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意绵绵 浮世流水花间落
第二日小可和尘歌自然不敢睡懒觉，早早的起了床，吃过早餐便一起到大厅等候。
两兄妹吃着小点，喝着茶，一时竟觉得两兄妹在一起这样吃喝的日子也好像不多，于是彼此偶尔相视而笑。
两人大概等了半个时辰，就见一群人拥着楚皇而来。
小可和尘歌赶紧走出去，见过礼。
楚皇赶紧让黄忠扶起。
小可起身抬头，微微觉得楚皇的笑脸中好像有那么一丝怒气。楚无迹一身红衣，站在身后，白晰的脸上隐约可见微红色，倒像是掌印。小可心里略略了然。
无迹见小可看他，也不避讳，抬起那被打了也妖孽的脸，冲小可挑衅的笑笑，好像在说，我就让你看笑话，爷不在乎。
小可只当没看见，又见爷爷一脸严肃的站在旁边，自然也不敢多说话。
楚皇也发现气氛有点沉重，用眼光憋了一眼无迹问小可：＂今天怎么安排？＂
小可哪敢做主，只得把江南有名的景点都讲了一番，然后说不知皇叔今日想去哪里？
楚皇想了想说：＂过几日就是风云会了，不如今天就去西湖边的逛逛。＂
柯老爷子连忙让常宽备马备轿。
于是尘歌，柯老爷子，楚皇，小可坐轿，其他人骑了马，直往西湖而去。
西湖在前朝苏白两大学士的共□□建与管理后，如今已是颇负盛名。先帝在时，也曾三下江南，对西湖景观自有夸赞，在旧西湖十景的基础上，做了一些修改，如今西湖十景已成了南方士子最爱聚会之地。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十景不仅包含了春夏秋冬，亦含了风花雪月，端的是各有各的赏法。
此时正是初夏，曲院的荷花自是开的比别处早，谢的比别处晚，此时应该已是零星盛开了。苏堤的枊树，正是飞絮时候，莺啼柳浪，最是游人如织时。小可带着众人往苏堤而来。
苏堤纵跨西湖南北两岸，长约6里，苏堤上有六坐拱桥自南而北依次为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束）浦、跨虹。民谣有云：“西湖景致六吊桥，一株杨柳一株桃。”端的是将苏堤春晓的景色呈现的淋漓尽致。
一行人走到映波桥，果然见到柳绿桃红，波光云影。堤上游人如织，男男女女，稚子老人，夏服华裳，一派繁华。
众人见小可一行，锦衣华貌，只当是哪家富豪出游，也不觉得惊怪。
这时就听得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急急的往前赶，嘴里说着什么对子比赛。楚皇来了兴趣，小可便让莲子上前去打听，却是江南的几个学究在望山桥那边挂了对子，斗诗斗酒。
楚皇听了，便笑着说，正好凑个热闹。
闻莺穿枊，攀花折柳，不觉已可见望山桥。渐渐便听到人声，又听到有争闹，比别处更显热闹。
走进了就见枊枝上挂了许多残诗与对子。有士子看着合了心意，就折了来拿到桥上去。原来桥上设了书桌，笔墨，有几个员外还赞助了一些彩头。几个学究又自己在桥上设了巧对，所以一时间，只见士子们穿梭其间，或题对，或低头苦想。
楚皇在柳叶上折了几个来看，看了会只是摇头。小可看着都是些平常的对子，但这折了就得对。只见楚皇看过后递给楚无迹，满脸厉色。楚无迹懦懦的接过，哪有平日风流的样子。
慢慢的走上桥来，就见着一张大桌，几位胡子花白的老叟正坐在桌后。桌上放了笔墨纸砚，亦放了一些金锞，玉器。有书生折了柳上的对子，在此写了，对上的便得了彩头。
大桌旁用竹竿挑了三副对子。这三副对子却是极有意思。
其一：收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酬三顾；
其二：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吏耶？儒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怅然涕下；
其三：画上荷花和尚画
这三副对子显然还没有人对上。小可看了一眼大桌后那两个老学究，倒都是熟人。一个是那日学堂的张夫子，张少堂，此人不求闻达，亦不爱功名，只在百姓中教导穷人学子。十分好酒，一天之中，酒不离手，其学生给了其一雅号，醉里醒先生。另一个，却是香山学堂的院长，傅红雪，香山学堂是官办学堂，这傅院长本是先帝时的遗老，不知为何归隐在灵香山。钱大人花了极大的功夫才请得出山。
两人一见小可，眼睛都是一亮，又见小可轻轻摇头，便蔫了，那张夫子故意喝了一口酒，冲楚皇一行说：“看看，能对则对，不能对，别挡着。”
楚皇身边的侍从正准备拔剑，只见小可连忙上前说：“皇叔，这三个对子倒是挺有意思，我们要不也对对。”
