说道，“就在昨天晚上，我们收到了国民政府关于禁止中储券使用的电文，为了响应蒋委员长的号召，也为了避免给各位商界人士带来损失，以保国家、公司、个人的共同利益，我们要团结一致，共同抵制中储券的流通发行，还请各位多多出谋划策。”
徐先生话音刚落，众人便积极地讨论起来。
“既然国民政府已经下令，也必定会电告广大报社发出通知，这样一来，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民银行一定会禁止使用中储券，中储券没有行情，老百姓自然也不会使用和购买中储券。”
“日本政府用废纸换我们的物资和财富的计划就没有办法实行了。”
“我们只需要跟着央行的步调走，怎么都不会犯错。”
“我们在租界的商店和百货公司都统一拒收中储券，不承认它的购买价值。”
“我们的私有银行也不准为中储券兑换外汇。”
“我们的钱庄和地下银行也坚决拒收中储券。”
众人热烈响应着，仿佛在这一小方寸天地中，聚集了中国最后的爱国人士。
“盛大少，你怎么不说话？”有人发现了盛凌宣的沉默，便高声问道。
“我只是在想，”盛凌宣轻轻地转动高脚酒杯，“日本政府会甘心这么一个百利无一害的经济侵略计划就这样胎死腹中吗？”
众人反应过来，都沉默下来，面面相觑。
“经济从来都在左右政治。在我们合力抵制下，日本政府必定会向汪政府施压，到时候，上海又会大震荡一番，真正的考验才来了呢。”盛凌宣说完，将杯中红酒猛的一饮而尽，然后向众人举杯示意，“各位，商界的寒冬来了，希望我们都能挺得住、熬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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