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夜游东湖诉衷肠

　　“若是能得与彦哥哥一样肯为我花心思的的，怎么算是下嫁呢……只可惜，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彦哥哥了。”媛婍注视着士彦说的认真，她的眼神又是那般纯净，并非对士彦有那不可言说的情意。

　　“媛婍……哥会一直疼你，对你好的。”士彦欣慰，可此刻也不宜再多说什么。

　　事实上，士彦多想直接告诉媛婍，不管她远嫁他方还是待字闺中，他都会疼爱她；不管媛婍最后嫁的人是谁，他对她的爱与钟情都不会变。

　　这份疼爱，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减退，也不会因为距离的遥远削弱。无论她经历了什么改变了什么，自己会始终如一地站在原地等她。

　　如若士彦此时知道往后种种际遇，知道媛婍对他如何情深爱浓义无反顾，现在是一定要把这心思与她说得明明白白的。

　　“有你这样的哥哥一点儿也不好。”媛婍嗔他道，“若是我出身寒门，前半生颠沛流离孤苦无依，后半生遇见你一定受宠若惊。可是现在……彦哥哥就像是我心里的一把尺子，总能把我身边的人比下去。要是我以后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就怪你对我太好了。”

　　“好，怪我，怪我，都怪我。”士彦宠溺的看着媛婍，十分佩服小时候的自己竟早有远见，一直都宠着她对她好，如今才能让媛婍对自己恋恋不舍。

　　只要媛婍一天不嫁人，他，就还有机会。

　　“你若嫁不出去，哥就养你一辈子。可是媛婍心里，真的没有中意的人选吗？”士彦渐渐恢复了在战场上的自信。

　　现在，他只要媛婍一个否定的答案，便能真正释然。

　　“平日里，娘天天念叨要我嫁到方家；大哥这次回来，也总是问我可有合适的对象，我原以为二哥与他们不同的……”媛婍有点委屈。都说女大不中留，可是在士彦面前，她从来都不这么认为，“二哥若是硬要问的话，我有。”

　　“谁？！”士彦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不见好就收，偏要苦苦追问。这下媛婍承认了，他的心又跌入了万丈深渊。

　　“我，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也许他只是我梦里的一个影子……”媛婍缓缓地回答，仿佛在极力回忆，“二哥可还记得第一次带我去骑马的情景？那个场景，十分地熟悉。似乎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经这样教过我。我的心，突然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似的……”

　　“从那以后，我就常常梦见这个人，他陪着我一起读书一起玩，就像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可惜他只在梦里出现，我看不清他的脸。当梦醒了，我就一点儿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这样的次数多了，我就记住了有这么一个人，他的一切，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媛婍偷偷看了士彦一眼，小声说，“二哥，很像那个人……”　

　　“所以……媛婍喜欢跟哥在一起，是为了想起你梦里的那个人？”

　　士彦的心一下子被她搅得乱了，他不清楚媛婍是因为心里有他才会梦见相似的人，还是媛婍生命里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存在了，而他不过是刚好出现在她身边的一个替代品。

　　媛婍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赶紧摇了摇头，“二哥，是你非要问我的，最近你们都总是问我这些……我随口说的，你别放在心上，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替代不了。”

　　“傻孩子，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士彦愣了一下，勉强对她笑笑说，“我看你就是戏文看得多了，整天胡思乱想，有空要多读些圣贤书，多学些道理。说不定有一天……你心里的影子就清晰了。还有，哥不会再问你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哪怕你以后……真的找到了他，你不想说，哥绝不多问。”

　　“彦哥哥……你怎么总是对我这样好，你不怪我么……”媛婍的心里也乱乱的。

　　媛婍也不知道梦里经常梦见的那个人，是士彦的影子，还是士彦是那个人的影子。不管哪种情况，对于彦哥哥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因为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哥心里也只有一个媛婍啊。”士彦捋了捋媛婍额前的碎发，“哥只希望，媛婍能开心就好。最近你在家怎么样，常去学校么？”

