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东夷,鹿田镇。
德才酒庄二楼。
月落影趴在桌上,手指揉搓着面前一个拳头大小的金锭,良久,抬眼望向对面正悠哉品茶的花见怜,道:“你是不是给太多了?”
花见怜抿了口茶,“他说得不错,挺有意思。”
“我呸!”月落影拿着金锭朝花见怜砸了过去,“满嘴胡言,不错个屁。”
花见怜接了金锭收回袖中,“你不也喜欢听吗?不然,为何要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就让他说,我累死他。”月落影挥着拳头,咬牙切齿,没看出有多凶狠,倒是有几分三岁小孩的幼稚。她转头望向街对面的茶楼,恨恨道:“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茶楼内。
老先生继续说书。
“方才咱说到……那幽冥将死而复生,大杀四方,江湖人四散,却难逃一死。鸿沟帘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正此千钧之际,打那鸿沟幕帘后缓步走出一人。要问此人姓甚名谁,诸位,可曾听说阴阳相的大名?”
“说到这阴阳相啊,您各位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那我就得在这儿跟您多磨份两句……”
……
月落影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茶楼,嘴里轻嗤:“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嘁,倒还真是副赏心悦目的好景。”
很长一段时间,月落影没再说话,她仰头连灌了几碗酒,待脸上泛起些许红晕,才又开口道,“我没有杀那么多人。”说完,又觉得不太准确,改口道,“那天,没有杀那么多人。”
她的声音很淡,很轻,像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一般,漫不经心。
“卢平是不是死在那儿我不知道,但洪刻石的确是我杀的……我就杀了他一人。”
“我只杀了洪刻石一个人,他就出来了。”
“他让我住手。”
“我就住手了。”
“其实,我是打算杀了所有人的。”
“这是他们许给我的。”
“他们把命许给我了。”
三年前。
江湖人三探坠鹰谷。
月落影穿着黑袍,握着长戟,一个人站在鸿沟前,看着谷外的不速之客——没有混元墟,没有云门,没有败月山庄,……
月落影不认识他们,没见过他们,他们自报家门,月落影没有听过他们。
都是无名之辈,泛泛之辈,生无人知,死无人晓,无足轻重,蝼蚁罢了。
月落影和他们没有瓜葛,没有宿怨,甚至,连月笼纱和月成霜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所以……
“你们来做什么?”
这是月落影最真诚地发问,没有威胁,没有挑衅,她只是想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而那些人也给了她最直接的答案。
“踏平坠鹰谷,诛灭月氏,斩草除根。”
月落影问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觉得月落影的问题很可笑。
“因为你们是月氏族人。”
“因为你们杀人。”
“因为你们作恶多端。”
“因为你们是妖族。”
“因为你们该死,你们该死。”
……
他们给出了很多答案,但是他们太吵了,月落影只记住第一个。
她说:“这里没有月氏族人,这里只有被月氏抓来做奴隶的可怜人,你们走吧。”
这时,有一个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质问她:“你难道不是月氏人吗?”
月落影很佩服他,因为他敢独自一人走出来,他是个勇者,至少比他身后几百个人要勇敢得多。
那人长得很普通,身材很普通,衣着也很普通。他说话了。声音也很普通。他说他叫“洪刻石”。名字也很普通。
明明什么都很普通,却想做不普通的事。
洪刻石开始讲话了,但月落影没有听,她在给洪刻石相面。
月落影会看面相,是小时候顾生晖教她的,但她忘得差不多了。
洪刻石面相很好,他很幸福。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一个貌美的妻子,有一个调皮的儿子,但他没有女儿。他其实更喜欢女儿。他的妻子怀孕了,这一胎是个女孩。
洪刻石非常疼爱自己的妻子,从来不会打她。
不像他身后那个人,狗仗人势,低三下四的样子,平时肯定处处碰壁,回家就把火撒在媳妇身上。
但洪刻石不一样,他对他的妻子特别好,从不会对她大声说话。他会经常为他的妻子做饭,因为他做饭很好吃。
洪刻石的个子不高,身材也不壮,但他的手臂却很结实,应该经常举一些重物,但也不会太重,大概也就是一口铁锅那样。他的衣服不干净,有很多油渍,陈年油渍。他的手上有老茧,但不是操练兵器造成的,位置不一样,那是常年握着锅铲磨出来的。
他做饭一定很好吃。
他应该是个厨子。
但他为什么做了武夫?
为什么要入江湖?
因为所有人都在道侠义吗?
为什么?
是想锄奸扶弱?
还是想名扬千古?