楚皇看了一眼那两老学究，摇了摇扇子说：“请问夫子，这是你们两位出的对子吗？真是千古绝对。”
傅红雪看楚皇气宇非凡，又听小可呼之黄叔。倒是不敢轻慢，笑着说：“这对子实为我们两个老儿偶然所得，也是对了许久不曾对上，这位老爷气宇轩昂，想来也是饱读诗书之士。不妨对对，如若对出一联，老儿以香山书院的名义，答应老爷一个要求。”
“香山书院？就是自古宰相出香山的香山书院吗？”楚皇问道。原来这香山书院这几十年来，已出了三位宰相，当朝宰相纳兰容便是出自香山书院。
傅红雪回道:”正是，难得前人努力，为香山书院赢得薄名。”
楚皇笑道:”五十年间三宰相，哪是薄名。”说完对身后的柯老爷子一行说:“你们也看看，对出来了，我也有赏。”
正说话间，只见一衣衫褴褛的男子，走上前去，撕下了第一联。
只见他随即拿起笔墨，在宣纸上疾书，一时写完，掷笔于桌上。
张夫子正喝着酒，见他写完，一把拿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大声念出：
收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酬三顾
取西燕，定南蛮，东和北拒，中军帐里，变金木土爻神卦，水面偏能用火攻
刚一念完，只见一阵叫好声。
小可亦是连连点头，虽对的略为牵强，但也算对得上。而且下联讲的正好当年柯沐风柯大将军取西燕，定南蛮，以火攻西燕大军最终大获全胜的故事，和先帝三顾草庐请诸葛先生出山，诸葛先生文治武功，打下楚国基业的故事很是相合。
那男子对完，也不多说，只摊手拿彩头。傅红雪从桌面上拿起最大的金锞，给到这男子，又问男子师出何方，可否愿意到香山书院就读。
只见那男子接了金锞，竟是不理傅红雪，就准备离去。楚皇示意黄忠，黄忠赶紧拉住男子说：“公子留步，我家老爷有赏。”
那男子说：“这金锞本是这对子的赏，其它不必。”
小可见其虽衣衫不整，却自有风骨。只是略为迂腐，于是笑道：“公子若真清高不逊，自是连金锞都不屑，如今即已得金锞，沾了世俗，又厌世俗倒是很让人想不通，这是大俗呢，还是大雅。”
那男子见小可十一二岁的年纪，讲的却如此让他无法反驳。一时竟呆住。
楚无迹见机走上前去说：“若是大才，这三个对子，你便全答对了，可见也不过是无意间碰对了而矣。”
那男子被小可批的一阵脸红，如今又见楚无迹一身华服，偏又咄咄人，一时也急了说道：你要是能对出一个，我就不走。
无迹轻笑，走上前去，却是揭了第二联。
也是飞速的在纸上写了，直接交给张夫子。
只听张夫子大叫：“妙对！”
大家都催道：快快读来！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吏耶？儒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怅然涕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杨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岩疆，渚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那男子细细读来，竟然觉得自己真是对不出来。一时呆傻在一旁。
楚皇笑道：“此联倒是勉强，虽不是极好，倒也说得过去。”
张夫子哧一声：“此两联老夫和红雪两人，年年设对，十年来江南士子无人联上，今这两位公子，已是极为难得。”
说罢就把两对上的对子放上。周围的士子都过来品鉴。
楚皇听了张夫子的话也不怒，却多看了两眼楚无迹。无迹就像不知道一样，还是那样风流难掩。
早先对出对联的男子服气的看着无迹。走上前来行了礼服输。
小可这才打量此人，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年迹，脸带菜色，明显的营养不良。
突然有一士子看着这男子说：“咦，这不是考了十多年都没中的范才子吗？”
这声音里冲满了鄙视。
这男子气冲冲的说：“老子就是考不上，又怎样，你不也对不上对子吗？”
楚皇忙令人劝开，原来此男子姓范名进，不过是西村的家民，自幼也算饱读诗书。平时学习都挺好，偏偏却屡似不中。如今二十八了，还只是个秀才。家中又有老母弱妹，平日只靠着卖字为生。
傅红雪听了，一声叹息，对范进道：“过几日是风云会，你若于政治经济有不同的看法，不如到时参加一论。”
那范进却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没收到风云会的贴子，怎么进得来？”
傅红雪大笑，从怀里拿出一贴子给到范进：“你到时以香山学院的名义来。”
