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夕阳把天涂成了红色,也把人涂成了红色,红得陈旧了些,呆板了些,像皮影,像一桩戏。
夕阳是美的,却不像朝阳那样充满新生,让人憧憬。夕阳是凄美的,总能勾起回忆,像是一阵风吹散了尘土,将那些努力封藏的过去,随意露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和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
月落影的目光迷离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窗外的繁闹,传到她这,都成了三九天的寒风呼啸,吹得心都麻木了。她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但那股漫不经心,此时却显得有些刻意。
“我把他从水晶宫带回来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是黑的。”
“我没有逼他。我问他跟不跟我走。他就跟我走了。但他很不开心。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理我。”
“回到坠鹰谷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到房里,不吃不喝,任谁敲门都不应。”
“他还哭了。”
“顾望川的人被杀的时候,他都没有哭。”
“但这次,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就像……小孩子弄丢了最心爱的玩具,任性地,不计后果地,撒泼一样地,大哭,大闹。我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模样。”
“洪刻石他们打进来的时候,他出来了。”
“那是他进谷以来第一次出门。”
“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白了半扇头。”
“然后,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其实他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笑,由着我胡来,我做错了事他还会数落我,给我来一番说教。”
“但不该是这样。明明什么都变了,顾望川没有了,哥哥也不在了。他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应该很生气,很愤怒,他应该……会想杀了我。”
“因为每次都是我,每次都是我,把他搅得一团糟。”
……
月氏兄妹和顾二少爷的相识,对他们三个人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月落影第一次见到顾生晖的时候,只有五岁。那个时候,她还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顾生晖也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顾家二少爷。
月落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从她还在襁褓里开始,她的世界中,就只剩下月成霜一个人了。月成霜从未提起二人父母,月落影也从不曾追问。
为了养活妹妹,月成霜过得很苦。他曾经为了给妹妹讨点奶水,一条长街,挨家挨户,从头磕到了尾。他在外面做工,遭人毒打,也不肯花钱治伤,挣的点零碎全部换了口粮。但他自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都给了妹妹,好不容易讨来一点荤腥,也都给妹妹打了牙祭。
其实上面这些,都是月落影猜的。
她根本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把她养大的,因为哥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藏在心里。但从月落影记事起,哥哥就一个人做了几份工,累得不成人形。后来她长大了,能帮衬了,哥哥还是一个人做几份工,经常几天见不到人。月落影觉得哥哥很辛苦,便也觉得当初自己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哥哥肯定更辛苦。她不想让哥哥再操心,所以,她也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藏在心里。
于是,兄妹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糊糊涂涂地相依为命。
月成霜已经消失两天了,月落影饿得前胸贴后背,忍不住,就去偷了一只烧鸡。但她实在太饿了,没跑两步就晕倒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她被人绑架了,被五花大绑吊在一根房梁上。绑架她的人在屋外说话,说的什么她听不清楚,可能在论讨该怎么处理她。
这一带常有小孩被绑架,不只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连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也经常失踪。
被绑来的孩子,皮相好一点的,调/教调/教,都送去了花柳巷、南风馆。若是皮相次一点,运气好,也就被哪家当苦力收走了,运气差的,会被送到“极乐池”。
“极乐池”,顾名思义,能让所有人得到“极乐”。只是对不同的人,“极乐”有着不同的含义。
“极乐池”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买卖。它不是“鬼市”,没有固定的管事人,没有固定的摊位,没有固定的开市时间。它只是一桩买卖,一桩上不了台面的买卖。
