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锦瑟急 美人倚栏山水寒
一进望月楼，便见着有人过来，拿出当天的谜语。今日谜面是：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打一玩物）
黄叔和小可相视一笑。旁边的侍从得了眼色，回答了谜底，风筝。
一楼的谜语向来简单，要真难了还有谁来吃饭。所以一楼自是吃饭人挺多，已见满座。一行人答了谜语直上二楼，刚上二楼，又有人拿出一副对子。今日上联是：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秋佳境。黄叔摇摇扇子，心中想到，这对联虽有限，却妙在四字叠用，别有意味。
但见这黄叔沉呤了一下，对那个侍从之首黄忠耳语一翻。便见那黄忠走到小二面前，挥笔写了下联。待到写完一看，却是：痴声痴色痴梦痴性，几辈痴情。对联对的很好，那字也写得相当不错。小可不禁多看了这侍从两眼，这人明显的不过是粗人一个，没想到这字写的如此大气磅礴。
一行人又往三楼走。只见又有一婢女过来，告诉众人需得会员卡才得入雅间。黄叔也不语，笑吟吟的看着小可。小可调皮的笑笑，从怀中掏出一黑色镶金边的卡，那婢女一见，立马笑着将三人迎上三楼。小可笑着问道，不知梅花轩有人没。婢女说没有，于是便要了梅花轩。
那黄叔站在四楼入口的《望月楼记》，细细读来，沉思良久。直到小可叫他，才回过神来。跟着小可进了梅花轩。原来三楼的设有十二间包房，每个房名都是一种花名。
这梅花轩是最里面的一间，也是最大的一间，南北通透，南临江，北面临街，非常优雅。黄叔见小可小小年纪，却拥有望月楼的黑金卡；又对望月楼如此熟悉，心里暗想，不知是汴州哪家的公子。
一行人进了梅花轩，小可和黄叔坐下来。莲子和小可出门惯了，自然坐在小可旁边，但那另外四个人却站在黄叔身后，不肯坐下。只见黄叔对黄忠使个眼色，黄忠走到三人旁边，吩咐了一下，就见三人走出门去。黄忠又进来，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
小可心里有一丝了然。这时只听门外敲门声，却是初夏带了丫头走了进来。
原来能进入望月楼三楼，拥有黑金卡的，可以得到与众不同的服务。
初夏走到二人面前，盈盈拜下。小可发现黄叔的眼睛亮了一下。黄叔抬了扇子，说道：“这位姑娘是？”
初夏如黄莺般的声音说道：“初夏见过几位爷。”
黄叔抬了抬手，笑道：“原来是春夏秋冬四大姑娘中的初夏姑娘，今年的花魁，果然是名不虚传。”
初夏笑吟吟的说：“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倒让爷们见笑了。”
说完安排丫头烧水煮茗，又让人安排了几色精致的点心送上来。这才又递上一个厚厚的精美的小本给到黄叔。黄叔打开一看，却是菜谱，上面画着各种菜及菜品的价格。其画风相当写实，看得人口中生津。
黄叔翻看了一下，递给小可说：“想来你是这里的常客，你做主点几个菜好了。”
小可也不推迟，拿过菜单，翻了一下，就关上。然后冲着初夏说了几个菜：西湖醋鱼，水煮牛肉，叫花鸡，莲藕烧排骨，龙井虾仁，蒜泥丝瓜。又特别对初夏说要明前的龙井茶。
初夏答应着，亲自是去安排好再回来。
一时水沸，初夏亲自斟了茶给到两位。这才坐在琴边，盈盈望向黄叔和小可说：“不知二位想听什么曲子？”
小可笑道：“初夏姑娘唱的什么都好听。”
初夏假装恼怒的瞪了一眼小可，这小子，虽然常来望月楼，最近是不是也来得太频繁了。
黄叔望着小可嬉皮笑脸的样子，突然间觉得这笑脸那么熟悉，就好像多年前那少年天真明媚的笑脸。转而又想想不可能，心里想真是近乡情怯，什么有的没的都想起来了。
小可见黄叔发愣也问道不知要听什么曲子。黄叔这才回过神来说:“只管捡最拿手的。”
初夏早见得此人不凡，也不敢懈怠，于是捡了前朝后主的一曲《虞美人》细细的唱来。
一时琴声清洌，初夏唱的婉转，小可虽不是第一次听，仍然不得不佩服初夏的技艺来。
一曲方罢，直觉余音绕梁，一时不绝。
黄叔好一时才缘过劲来，拍掌叫好。让黄忠打赏。黄忠见黄叔高兴，赏了五十两银子。
初夏起来大方的还礼道谢，让丫头接了银子放下，并没有因为打赏而特别的高兴，这让黄叔又高看了几分。
黄叔笑着问：“这琴可是传说中的焦尾？”
初夏点头作答。
黄叔笑着对小可说：“没想到这寻常巷陌，却可睹名琴风采。真是高手名器皆在民间呀。”
对于别人对她琴的好奇，初夏已不是第一次了。因此倒是大方的出来讲了琴的来历。
初夏的琴是当时她自己带来的，当时她衣衫褴褛，却死死抱着这把琴。问她之前的事她也不太记得。
这琴音色特别，红姨和桂姨开始都不知道这琴就是四大名琴之焦尾。只是觉得这琴不凡，弹出的声音非常清洌。又见琴身有烧焦的痕迹，开始以为是不是初夏逃难的时候遇火烧着。
