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茫然
驾驶舱的舱门悄然合拢，把外面世界里喧闹的风雨声严实地挡住，几滴雨趁着最后一点缝隙偷偷摸摸地挤进了驾驶舱，落到地上，留下几个绽开的水点。
不过，很快它们就被从倒在一旁的悬浮摩托上流下的水包裹住，融为一体，又继续向外蜿蜒淌出。
在靠近水渍的地方，一只无力的脚垂在那里，它脚尖触地，脚趾头透着粉，线条流畅的脚背则是白生生的，像上好的羊脂玉一样光润。
只不过上面沾了几个泥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的。
忽然，一个宽大的手掌托起了这只脚，掌心托着脚底，手指轻轻覆在脚背上，轻易地包裹住了它。
季敛捏着许沐的脚，来回揉了两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后者脚背上的污渍便被蹭掉了。
“你看，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许沐呼吸急促地瞪着他，两腮略微鼓起，像是又要咳嗽。
但许沐好像就是憋着那口气，死活不肯咳出来。
他盯着季敛，看着那个当着自己的面，像玩娃娃似的玩儿着那只已经没知觉、却被对方搓红了的脚，还有那张一脸薄情寡义的冷漠脸。
许沐的左手还被季敛摁着，他挣不开。
但这不妨碍许沐单手撑起上身，扬起右手抡过去，直接给了季敛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空气仿佛瞬间凝成冰。
季敛两眼发愣。
许沐则是脱力地倒了下去。
他嘴里的那口气再也憋不住，开始疯狂咳嗽起来。
季敛沉着一双鹰似的眼，他的嘴唇微张着，舌头在口腔内顶了一下刚被打过的脸。
片刻后，他松开许沐的手脚，抚上火辣辣的脸，冷哼出声。
许沐充耳不闻，他双手撑在身侧，借由上身的力气后撤，两条无力的、被雨水打湿的腿慢慢拖出两条细长的水痕。
他咳得脸红脖子粗的，身体还有些不稳，每咳一下，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抖动。
可是没走多远，许沐的身体一软，手臂的力量像被抽走一半似的，整个身体都往下倒。
倒下的同时，许沐的咳嗽声骤然增大，他艰难地转身，捂着嘴，肩膀耸起，身体自腹部向上用力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季敛咬着牙，虚握着拳，眼底透着难掩的怒火。
他往前半步，单膝跪地，抓住许沐肩，把他转了过来，平躺着。
许沐看着他，抬手又是一巴掌。
只不过这巴掌太轻了，比被猫挠还要轻，但却在季敛的脸上留下了血痕。
那是许沐咳出的血。
季敛眉头紧锁。
他不顾对方的厌恶，直接摸上许沐的额头，上面的雨水还没干，皮下又烫得不像话，明显正在发高烧。
再低头看看许沐身上那一身被雨淋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的睡衣，季敛想也没想，直接动手去接对方的睡衣扣子。
“你……”
许沐不敢相信地瞪着他，眼里透露出对此人感到十分鄙夷的神情。
“真是……无耻——”
“咳——！”
咳嗽声乍然而停，许沐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晕了。
季敛手上动作更快，把湿答答的睡衣全部除去，之后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条毯子，把许沐裹在里面，抱进怀里，去了驾驶座。
他把许沐放在自己腿间，让对方刚好可以稳稳地坐在两腿间空出的位置，他还把许沐的脑袋摁到自己肩上，用自己的脸颊时不时贴一下许沐的额头。
机甲进入自动驾驶状态，季敛那双眼睛再没从许沐身上离开过。
约莫飞了半小时左右，许沐的脑袋突然动了一下，在季敛的脸侧来回蹭了蹭，同时还在小声咕哝着什么。
季敛抬手摸了摸许沐的额头，又把黏在脸蛋上的头发给他捋上去，低头瞧着那张微微翕动的唇。
“……希……”
许沐发出微弱的、不清晰的声音。
看着许沐此刻毫无防备的样子，一直无法真正靠近他的季敛生出窃贼一般的私心，想要窥探只有在许沐脆弱的时候才能听到的话。
他低下头，把耳朵贴在许沐唇边，悄悄问，“希……什么？”
“……受……好、呃难受……”许沐连呼吸都是烫的，简短的几个字之间仿佛还带有几分委屈的哭腔。
季敛登时搂紧许沐。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明还剩十分钟就可以到家，游菲医生也已经等在家里，但季敛却觉得这路程好漫长。