在鬼市里,卖家卖什么,你买什么。但在极乐池里,是你买什么,卖家卖什么。
没有人会去极乐池里买明器赃物,奇虫异草,那些东西,触之可及,遍地都是,太容易得到了。他们在极乐池里买的,是那些触不可及的东西,是“极乐”。
对于不同的人,“极乐”代表着不同的东西。比如说,对于普玄真人,“极乐”是旧友重聚,师徒齐乐;对于哑医,“极乐”就是摆弄尸体,钻研医理。但对于有些人,“极乐”是茹毛饮血,杀人盈野。
有的人喜欢狩猎,但猎杀动物满足不了他,他需要更刺激的东西。所以他从极乐池里买来几个人,再约上三五个好友,到丛林里玩起围猎活人的游戏。
有的人沉迷修道成仙,为求长生,买来童男童女数对,取秋石,红铅,以炼不老仙丹。
有的人爱吃肉,可鸡鸭牛羊猪他吃不下,偏就爱吃人肉。他买肉,自然不会选骨瘦如柴的叫花子,所以那些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可就遭殃了——因为听说,活着割下来的肉,吃起来更香。
这些极乐池里的买卖,旁人是不知道的。而月落影会知道,有一半的原因,来自于她的眼睛,另一半的原因,来自于她的嘴巴。
其实,这并不是月落影第一次被绑架。她经常被抓,全凭那双招摇过市的眼睛。
月落影第一次被抓,也是因为吃的。她被一个尖嘴豆眼枣鼻,长得跟个小鸡仔一样的男人,用半个馒头,骗到一个破庙里吊了起来。那男人还有个同伙,斜歪嘴,朝天鼻,两个眼珠子一个朝东,一个朝北,整个人透着一种看破红尘的大智慧。
那两个人在破庙里烤鱼,馋得月落影嘴里涨了潮,飞涎直下三千尺,正好滴在了小鸡仔的头上。
小鸡仔抬头,四目相对,良久,月落影说了一句“我也想吃”,然后那两人就给她松了绑,还分了她半条鱼——可能真的有看破红尘的大智慧吧。
不过,后来三人聊起来,她才明白,是那小鸡仔不知道从哪听说,阴阳眼的人七窍少了一窍,脑子不太好,所以他们一直拿月落影当傻子,以为她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人。
抛开其他的不论,月落影和这两人还挺聊得来。兴许是因为在家里跟月成霜没什么话说,所以这会儿,她恨不得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干净了。
那两个人估计也真当月落影是傻子,一点不避讳,把这“极乐池”的买卖跟她说了个底儿掉。从买家和卖家接头,到交易过程以及酬金,从头到尾跟她说了一遍,到最后,居然还拉着她一起讨论该把她卖给什么样的人,卖个什么样的价格。
那斜歪嘴说,北边有人专门收集眼珠子,拿月落影这对眼睛卖出去,那他们大半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小鸡仔又说,中州有个买家爱人皮,月落影虽然瘦了点,但毕竟是个小姑娘,把她的皮剐下来拿去卖,怎么也能换几套七进七出的大宅院了。
斜歪嘴还说,有个练巫术的,重金求一颗人头炼制法器,也不知道剜了眼睛的头人家要不要……
小鸡仔说,东夷有人……
斜歪嘴说,……
……
这两位一点没拿月落影当外人,硬生生说到了后半夜,基本上是打算将她大卸八块了。然而,不拿月落影当外人的后果,就是脑袋开了瓢。
这人究竟死没死,月落影也不知道,因为她急着回家——天快亮了,哥哥该回来了。
月落影的确在月成霜到家之前赶回来了。被绑架的事她半点没提,还是和以前一样,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灶台旁,看着月成霜生火做饭,嘴里时不时吐出两句没心没肺的混账话,气得月成霜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后来,月落影又陆陆续续被绑了很多次,也不是每次都能碰上有“大智慧”的,有几次也险些送了命。不过,好在当初那小鸡仔在她面前显摆了一套“泥里钻”,这才保她屡次虎口脱险。
这“泥里钻”,属于下三流的功夫,是地痞流氓走投无路脱身用的,一般江湖人看不上,但用来对付绑匪的绳索再好不过了。在多次被绑架经历的锤炼中,月落影将这“泥里钻”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当今世上,已经很难有绳子能困住她了。
这次被绑,跟平时也没多大差别。月落影三两下解了绳子,就准备逃了往家赶,她也不想耽搁,因为算着日子,月成霜该回家了。
只是在逃跑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刚才窸窸窣窣的人声竟然消失了。月落影好奇,贴着门缝朝外看,却只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朦胧的背影。
只有一个背影,隔着门,甚至连高矮胖瘦都看不清,但不知为何,月落影笃定,那人绝对不是坏人。所以,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五个彪形大汉倒在地上,血污四溅,却染不乱中间的翩翩少年。
这是月落影第一次见到顾生晖。
那时候的顾二少爷还未及舞勺之年,但他的美就已经能让这一地的杀戮化为遍野繁花,让腥膻的空气变成香甜的芬芳。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见到喜欢的人,第一次和喜欢的人手牵手。这些第一次都值得珍惜,因为第一次总是不一样的,惊喜,新鲜,再往后的第二次、第三次,会习以为常,会变得枯燥无味。
但是顾生晖不一样。每一次见他,都是第一次。无论看见他多少次,总是会被他惊艳,明明早已将他的模样刻在了心里,再一次看见他,还是会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之人?”
想要形容顾生晖,不能用清逸俊朗,他比那多了一丝艳丽,但又不至于艳到雌雄莫辨,他比那又多了些许坚毅。
月落影觉得,他就像沙漠里的一只白鹭。
白鹭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沙漠里,没有白鹭。白鹭不该存在于沙漠,就像顾生晖,不该存在于这尘世。
月落影走向那只“白鹭”,问道:“小哥哥,你是谁?”
