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拜访
“好久都没有去倪奶奶那边看看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能不能度过这个冬天。”廖雨清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东西。
倪奶奶?星启听得一头雾水,就这样看着廖雨清收拾出两大袋过冬的物资。
“我们走吧,你也没有去过那,正好去溜达一圈。”廖雨清披上斗篷正要提起那两个袋子就被星启打住。
“师父我来吧。”
“哎?你可拿不动这么多东西啊,我可不想被人说苛待徒弟哦。”
星启摇头,接下了其中一袋,雨清空出来的手掌,牵上了一份不同的温暖,“我只要这一袋就好了。”
臭小子。雨清推开门,想要往外走,却发现怎么拽也拽不动,回首看去,星启整个人睁大了眼定在那,他望向门外之景。
杭秀在忙碌了大半年,终于迎来初雪,雪寒似锁住了这座城市的时间,曳动着那些光阴的步伐。
所有的雪花都是天宫上的瑶花瑶草凋谢的香瓣,在人间归根化尘,来年又盛开在天穹。
“师父,下雪了。”星启轻道。
廖雨清微微转身,凝视星启,“以前......没有见过吗?”
星启闭上眼,继续说着:“见过,在那个四方的小窗里,可还没落进来,就已经融化了。”
“这样啊……”廖雨清呢喃,有些心疼,她拉起星启往庭中走,雪离星启不过咫尺,星启忍不住伸手去接,可那素白的星星却在手掌间陨落了自己的身影。
“为什么……还是融化了?”星启看着空荡荡的掌心,有些失落。
廖雨清见状忙低头抚慰道:“你要知道,这世间真正美好的东西,其实都是抓不到的。”
星启缄默了一会儿,又抬眼正视着雨清,“师父你又打诳语。”还不等雨清反应过来,星启已卸下了手上的负担紧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纤手。
“你看,我这不是抓到了吗?”星启煽动着他眼中比初雪更要动人的风月,天地和心悸的交融,编织着一个沉沦的音节。
当雨清发觉之时,那道星河已抱拢了她。
山是山外山,雪是冬时雪,人是眼前人,那双紧握的手,从来就未松开过。
“从这开始,就是另一个杭秀了。”廖雨清站在一个简朴的街口,看上去跟来路的热闹格格不入,但当星启随着师父走进时,才恍然大悟。
初雪已降,可有些人好似还留在夏秋,衣裳褴褛地蜷缩在一个废弃的牛棚里,牛棚没有门,寒气肆意地惊扰着他们。
“师父。”星启摇了摇雨清的手,指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廖雨清轻轻扫了一眼,从袋子里拿出几件袄子还有些许吃食递过去,可星启却发现这份善意并没有让廖雨清变得高兴起来。
一直往下走,像之前那样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到雨清和星启,连讨要的气力都没有了,一直环目四顾的星启并未注意脚下,蓦然一绊,还好雨清拽住了他。
垂眸一瞧,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具冻死的尸骨。
廖雨清微蹙起眉头,低头轻轻一礼,这便是她眼里悲切的缘由。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从不恨有一颗善世不伐的心,却无法面面兼顾,总有人熬不过这个冬天。
这个杭秀是多少人口中的富饶之地,可也正是这样,这些无枝可依的可怜人的哀鸣才愈发的刺耳。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这些挨饿受冻的人又有什么可恨之处呢?
“倪奶奶。”廖雨清站在一间简陋的草屋唤着,连连叫了好久,才听见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开门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她把门打开了半条缝,打量着来人,半响才开口,“你谁啊?我不认得你。”
但廖雨清似乎并不为奇,轻笑道:“我是廖雨清呀婆婆。”
“廖雨清......”那个婆婆低下头,似在翻阅着什么,过了好久才发出一声惊呼,赶忙打开了门,“快进来快进来!下雪咯,不要冻着了。”
“倪奶奶,天冷了,这是我给你带的衣裳还有吃食。”廖雨清将手上的袋子放在了木桌上,压得木桌吱呀呀地响,“倪奶奶,这是我徒弟星启。”
被点到的星启放下了东西朝那位老者轻轻点了个头,那倪奶奶瞧了他一眼,好生欢喜,但她并没有急着跟星启凑个近乎,而是拿起了方才翻阅的本子,似乎在记着什么。
“就是倪果这几天不在,要不然可以让她陪着你徒弟玩。”倪奶奶边说边记着,嘴巴里还喃喃:雨清姑娘来了,还有她的徒弟星启。倪果还是没有回来。过冬的衣服是雨清姑娘送的。
倪奶奶的本子上记得无非都是些闲琐小事,她却写的认真。
“倪奶奶得了一种怪病,年纪越大,忘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行动也越来越迟缓,至今无药可医,所以奶奶就把每一天的事情都写在本子上,可日子越往后走,她能记得东西就越少,有时候提笔就忘。”廖雨清边说着,边开始替倪奶奶收拾屋子。
“那倪果……不……丹玛和倪奶奶……”星启问。
“倪果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倪奶奶收养了,但由此看来.....”廖雨清刻意压低了声音,“也难保不是南疆从一开始就植入中原的棋子了。”
“南疆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新帝这才刚上位呢。”
廖雨清扔下了扫帚,眼色闪过锐光,“藏器于胸,待机而动这话可不光适用于君子。这样的棋子,肯定也不止倪果一个。”
师徒二人之间突然陷入了沉默,倪奶奶翻了几页,忽然问道:“雨清啊,倪果是去了哪啊?怎么现在都还没回来啊?”