他轻轻抚摸着许沐的后背，就像母亲安抚儿时的他一样，他一边抚摸一边轻晃着，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不难受，不难受。”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抚摸和安慰起了效，许沐轻轻哼了几声，又往季敛的颈侧拱了两下，歪着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敛搂着许沐肩膀的手骤然收紧，呼吸一滞，觉得心口有些痒。
“有病。”他低骂自己，“你也该去看看病。”
——
季敛和许沐在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季家所有人都醒了，在一楼等待吩咐。
所有医疗器械都已经在阁楼准备好，季敛一出机甲，抱着人直接上了阁楼，游菲和助手跟在后面。
等季敛把人放到床上后，他就被游菲的助手撵了出去。
好在这次没有特别大的问题，只是着了凉，伤口发炎，再加上休息不足，过度忧虑，从而引发了高烧。
游菲从阁楼出来的时候，完全忽略了站在一边的季敛的存在，直接把伊莲娜叫了过来，跟她交代一些照料许沐这个病人所需要注意的事情。
大致是，许沐从今天起可以喝水，也可以吃一些好消化的流质食物，在每次进食后要给他吃药，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尽可能让他和季敛保持距离。
前面的内容，伊莲娜可以安排得非常妥当，至于最重要的那一点……她可能控制不住。
可谁知，这一晚之后，季敛就再没来过阁楼。
他甚至离开了住所，住在了训练基地。
更让伊莲娜觉得离奇的是，季敛对许沐的近况甚至一点都不好奇，连问都没问一句。
一切好像都恢复了平静。
除了冯瑞恩那辆被季敛搞废掉的悬浮摩托车。
转眼，三天过去了。
训练基地——射击训练场地内。
季敛身边的人全部撤下，就剩他还在对着靶心嘭嘭开枪。
百米开外的休息区内，几名他的部下正在悄悄八卦。
“这是第几次了？”盘着腿坐在地上的黎枝懒洋洋地问，“他这样一直不休息，会让我误会他在卷我们诶！”
“讲道理，你们真觉得季哥是为了训练才这样的吗？”坐在他身边的一位留着一头飘逸性感的、黑色大波浪的漂亮女生尤米问，“凭我的直觉，应该是易感期要到了。”
“不可能是易感期，季哥易感期来的时候，如果他自己不把自己关起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黎枝颇为自豪地竖起大拇哥。
“诶？”他回头看向身后站着的秦默，“你怎么看？秦副将。”
“对啊，你平时跟季哥走得最近，什么大事小事你都知道，”尤米托着腮看他，“你知道他咋了吗？”
秦默站得板正，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杯热可可，谁也不能理解大热天的喝热可可是个什么习惯，但他就是爱不释手。
在二人的注视下，秦默慢条斯理地捧起热可可，喝了一口。
黎枝：“你好墨迹。”
尤米：“乌龟赛跑没你我不看。”
秦默笑眯眯地朝着季敛望去，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没听说吗？阿曳族的王子过段时间就要住过来了。”
黎枝：……
尤米：……
他们同时沉默，又同时爆发一声：“什么？！！”
“什么时候决定的？！！”
“就在几天前，”秦默又喝了口热可可，“上将和艾伯特先生一起去见总统先生的时候，阿曳族的王子对我们的上将一见钟情了。”
尤米：“等等，季哥不是喜欢……躺着的那个吗？他能同意那个谁谁住过来？？”
黎枝：“而且他不是一直很反感政治联姻吗？”
“是这样没错，”秦默说，“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他完全掌控的。”
黎枝：“比如？”
尤米：“比如？”
“喏，你们看。”秦默抬了抬下巴，“现在就有人突然冒出来打乱他的训练了。”
黎枝尤米一同回头看向已经在那里射击一下午的季敛，只见他的面前出现一块光屏，画面上是伊莲娜的脸，她看起来是在说不太好的事情，眉头一直紧拧着。
伊莲娜还在说着什么，季敛已经急不可待地掐掉了视频通话，头也不回地往基地外走，留下身后鸦雀无声的八卦三人组。
伊莲娜告诉季敛的是：季敛离开了三天，许沐也昏睡了三天，刚刚才醒。
然而许沐醒过来后，状况却更加糟糕。
他不仅不吃不喝，还把所有的药都掀到了地上，由于没控制好力气，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去。
而现在，他正拒绝着所有人的帮助，用那双已经瘦了一圈的手臂，一寸寸地向外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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