“白鹭”回道:“我叫顾生晖。”
月落影说道:“我叫月落影。”
顾生晖微笑着道:“天色不早了,赶快回家吧。”
他转身向西面下山。月落影跟着他。
顾生晖停下,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月落影道:“回家。”
顾生晖道:“你家在东面,不走这边。”
月落影道:“走哪边都能回去。哥哥长得好看,我想跟着你。”
顾生晖摇头笑道:“别闹了,快回去吧。”
月落影忽然问道:“为什么救我?”
顾生晖不再笑了,很久之后才回道:“我妹妹早夭,你和她很像。”
月落影却突然笑了,道:“好巧。”
顾生晖道:“巧?”
月落影道:“我哥哥也早夭,你和他也很像。”
顾生晖道:“你是谁?”
“我是她哥。”
这句话不是月落影答的。因为顾生晖问的本也就不是她。
月成霜来了。
他下工比平日早,回家却没看到妹妹,所以,他出来寻妹妹了。
听人说,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背着麻袋进了山顶的破庙,他赶过来,就看到了妹妹,还有那个永远都想再多看一眼的人。
永远都想再多看一眼,却连看向他的第一眼,都觉得已经玷污了他。所以,一眼都不舍得多看。
月落影又开始说混账话了,她说自己哥哥死了。月成霜也不生气,也不说话,直接把她带走了。
顾生晖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一起从东面下山了。
冷月溶溶,林路漫漫。三个人,走在同一条路上。
一路上,顾生晖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不敢离得太近,又生怕离得太远。
他跟着兄妹二人到了他们的家,没有进去,站在了门外。
月落影和月成霜的家很破,到处都是漏的,但即使是这样,屋里的灯光也透不出来。因为实在是太微弱了,微弱得连里面的人影都看不见了。可顾生晖又很想看见,所以他站得很近,只差一步,就能迈进那间屋子。
但他迈不出那一步,始终迈不出。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
久到月亮睡了,太阳醒了。
久到灯熄了,灯又亮了。
久到……
月成霜说话了。
“顾二少爷,进来坐会吗?”
从此,这里便也成了顾生晖的家。
顾生晖经常来,可月成霜又常常不在,家里永远只有月落影。
顾生晖依旧每天来,每天都来陪着月落影,教她写字,教她念书,教她画画,教了她很多。
对于月落影来说,顾生晖比哥哥更像哥哥。
所以,当顾生晖说出那句“跟我走吧”的时候,月落影毫不犹豫地就跟他走了。
那天,月成霜也走了,不是跟顾生晖走的,是跟月笼纱走的。
三人分别的时候,月成霜问顾生晖:“垂星涌月能看透人心,告诉我,你在我眼里看到了什么?”
顾生晖摇头,“什么也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他盯着月成霜的眼睛看了很久,才又说了最后一个字,“我。”
月成霜跟着月笼纱向南去了婺月寨。
顾生晖带着月落影往北回了顾望川。
残阳古道,枯柳寒鸦。三个人,走上了两条路。
月落影问顾生晖:“为什么哥哥不跟我们走?”
顾生晖苦笑,说:“因为他太固执了,固执得像个傻子。”
月落影又问:“那我呢?”
“你呀……”顾生晖笑得更苦了,“你太单纯了,单纯得近乎残忍。”
月落影辩解道:“我不残忍!”
顾生晖问她:“如果你在乎一个人,你会为他付出多少?”
月落影说:“全部。所有。”
顾生晖又问她:“那为了不在乎的人,你又会付出多少?”
月落影说:“不在乎的人,为什么要为他付出?”
顾生晖再问:“那为了我,你会付出多少?”
月落影说:“为了二少爷,当然付出什么都行。”
顾生晖又笑了,不再是苦笑,而是嘲笑,自嘲的笑。
他笑着说:“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回答一次?”