直到有一次，当代琴师姬灵云恰好在望月楼，听了初夏的琴声，直呼，没想到得闻到焦尾之音，欲以万金相购。大家才知道这是著名“焦尾琴”。“焦尾”琴名直白无华，但其身世非同寻常，皆因此琴系东汉名人蔡邕所创制。《后汉书蔡邕传》：“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后因称琴为焦桐。
黄叔听说连姬灵云都曾相悦初夏，更是对初夏刮目相看。又让初夏再谈一曲，初夏只得又细细的弹了一曲《渔舟唱晚》。
曲唱完了，菜也上了上来。
小丫头赶着上来把碗筷安排好，再退下。初夏收了琴上来布菜，西湖醋鱼，水煮牛肉，叫花鸡，莲藕烧排骨，龙井虾仁，蒜泥丝瓜。菜上齐后黄叔一看，红色，金黄色，绿色，酱色加上汤，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正准备吃饭，却见黄忠拿出一个银器准备试菜。黄叔恨恨的瞪了一眼，没眼色，没见着这上菜的器皿全是银的吗？
黄忠脸红了一下，赶紧退在一边。
初夏见了，笑着说：“不打紧，这位爷不知道我们望月楼的规矩，安全第一是我们的口号，我们从食品起锅到上桌都是经过专人检验的。能上得这三楼来的都是贵客，所有的器皿一色的用银器。但有些食品因着银器不配，用了白瓷或其他的，必会在这些器具下面或旁边加上银。所以大人尽管放心食用。”
黄叔笑道：“真是见识了，我在京城久居，也不曾见京城有这样讲究的地方。因着家里人紧张我，倒是让小可和初夏姑娘见笑了。
小可笑着打趣:叔这样的富贵人家自然如此，就是自己在家，也是被家人宠的紧，看的严。还无赖的说有时候爱才是最大的枷锁。
一时逗得黄叔哈哈大笑。
初夏先夹了鱼，给到黄叔，又夹了给小可。让两人细细赏过。这西湖醋鱼色泽红亮，吃起来，鱼肉嫩美，带有蟹味，酸甜可口，别具特色。
剩下的几道菜也各有各的美味，小可和黄叔一边吃，一边聊，初夏在一边也坐下陪同，一时从西湖醋鱼的典故说到龙井茶的香味，一餐饭吃的可谓宾主尽欢。
吃过饭，喝过茶，黄叔似乎还没有走的想法。黄忠好像有点着急，不停的给黄叔飞眼色。黄叔非常恼怒的横了黄忠几眼，黄忠只是低眉下气的说太阳都要下山了。黄叔这才惊觉时间不早，只得跟小可告辞。又问怎么能找到小可，小可笑着说，只管到望月楼来，顺便跟哪位姑娘说，都有人告诉他。这也是黑金卡客户的权利。
小可将黄叔一行送至一楼，目送其离去后，这才返身走向三楼。刚走到二楼只见一人倚在二楼楼梯处，这人一身白衣，系了鹅黄腰带，脸色略显苍白，却更显其风流俊秀。不是那前几日还卧床的殷世景又是谁。
小可走上前去说：“又能动了？能动也不能这么折腾，没事回你那陌上花雨躺着。”
世景听了，轻轻一笑，那笑如春花盛开，让人觉得整个望月楼突然间亮堂几分。小可心里骂到“妖孽呀，妖孽！”又想到如果办小馆，定能将世景和楚无迹两人给骗了来。想的兴起，不禁笑出声来。
世景一见小可模样，不知怎得觉得这人又在算计自己，不自觉的抱了一下身体。警觉的后退一步。
然后对小可说：“好巧，今日身体略好，躺了多天，也乏了，出来走走。”
小可看他身后，一个人都没有，显见的贺将军已离开，只是也不应该没人跟着呀。世景好笑的看着小可东张西望，心里享受着这种淡淡的关心。看他看够了才说：“放心吧，有人跟着呢。”
小可便不言语，知道这人身边定也有像暗隐一般的人跟着，只撇了下嘴：“我哪有不放心的，只怕又见着某人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
世景看着小可那略带别扭的开心，这一天来的担心一下子烟消云散，突然觉得人生除了这满身的病，原来还可以活的如此幸福。
初夏知道小可还要回来，所以还不曾离开。正让小丫头换水煮茶便见小可和世景相携而至。初夏赶紧又过来和世景见礼。
三人坐下，又谈了些风花雪月的事，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这才散了。
小可和莲子坐着马车，回到柯府，远远的便看见柯府的灯光比往常亮。又顺便瞅了一下这边的杜宅，还是和之前一样，看不出不同。心里赞了一下杜老头的气度和沉稳。
小可和莲子一走进府，常宽走了过来，递了眼色给小可，然后便把小可带到了书房。
小可自然明白，这是那人到了。
一看书房外站的三大门神，小可就了然了，那三大门神竟是今日那叫黄叔身边的随侍。那三人一见小可，也是一愣，便随即恢复了神色，自是站的笔直。
小可冲这三人笑了笑，走到门口，常宽已回报少爷回来了。里面一回便传来柯老爷子的略带怒气的声音“让那小子滚进来！”
小可走进去，只见刚分开的黄叔正坐在主位上，黄忠随侍一旁，爷爷正坐在下面的凳子上。
黄叔一见小可，亦是一愣。柯老爷子把小可拉过来，对小可说这是皇上，赶紧跪下。