范进喜不自禁的接了。
楚皇让人给了范进五十两银子，又语重深长的说道：“有时一味的清高，连家都养不起，反而落了俗套。”
范进红着脸接了银子一径的离开了。
傅红雪见楚皇如此，倒是意料之外。
正在这时，只见一人直取第三联。
小可定睛一看，那一袭白衣风华绝，不是殷世景是谁。
世景取得第三联，走到一桌前，一挥而就。小可挤上前去，一看对的却是：书临汉帖翰林书
小可心道，这一联也真是尽力了。
傅红雪看罢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张夫子，我们两个十年不得解的心结，可算解开了。”
张夫子拿着酒葫芦狠狠的喝了两杯，也大叫：“痛快，痛快！”
两人趁众人不经意间，向小可挤了挤眼睛，小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只当看不见。
楚皇惊诧的看了一下眼前这位白衣似雪的公子，一时竟呆了。殷世景自然也看到小可一行。走过来先对柯老爷见了礼，又对楚皇行了晚辈礼。
这才对小可和无迹说：“没想到两位也在。”
柯老爷子走到楚皇身边，在楚皇耳边耳语一阵。楚皇这才了然。看着殷世景点了下头。
楚无迹笑嘻嘻的说：“没想到哪里都能遇见殷公子。”
世景也不恼，只说苏堤风光，江南一绝，自是引人自来。又恭敬的问柯老爷子，能否有幸同游。柯老爷子又看向楚皇，楚皇点头微笑。
于是一行人接着向前游玩。
一行人谈笑风生，不知不觉走到了压堤桥，压堤桥是一座半圆石拱桥，是眺望全湖的最佳处，故称压堤。堤下之水直通茅家渔港。此段湖中，长满西湖莼菜。此时正是莼菜上市之时，于是只见只叶小舟上，正有女子捡摘莼菜。
楚皇一行站在桥上，只觉湖面水波荡漾，微风清拂，隐约可闻丝竹之声。
楚皇不禁叹道：“都道江南好，谁不忆江南。”
众人皆不敢接话。柯老爷子走上前说：“老爷怕是走累了，不如到前面亭子里休歇一下。”
楚皇这才觉得腿是有点酸了，不禁自嘲到：“人老了，真是走两步就觉得腿酸，都不如老师你了。”
柯老爷子笑道：“我早觉得腿酸了，这不是借了老爷您的口，想偷个懒。”
穿过石桥，果见西侧有一座亭，走上前去，却见亭上写着四字“苏堤春晓”却是前朝后主笔墨。
小可、无迹、世景三人慢悠悠的落在后面，此时正站在桥上。谁也没说话，一阵风吹过，三人衣袂翻飞，都是俊颜妙目，引得摘莼菜的女子们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偶尔还掩面轻笑。
三人互相看视几眼，均无语，也向亭子走来。
楚皇见三人走来，个个皆是俊俏不凡，又特别看了一眼楚无迹，想着在京城，这个儿子飞花走马，纨绔无双曾让他头疼不已。今日见其能对出如此对子，又见其一身红衣，飞扬不羁中竟透出丝丝霸气，隐隐有王者之风。又看殷世景白衣胜雪，表面好似弱不胜风，细看却见其步伐稳健，想起其对的对子，也是才思绝绝，这秦国有如此太子，日后必成大患。
再看小可，在两人之间，虽然年纪稍小，却举止从容，细思自相识以来，小可看似就一富家小哥，可行为处事，大方得体，进退有度，如今站在两位王子之间，竟丝毫不觉得违和，反而让这三人更显和谐。
一时竟看的呆住了，及到小可三人走到跟前不觉。
幸得柯老爷子让人递了热茶过来，黄忠接了奉于楚皇。楚皇回过神来。吩咐无迹要照看好殷世景，言下之意自然暗示世景，这是大楚之地。
小可则走向尘歌，见尘歌正在饮水。尘歌平日里虽极少出来，平时却有锻炼身体，所以虽走得热了，倒还不显疲态。
两人正玩笑，却见世景走过来说：“显见的亲兄妹，一边偷着说话呢。”
尘歌笑着和殷世景打招呼，世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尘歌今天大方很多。
一时无迹也走过来，四人说说笑笑倒是十分愉快。
楚皇此时正问柯老爷子，风云大会设在何处。柯老爷子笑笑说具体的也不清楚，据小可回来说是设在跨虹桥那边。
楚皇想了一下，抬头微笑道：“钱多多这人倒是个得趣的，选地方也是选的极好。”
柯老爷子也笑道：“这些年我隐在这汴州，冷眼看他，倒是一个不错的人。”想了想又说：“老爷到了这里，有没有知会他一声，毕竟他可是这里的父母官。”
楚皇说暂时没有，知会了他定会到你家三请四请的，烦人！
柯老爷子想到钱多多偶尔的迂腐与正经，也笑了。
歇息了一会，一行人觉得差不多了，又起来慢慢的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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