月落影也笑了,笑得坦然:“当然。”
她想去看顾生晖的眼睛,但顾生晖却不让她看。
顾生晖说:“我虽然看不透你的眼睛,却能看透你的心。你真的很单纯。”
月落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还想辩解,但顾生晖已经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不想要你为我付出什么,我只想要你是我的妹妹。”他叹了口气,又说,“只可惜……你永远都只是他的妹妹。”
顾生晖说的没有错。月落影永远都只是月成霜的妹妹。
所以当月成霜带着婺月寨的人杀进顾望川的时候,月落影把他们放进来了。
顾望川外设有六十四玄阵。只有知道玄阵阴书的人,才能破解玄阵,进入顾望川,否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玄阵。
顾望川里,只有三个人知道阴书的秘密——顾家家主,顾家二少爷,还有月落影。
出入玄阵的阴书,是顾生晖告诉月落影的。月落影知道这个东西对顾望川有多重要,但她还是告诉月成霜了。
因为顾生晖说的没有错,月成霜太固执了,固执得像个傻子。
月落影知道,就算自己不告诉哥哥,哥哥照样会进入玄阵,他会硬闯,他会死。
所以,她说了。
她把婺月寨的人放了进来,害死顾望川里所有的人,也差点害死了自己。
她是顾望川的丫鬟。她被吊在树上当沙包打,被扔在地上当球踢,被一次又一次地溺在泔水里。
她快死了。
在她快死的时候,顾生晖来了,杀了很多人,受了很重的伤,把她救出来了。
他们一起逃。他们想一起逃出去,想一起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可他们没能如愿。
前面拦了几个人,奸笑着,脱了衣服,解了裤带,口水流了一身。
实在是太恶心了。
胃里还在消化酸腐的泔水,那种感觉也很恶心,却始终不及面前的万分之一。月落影没忍住,吐了,吐在那几人面前,惹怒了他们。
顾生晖挡在她身前,叫她快跑。
但月落影没有跑,她根本不需要跑,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把顾生晖带走了,带进了一间屋子里。
直到这一刻,月落影才明白,原来顾生晖说的全都没有错。她真的不在乎。
月落影木然地站在房间门口。
她知道她应该冲进去,她应该想要冲进去,可是她不想。不是不敢进去,只是单纯地不想进去,只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发不出声,连眼泪都流不下来。
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屋子里面很吵,叫声很大,很难听。
后来,月成霜来了。
屋子里面更吵了,叫声更大了,却很悦耳。
突然,屋子里安静了。
都结束了。
很久之后,月成霜和顾生晖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月落影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月成霜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顾生晖却蹲在了她的面前,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
原来她流了泪,但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分明只是片刻之前的事。
顾生晖还在笑,他说:“走,我们去南蛮。”
之后,他牵起月落影的手,跟着月成霜走了。
晨曦渐耀,白雾竟浓。三个人,一同走进了雾里。
……
“你到过婺月寨,见过里面的人。你能相信那些人和做出这些事的人是同样的人吗?”
月落影不信。她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那些在顾望川里丧心病狂的刽子手,一进到婺月寨,就变成了和善亲切的良民。她不敢相信,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顾生晖居然还可以对这些人笑脸相迎。她不敢相信,所以她拿起一把刀,砍伤了很多人。
他们都觉得她疯了,说她中了邪,说她是妖女,没人敢靠近她。
月落影喜欢这样。恐惧,是一件利器,能很好的保护自己。她宁愿被当成妖女,宁愿被当成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能坦然相信这些事。
可偏偏花见怜却说:“我信。”
他说:“一人千面的,不只有鬼面士。每个人脸上都有数不尽的面具,而面具背后最真实的那张脸,没人能看得透。”
月落影道:“有人可以,有一个人能看透。”
花见怜道:“可你却并不想让他看,为什么?”
月落影摇头道:“不是我不想,是哥哥不想。哥哥说,人心太黑,看多了,眼睛会瞎的。”
花见怜道:“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水晶宫?”
“我是去赴约的。哥哥和我有个约定,但约定那日,他没出现。我等了他一年,他始终没有出现,所以我去找他了。”月落影沉吟片刻,又道,“你呢?你为什么会在那?”
花见怜却不再说话了。
他转头望向窗外——太阳落山了,还未完全落下,在远处天际边留下了一缕金光,在云端闪烁,夺目耀眼,却又惹人垂怜。
他记起少时遇见过一个少年,二人相识恨晚,在一间漏雨的草屋中把酒言欢,彻夜畅谈。二人下了一盘棋,三劫连环,和棋。可那少年身边人却说,再行九步,胜负可分。但归期已至,已无暇再行九步。故二人约定,九年之后,再战,此战,定分胜负。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褪去,黯淡了屋内不散的怅然。
花见怜终于又说话了,他只说了两个字。
“赴约。”
……
天暗了下来。眼前却亮了起来。
晚市开了。各家各户亮起了灯火,将街道妆点得像穿了新衣。一切仿佛都变了样,唯一不变的,是街边那个说书的青年。
“说这艳书生从黑虎寨中虎口逃生,身无分文,浑身上下只剩把折扇,无奈只能来在了镇东五里外的城隍庙,求城隍老爷庇佑,在此借宿一晚。怎料这夜子时,却听这庙中窸窸窣窣人声不断。艳书生循声望去,定眼一瞧,‘呔’,竟是那城隍老爷……显灵了。”
“镗。”醒木再响,这书也终是落了回目。
这戏,也终归落了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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