“啊,她同友人出去玩了,估摸着是她回来过但奶奶你忘记记下来了。”廖雨清勾起的嘴角没有笑意,在场的除了倪奶奶,谁都知道倪果不会再回来了。
倪奶奶看着自己的本子,“这样啊,哎呀,人老咯,不中用咯。”说完,她还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听着心酸。
从倪奶奶那儿走出来,星启就一直一言不发,廖雨清想带着他去吃糖人,半路却撞上了寸心。
星启看了寸心一眼,点了点头,“寸心师姐好。”虽然声音很小,但寸心还是听见了。
廖雨清登时有些欣慰地摸了摸星启的头,寸心瞅了师徒二人一眼,刚想伸手,星启就往雨清身后一躲。
“看来还是黏你。”寸心无奈地笑了起来,“雨清,前些日子真是对不住了。”
寸心自小便与廖雨清相识,虽然说不上是无话不谈,但也算对廖雨清有那么些了解
“无妨,你也有你的难处。”
寸心想起了正事,沉沉道:“那个丹玛在牢中服毒自尽了。”
这个消息宛如惊雷,把初雪的静谧炸个粉碎。
“怎么会这样?”廖雨清控制不住内心的惊讶,骤然抓住了寸心的肩膀。
“审问了好一段时间,看管的弟子见她越来越虚弱,就把她的手铐给解开了,哪知她指甲里藏了毒。”寸心边说着边叹了口气。
星启追问道,“还有救吗?”
“找了大夫,但…希望渺茫。”寸心遗憾地摇头。
“宁死不招啊。”廖雨清沉下了眼色,寸心又提道:“不过南疆那边倒是传来消息说首领病重,一路搜集元清花,不惜与武林精锐发生冲突,在引起不小骚动,看来这消息并不是无中生有啊。”
“他们的首领是谁?”星启突然问道,寸心转了转眼,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好像叫什么……迦频。”
迦频大人已恭候多时,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该有定数了......那个夜晚,丹玛口中飘出的也是这个名字。
星启那双幽瞳里飞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闪烁,然而寸心被突然下大的雪吸引去了注意力,忙不迭地抖着肩上的雪,寻找着卖伞的店家。
“别发呆了,走吧。”
猝不及防时,一只纤手伸了过来,拂去星启鬓发间的细雪,廖雨清不知何时已撑开了伞,透过薄薄的伞面便能瞅见交错灼眼的扶桑花图样。
“这扶桑花真好看。”星启说道。
廖雨清往上瞧了一眼伞上的扶桑,转了转伞柄,“二月花开,中冬即谢,这么好的花,都熬不过冬天。”
可连人都熬不过冬天,更何况是耐不住这风霜的花。廖雨清试图避开那个牢房的阴森留下的后遗症,一向风雨无晦的她似乎有些厌恶这个寒冬了。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星启一直微微抬起头望向伞面。
很喜欢扶桑花呢。廖雨清把伞要递给他时,他愣了一下,轻轻地笑着接过伞,附了一句,“我在看的,是师父哟。”
伞面抖落下来的飘雪,宛如无数个梦中飞落下来的星屑,来自于银河天际。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廖雨清低眉浅笑,眼神瞟到了别处。
扶桑映白雪,朱唇逐笑开。
“伞……没有变低啊。”廖雨清拍了拍星启的头,“恭喜你又长高了。”
“没有长高才叫奇怪呢。”
“这个叫迦频的人,你认识吗?”廖雨清眼波一转,又回到了星启身上。
星启那点小动作,瞒得了寸心又怎么逃得过雨清的眼睛。
“…不认识。”
星启摇头,复道:“但那个孤曦还有倪......丹玛当时要带我走时,有提到这个名字。”
“迦频啊。”廖雨清幽幽道,但似有自己的心思便没再说下去,指着街口忽然说:“我带你去吃糖人吧。”
星启嗤笑出声,“师父你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啊。”
“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人了?没有啥好害羞的,喜欢就吃嘛,我可是一直都有在注意你那乱瞄的眼睛哦,别狡辩!”
真是输了呢。
“我可不希望被师父一直当做小孩看。”星启正色道,“宁沉玉那家伙不是说了么,等我长大了就能正大光明地跟师父在一起了。”
明明只是宁沉玉的一句笑侃,未想星启居然放在了心上。廖雨清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怪自己交友不慎还是星启太过于较真。
那时的星启,或许已到了非非之境,不过是人在局中不自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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