可是……
做厨子就不能名扬千古了吗?
为什么总要随大流,去做一件不适合自己的事呢?
为什么总有人想名扬千古呢?
分明这一世都活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在乎千世万世之后的东西呢?
“我们此来不为其他,只为取你项上人头。”洪刻石很激动,有些气急败坏,因为这是他第十次说这句话,前面九次,月落影根本没有在听。
月落影又没听清,侧着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洪刻石说了第十一次:“我们只要你的项上人头。”
可月落影好像还是没听到,她问洪刻石:“你做饭是不是很好吃?你是厨子吗?”
洪刻石红了脸,恼怒道:“不是!在下乃是红石寨寨主!”
“妖女,休要再言。”他突然变得非常生气,回身对众人高声道:“我洪某人一生无功无德,只空有一身胆气,今日,同诸位壮士下到这坠鹰谷,已冒着必死的决心,誓要斩草除根,诛灭月氏妖族,还五方太平。”
所有人都开始呼号,咆哮。
月落影觉得很吵,她只轻声说了一句话,便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是不是拿了我的头,你们就会放过谷里的人?”
洪刻石言之凿凿,“一定。”
月落影道:“我不信。如果我死了,你们一定会杀进去的。”
洪刻石竖起三根手指,“我洪刻石对天发誓,若取得幽冥将首级,则终生不再踏入坠鹰谷半步,不伤谷中人性命半分,如有违背,必遭业火焚身,不得好死。”
月落影扫向洪刻石身后的人,“仅一人起誓?这买卖可不划算。”
其他人也都纷纷竖起手指,争先恐后地发起誓来。
月落影制止了他们,“别对着老天爷起誓,对我起誓。”
有人问道:“如何起誓?”
月落影道:“把命许给我,你们若食言,我杀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笑了,他们觉得月落影疯了,如果她死了,又拿什么来取他们的命呢?
所以他们都说:“好。”
于是,月落影就斩下了自己的头。
他们食言了。
“所以我又从土里爬出来了,就像书里说一样,把他们吓了个半死。”
“然后我杀了洪刻石。”
“我本来还想杀更多人,但他不让我杀,我便不杀了。”
“有一段时间,洪刻石成了英雄。大家都说,他和幽冥将大战了几百回合,死得很英勇,很壮烈。”
“但他不可能是英雄。”
“因为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知道他怎么死的人太多了。可能是因为嫉妒吧,不甘心一个被吓到屎尿横飞的人被当做英雄,所以他们说出了真相。洪刻石成了笑柄,成了包袱。”
“但你知道最大的包袱是什么吗?”
“洪刻石真的是个厨子,只是个厨子。”
“我去了红石寨。”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反正我就是去了。”
“结果发现,我根本不会相面。”
“红石寨里有五十七个人。其中两个,是洪刻石的妻子和女儿。”
“有人说要去坠鹰谷杀月氏,红石寨的人也想掺上一脚,但他们太没用了,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最后居然派了寨里的伙夫。”
“洪刻石顶着红石寨寨主的名头死了,死得很窝囊,他们觉得洪刻石给红石寨蒙了羞,就抓了他的家人,关在笼子里当猪狗使唤。”
“她们吃泔水,睡猪圈,每天都免不了一顿毒打,身上的伤没人医治,化了脓,生了蛆。”
“我把红石寨的人都杀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没留。寨子也烧了。剩下的妻子和女儿,我问他们想不想跟我回坠鹰谷,他们跟着我回去了。”
“女儿叫小翠,你见过她,她很可爱。”
“她娘病得太重了,没过多久就死了。”
“我后来还去了那个人家里,就是那个我说他狗仗人势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又错了。“
“他很窝囊,窝囊了一辈子。”
“我以为他媳妇是他的出气口,没想到,我才是。”
“他很瘦,身上都是伤,是他媳妇用烧红的铁钳夹的。因为他窝囊,一辈子一事无成。”
“他之所以去坠鹰谷,是因为想杀我。杀了我,就能功成名就。”
“他之所以去坠鹰谷,是因为那群人,足足有四百多个。他不窝囊了,因为总会有垫背的。”
“他真的很窝囊。”
“我问他上哪找了个这么凶的媳妇。”
“结果他掉进河里淹死了。”
“被我吓的。”
“很荒唐,是不是?简直比书里说的还要荒唐。”
月落影将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胳膊搭在膝盖上,指间松松垮垮挂了一双筷子。她随意将筷子在手里打了个旋,捡了几片下酒的牛肉到嘴里,又仰头灌下一碗酒。
