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祭祀品高利贷和红莲天罚
沈宁的长明灯熄了。
当柳樱樱回来时，便看到了这样一个宛如疯魔的沈宴。崩溃，暴怒，歇斯底里。
她的内心深处竟然是畅快的。
她能够清楚地记得沈宁临死之前脸上那惊怒不解的表情、记得他血肉肌理的温热触感，她甚至一点一点、亲口吞噬了他。
可只有看到沈宴越痛苦，她才能越真实地认知到：沈宁是真的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
那个骄矜倨傲的、被沈宴捧在手里的、在沈宴心目中纯净无垢的沈宁，最终还是在沈宴所看不见的地方，变成了血污腌臜的一团。
变得和她一样。
直到有一天，沈宴忽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和缓甚至温柔的。他轻抚着柳樱樱的面庞，轻声道：“只有你陪着我了。”
柳樱樱一瞬间竟涌出了眼泪。
沈宴宛如她的神灵，俊美无俦、高高在上，而柳樱樱则是心甘情愿供奉于他的祭品。
沈宴诱劝她，让她去做个新身份。她杀过太多人，而她的灵息毫无遮掩，她甚至已经被秘密通缉已久。
这样的她无法与沈宴比肩，更无法拿到人类中所所重视的“名份”。
她不在乎名份，可她希望沈宴能如愿。
柳樱樱幸福地昏了头。直到她在困龙瓶中听到了沈宴的名字，一瞬间如堕冰窟。
原来他的愿望，是想要她死。
天色阴沉如夜，暗雷涌动。
柳樱樱被困住身形，立在原地，面上血泪冰凉。而沈宴正立在她三尺之外，神色冷酷，满目恨意如刀，仿佛要将她狠狠割碎。
柳樱樱低喃道：“……我明明按你说的去做了，可你为什么依旧厌弃我？”
“我明明变强了。”柳樱樱话音淡淡，神色竟有几分茫然：“……我的修为力量，现在甚至足以压制你——可你为什么还是不满意？”
沈宴却陡然间怒气更盛！
他恨恨地咬紧牙，英挺的面容竟透出几分狰狞：“你居然还用这种龌龊手段侮辱我！”
沈宴手掌扬起，一颗金光耀烁的丹药忽地浮现在他面前。
他紧盯着柳樱樱，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早在百余年前我便可服下这枚结婴丹！”
沈宴双拳紧握，怒意磅礴：“你毁我修为，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而现如今，你竟敢同我说，你那依靠禁术积攒的肮脏力量足以压制我！！”
“我厌弃你不是因为你出身低微、修为浅薄，而是因为你刻在骨子里的卑鄙下作！！”
“——早在天梅峰云河院，我便该将你抽筋剔骨、碎尸万段！”
柳樱樱如遭五雷轰顶。
无论是杀食活人刺激野性、还是吞噬旁人内丹，虽然能让修为得以突飞猛进，却会使得灵息污秽浑浊，难成正果。
“强大又如何。”沈宴情绪渐渐平复，扯出一抹冷笑，“你越是强大，便越是污浊。”
“我此生因你而泥淖深陷，这便是你应得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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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樱樱竟在众人面前自断了心脉。蛇尸僵硬冰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高灵在陆池的屏障庇护下，并没有噩梦重温。可当她坐在陆池的车内时，却仿佛仍旧能够回想起柳樱樱真身上散发出的腐臭气息。
“你越是强大，便越是污浊。”
想起沈宴的话，她不由得不寒而栗。
高灵喃喃问道：“若是为了一己私欲便可以视其他生灵如草芥，那么就算得到了力量，那又如何呢？”
陆池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道：“那并不是真正的力量。欲壑难填，正如高利贷滚雪球一般，一时的挥霍，到最后所要承受的只有难以负担的高额利息。”
空中阴云还未散去。
高灵猛然间听到了一声宛如天崩地裂般的炸响。
陆池神色一变，直接驱车调头奔向沈家宅邸。
空中竟堆积着暗沉如血般的浓重乌云，只见一簇血红的滚雷，骤然间撕破云层，在天边炸裂开来，随即便又是一声轰鸣巨响。
高灵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沈宴竟面色平静，以手为刀，正剖撕着蛇尸的腹部。