小可是真心不想跪呀，但也没办法，心想人家是皇上，现在人家最大，不得不低头呀。于是走上前去就准备跪下。却见黄叔说了一声：“免礼。”就见黄忠过来扶着不让跪。
楚皇楚昊天对着小可说：“小可，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竟是太傅的孙子，怪不得如此气度不凡。”
柯老爷子一时蒙了，小可只得将今日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柯老爷子恼怒的瞪了小可一眼。又对楚皇陪礼称这义孙这些年也是被宠坏了。
楚皇却笑着说：“只有太傅才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人才。”
楚皇仔细看了下两爷孙笑道：“仔细看来，小可倒是和太傅有几分像。”
小可笑着说：“人与人相处久了，长相都会有相似的地方。比如一对夫妻，没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都觉得两人不像夫妻，而结婚多年后，不说是夫妻，大家都会觉得就是天生的一对。又说很多富豪人家的奶妈和仆人都会挑长相好的，也是因着带久了小孩，小孩会长得更漂亮。”
楚皇和柯老爷子想来真是这么回事。只是柯老爷子想了一回又骂小可就知道看杂书。小可无赖靠向柯老爷子，柯老爷子不耐的推开。
楚皇看着两人这样子，不禁笑道：“恭喜太傅大人能有如此爱孙承欢膝下。”
柯老爷子正经说道：“说这么多年来多亏小可和尘歌，使得生活多了许多乐趣。”无意间又提起柯沐风和杜云若要是还活着多好。柯老爷子说的衰切，楚皇也好像想起了从前，一时屋中一片静默。
忽听外面回报：“尘歌公主觐见。”
楚皇一听，连忙让黄忠宣进来。
只见柯尘歌走进来，今日特别穿了鹅黄的夏衫，在衣领和袖口都特别绣了淡雅的玉兰。因着未及笄，只淡淡的挽了小小的圆髻。略略有点婴儿肥的脸蛋，白晰而俏丽。
楚皇一见柯尘歌，眼神突然恍忽。好像看到多年前那个欢快而活泼的少女正笑嘻嘻的走过来，娇俏的叫着楚大哥，楚大哥。
直到柯尘歌走到跟前，盈盈下拜轻声说道：“民女柯尘歌见过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皇这才回过神来，一个劲让黄忠前去扶起。
又让尘歌进前去，拉着尘歌的手，一时竟有点无语凝噎。“我们的尘歌公主长大了，长大了！”
细细的看过尘歌的眉眼，转头对柯老爷子说：“尘歌这孩子长得真像云若呀。”柯老爷子沉默不语。
楚皇又问尘歌，读了什么书，可曾学了功夫。尘歌俏生生的说，不过是能平常的识字罢了，也没学什么功夫，只跟着哥哥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健身。
楚皇略有不悦的看向柯老爷子：“我们的云若可是文武双全，怎么太傅却不让尘歌学武。”
小可笑着说：“回皇上，爷爷原也让我们学武的，我学的多一些，妹妹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没敢太折腾。如今有我在，爷爷和我都认为，尘歌只需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就好。”
楚皇这才想到杜兰若和柯沐风哪个不是惊才艳艳，却偏偏年少损落，一时明白了太傅的想法。反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楚皇对小可和尘歌说：“以后不要叫我皇上，直接叫我楚伯伯就好了。”
柯老爷子赶紧说这么行。
楚皇感慨的说：“想当年，我与沐风，云若本就情同兄妹。尘歌也是封了公主的，正是应该如此称呼。”
黄忠在一边见柯老爷子推委，笑着说：“奴才有个想法，即然都是侄子侄女，不如就叫皇叔好了。”
小可和楚皇相视一笑，黄叔皇叔，这一日原倒没有叫错。
楚皇这一日也是奔波，彼此见过后，楚皇说这几日陆续会有些人进柯府，在风云会之前，也想在汴州四处走走。小可对汴州如此熟悉，不如这几日就让小可和尘歌都陪着，也不会无趣。
柯老爷子、小可、尘歌一一应了。小可和尘歌先行告退，柯老爷子又和楚皇不知道聊了什么了，聊得挺晚。
等到楚皇幽兰院歇下，柯老爷子才转身走向容安馆。
容安馆，但求一馆容身处，容安，容安，到底能不能容已一身之安呢。
柯老爷子抬头望天，一陇明月，渐圆。一时风起，浅云覆月，刹那又一片清明。
常宽在一边催促道老爷，夜了，歇了吧。
柯老爷子点头，慢慢走入容安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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