分明是在正经酒庄的雅间内,却生生被她坐出了一种荒野酒肆的感觉,连带着刚才那段三年前的往事,也染了几丝道听途说的味道,像是过路闲人信口胡诌的一段野史,辨不清真假。
“你知道最荒唐的是什么吗?大家都说,我杀了很多人。但他们说的那些人,不是我杀的。偏偏就是这红石寨的人……没人知道我杀了他们,甚至都没人知道他们死了。”
“可能真的就是,生无人知,死无人晓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红石寨在哪’,没有一个人问过‘红石寨的人去了哪里’。”
“你知道吗?他们真的很奇怪。所有人都知道这段故事,但如果你去问他们,‘红石寨是什么地方’,他们不知道。可如果你问他们,‘洪刻石是谁’,他们又会说,‘他是红石寨寨主,死在幽冥将手下’。”
“就好像通篇的故事里面,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死的是谁,我觉得……他们也不关心杀人的是谁,他们关心的,只有这个故事。”
“第一个讲这个故事的,一定是那天在坠鹰谷外面的人。因为故事里有一半都是真的,非常真,洪刻石死的时候,他一定亲眼看到了。我猜他最初讲这个故事,也不是想告诉大家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可能只是想吹嘘一下自己的经历——‘我见过幽冥将,还从她手里活着出来了,何其幸运,我好厉害’。”
“只可惜,没人在乎他。大家只记住了坠鹰谷里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很恐怖,很吓人,如果攒成一套书,一定会很卖座。”
月落影又灌下几碗酒,她可能有些醉了,口齿已经不清楚了。
“有时候我觉得,真相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们关心的,只是故事精不精彩。他们只看得到他们想看到的,听得到他们想听到的。因为如果你稍微动一下脑子,就能知道,七年前那个人,不可能是我。”
“我都不知道那三个字是怎么落到我头上的。”
“他们说,在水帘后面看到一个手执长戟的黑袍将军。”
“那个人确实是我。”
“但我没有拿什么长戟,我甚至连黑衣服都没穿。我只是拿了把铁锹在挖地而已。我在布七星棋阵。”
“不知道他们眼睛到底怎么长得……”
“是怎么……才能看出一个九尺大汉来……”
月落影迷瞪着眼睛,打了个嗝,打出一串酒气,熏得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她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咕哝一句:“绝对是喝多了……没有三两斤酒下肚,看不出这么离谱的东西……”
她没再说话了,只是撑着额头,靠在桌上晃晃悠悠地假寐。
对面茶楼里不知说起了什么,突然热闹起来。
花见怜扫了一眼茶楼,突然问道:“他为什么拦着你?”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月落影知道他问的是谁。
月落影闭着眼,轻声说:“他说……一个就够了。我听不明白,你明白吗?”
花见怜没有作答,又问:“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
只说了两个字,月落影就没了声音。她原本因为醉酒,整个人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神智游离的状态,但此时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突然酒醒了。她望向对面的茶楼,蹙起了眉。
茶楼内,那老者还在说书,只是书里的主角已经变了。
刚才书中提及阴阳相,说书先生本该两三句道清此人身份来历,便接演后文书。只是这阴阳相少涉江湖,大家对他知之甚少,如今猛然提起,不由好奇心作祟,都起哄让先生多说两句。
“说到这阴阳相,就不得不提起一个地方。多年前,中州有一块吉地,名为‘顾望川’。此地久居以堪舆之术闻名的神相顾家。顾氏一族世世代代皆为相师,善奇门遁甲,占卜打卦,更有家传秘术‘垂星涌月’。据说,习得此术之人,目中如星月交辉,可窥探人心,纵使你费尽三毛七孔,却难逃一双善睐明眸,如此奇术,实叫人生畏啊。”
“顾望川此地风水极佳,乃是百余年前顾氏祖先寻龙点穴探得的宝地,保家族百年不朽。要不说人家灵呢,说百年,就只保了百年。当年,南蛮妖族作乱,月氏族长月笼纱率手下族人一举杀进顾望川,灭了顾氏全族。”
“哎,为何突然提及此地呢?因为,今儿个咱要说的这位阴阳相啊,便是当今世上唯一的顾氏遗脉,顾家二少爷,顾生晖。”
台下人听得起兴,搭起了下茬:“咦,顾家二少爷?嘶……顾家灭门也不过十来年,这顾二少爷如今至多不过而立之年吧,怎么会是阴阳相呢?不是说那阴阳相头发花白,是个古稀老人吗?”