陆池忽然拦住了高灵，沉声说道：“来不及了。”
只见沈宴从蛇尸腹中剖出了一颗隐约还有流光暗转的莹亮珠子。而他掌心另有一物金光耀烁，正是方才的那颗结婴丹。
沈宴深深看向陆池二人一眼，神色复杂，旋即便将两颗珠丸送入口中。
地上的破碎蛇尸刹那间轰然化为齑粉！在骤风的席卷之下，竟然如同尘埃一般，瞬间便被吹得七零八落。
“那是柳樱樱的内丹。”陆池低叹。
还未等高灵来的及作出反应，只见沈宴的眼眶内已然涌入一片漆黑，他原本平滑光洁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殷红暗流汹涌鼓动。他周身的暗红□□翻腾暴涨，竟有直冲天际之意。
那血红滚雷轰鸣而下，砰然撞击在沈宴周身□□之上。高灵只觉得一时间白光乍现，五感顿失，那雷霆之力竟如海啸山崩一般，连脚下的大地都为之震动！
高灵忽然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陆池掌心滚烫，直接覆上了她的双眼，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的耳鸣。
这耳鸣久到高灵简直以为自己已经失聪了。
直到陆池放开手，俯下身担忧地看着她时，高灵才能隐隐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声响。
陆池双手微抬，抚过她的耳际。
高灵觉得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她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里却早已不是她方才身处的城西沈家。
家具摆设井井有条，装修风格简单却颇有质感。一双铅灰色的拖鞋整齐地摆在一边，而沙发上随意地放了本书籍，有支书签夹在其中，露出半截。
262摇着大尾巴，闲闲地踱步过来，低下头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
这是陆池的家。
若不是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昏暗，高灵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做了场噩梦。
“还好吗？”
见高灵依旧有点呆呆的，陆池忍不住轻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高灵眨了眨眼，缓过神来。她不由得茫然问道：“咱们怎么回来了？”
陆池低声叹道：“沈宴的金丹爆了。”
柳樱樱以禁术修行，吞噬同类、虐杀修者，内丹早已浑浊不堪。而沈宴竟是吞噬了柳樱樱的内丹。
“吞噬内丹本就是邪路。柳樱樱方才受劫堕魔，其内丹力量之强横凶险，以重伤的沈宴来讲根本无法驾驭。再加上他一并吞了结婴丹，妄图借此机会强结元婴，直接便引来了红莲天罚。”
“金丹一毁，神魂散尽，灰飞烟灭。”
高灵吃惊地掩住了嘴。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间一个两个竟都散作了尘埃。
“他为什么要吞噬柳樱樱的内丹？他明知道这是禁术。”高灵皱眉，“……还是说，他对柳樱樱恨之入骨，非要化其内丹方解心头之恨？”
陆池轻声叹道：“因着柳樱樱，结婴之事成了他心中的魔障。他在修为之上已是难以精进，于是便将所有心血一概寄托于弟弟沈宁。”
“可沈宁死了。”高灵面露不忍。
陆池点了点头：“所以他想用柳樱樱的内丹之力强行结婴——就算明知自己必死无疑。”
胞弟身死，修为受制，家族光复无望。
陆池沉默半晌，忽然开口：“他临死前，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悔恨。”
高灵一愣，轻声道：“他是在懊悔自己因着恨意冲昏了头脑，唆使柳樱樱杀食无辜的凡人妖灵，最终害了自己弟弟？还是恨时运不公，使得沈家一脉在他手里蒙尘没落吗。”
陆池望向窗外阴沉的天际，轻叹了口气。
“他在恨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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