“啧,怎么能是花白呢?人家那是半黑半白。”说书先生砸砸嘴,仰起脸道,“说起这位二少爷,啧啧啧,顾盼生辉,那是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美啊,美得很呐……”
老先生捋着胡子,一脸陶醉,像是沉浸在脑中那张绝世容颜里无法自拔一般,“想当年,多少女子千里迢迢到那顾望川,豪掷千金只为见上他一面,唉,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老先生兀自在台上敛目沉醉,半天没出声。底下的听客却已经忍不住围在一起,小声讨论起来——
“没想到阴阳相居然是他!也难怪那月氏兄妹反目,原来是遭了这桃花劫。”
“怎么说?”
“你们知道吗?当年幽冥将手刃九重天之后,从水晶宫里带走一个人。”
“这个大家都知道啊。她从水晶宫里带走了九重天右护法,然后,那人便做了这阴阳相……嘶,你是说,幽冥将倾心于这位顾家二少爷,所以才攻上水晶宫,想将他据为己有?”
“哎,您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书先生从沉醉中回神,抢下了话头,“列位,您细琢磨,水晶宫二十八星宿各显神通,哪一位说出去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可单就这位右护法,只听过,没见过,更没列在那二十八星宿之中,诸位可知这是为何?”
台下有人接茬:“您给说说。”
说书先生轻哼一声:“因为此人,是那九重天金屋藏娇的……脔宠。”
一句话引得台下唏嘘声不断——
“啊?!居然还有这等事!”
“嘶,我也好像听过这传闻。先前以为那阴阳相是个老头儿,没把这传闻当回事,如今经先生一点拨,才知其人原是位美男子,看来这传闻未必是空穴来风啊。”
“据说啊,阴阳相本是一头黑发,只是在水晶宫中受尽凌\\辱,这才一夜白了头。”
“啧啧啧,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呐……”
“要这么论,那幽冥将手刃胞兄,倒还算做了件善事……”
……
众人聊得正欢,忽闻茶楼外“镗”一声脆响——竟又是一声醒木摔桌。
“羽衣兴圣道,醉僧落酒糟。遥望万山远,昔忆百年交。几句短诗压言诸位,咱们接演长篇《千面神偷艳书生》……”
正说书的是位身着素衣的白面青年。青年没在正经茶楼里说书,只是在路边支了个摊,衬着一张破桌一把烂椅,姿态儒雅端庄,竟也不显寒酸。
那青年的声音很亮,好似能穿透整条长街,但又不像沿街商贩的叫卖那般刺耳,令人心旷神怡,不自觉地被他的声音吸引了去。
他才刚开书,只念了首定场诗,便引来了一帮听客,围在他周围连声叫好。
青年继续道:“在场各位有不少是头回来的,再往下说怕您听不明白,三言两语给您道清前情。大盐商胡老爷嫁女,在登风楼设宴三日,期间请来一位说书先生热场助兴。那说书先生在席上道了一桩离奇窃案,引得满堂喝彩。上回咱便说到这儿了。书说至此,仍是风平浪静。诸位莫急,这怪事儿,马上就要来了……”
“就在当天夜里,胡老爷家里,进了贼了。等胡老爷到了现场,定眼一瞧,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了呢?家中发生的窃案,竟与白日说书先生口中那段书一模一样。胡老爷当下便带人赶到说书先生住处,欲将贼人拿住,怎料寻到了地方,却见说书先生被人五花大绑,已是三日滴水未进。”
“说到这里,您大概也听明白了。白日登风楼那位,不是胡老爷花钱请的先生,而是胆大包天的贼人,易容成先生的模样,来此戏耍众人。要说这贼人是谁?正是本书的主角,‘千面神偷艳书生’。”
“说在这东夷有位神偷,名唤‘艳书生’。此人擅易容之术,容貌有九九八十一变,追剿他的海捕令铺天盖地,却无有一张绘有其真容。这位艳书生行事古怪,虽是贼偷,但金玉宝器概不过手,却是专盗五谷杂粮。旁人劫富济贫,他却劫富卖贫。从奸商富贾家中盗得口粮,再以低价卖给穷人。虽然赚了穷苦人家的钱财,但给的都是良心价,故也颇受百姓拥护……”
青年说的是“艳书生”的故事,江湖上没有这号人,大伙都觉得新奇,围上前想听听后续,就连原先在茶楼的那帮人,也被街上的动静勾了神,一个接着一个,都跑出来凑热闹。而先前茶楼里关于阴阳相的故事,也随着听客的离去,被搁置一边,没人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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