　　“嗯，去学校总比在家里有趣些，我常和柔嘉姐姐待在一起。对了，我们最近一起学习德文呢，希望到时候能帮着爹和哥哥们翻译国外的军事著作。不过我没她学得好。”媛婍吐了吐舌头，这可是她学习德文的全部动力。

　　“好，媛婍喜欢学什么都行，只是不许你累着，哥的事情，自己能做好。”士彦嘉许地点点头，“沈柔嘉温和娴静，又出身书香门第，你跟她交朋友，应该不会受委屈的。”

　　“是呀，她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想着要给我一份。要是她来咱们家做少奶奶，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因为想讨好士彦的缘故，沈柔嘉处处谦让媛婍，两人自然越走越近。反而母亲和大哥都十分喜爱的乐敏，什么事情都要分个高下胜负，咄咄逼人让媛婍招架不住。

　　“好……哥知道了。”士彦听了媛婍的话，心里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难得媛婍跟沈柔嘉谈得来，这么多年了两人一直感情很好，常在一起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

　　万一……媛婍真嫁了旁人，士彦想，他就娶沈柔嘉算了，这样媛婍回到娘家也有个能照应她的嫂嫂。

　　沈柔嘉对士彦的情意，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爱屋及乌，她像他一样疼爱他的小妹。士彦虽然没有给她情感上的回应，但日常交往中，对她，也也比旁人多了些情分。

　　不知道内情的沈千帆察言观色，趁机在赵慕面前提过多次，极力促成这桩既能攀上司令府高枝，也能成全女儿一片痴情的美事。

　　可赵慕早把士彦当做自己的女婿一样栽培，哪会考虑他的女儿呢！

　　“那她家，我总可以随便住几天吧？我保证会乖乖的。”　媛婍偏着脑袋，央求着士彦。她心里也暗笑自己，不怪彦哥哥什么都要管着她，是自己无论大事小事，总要问过彦哥哥才安心。

　　他若答应了，她便什么都敢放手去做，哪怕天塌下来，她也知道有彦哥哥替她撑着。

　　“沈家二姑爷回江城公干，最近她家里只怕太热闹了。”怕媛婍出了门又认识些不相干的人，士彦很想干脆地拒绝，可一看到她满脸地失落，还是心软了，“不如你叫柔嘉来咱们家吧。我们家里清静，你们一起看书弹琴聊聊天，做什么都好。”

　　“也好，让娘看看江城里可不是只有方家的儿女。”媛婍虽知道大哥对乐敏已经钟情多年，也还是希望母亲能回心转意，不要一门心思把方家和赵家连在一起。

　　夜色中，士彦给媛婍聊了许多的军中趣事，逗得她前仰后合。

　　说到历史上的知名战役，士彦惊喜地发现，媛婍能头头是道地分析制胜关键，其中的某些兵法战术，甚至是他也没听说过的西式军事理论。

　　这些，都是他不在家的时候，媛婍在他的书房里自己看到的。

　　过了后半夜，媛婍的眼皮开始打架，士彦却越说越兴奋。

　　他不知道，媛婍之所以辛苦攻读枯燥的军事史书，就是希望能跟他有越来越多的共同话题。还有，媛婍希望自己，也是一个对彦哥哥有用的人。

　　士彦讲到精彩处，看见媛婍努力克制的呵欠。

　　“媛婍困了么？”士彦的声音低沉而温暖，与初秋微凉的夜色相得益彰。“夜里露水重，怕你冻着，困了就回家睡觉吧。”

　　“我不困，我还不想回家……彦哥哥难得陪我一回，我们看了日出再回去好不好？”媛婍向士彦撒娇道。

　　士彦轻点了一下媛婍的鼻子，无奈提醒她道，“要是看了日出再回去，兰姨就知道你一夜未回，到时候她告诉娘……”

　　“没事的，反正娘和大哥都不会起那么早。我去求奶娘，她不会跟别人说的。”媛婍搂着士彦的胳膊左摇右晃，脸上都是讨好的笑。

　　士彦的心都被摇得酥软了。

　　他思量了一下，兰姨早就知道他的心思，既没有明确赞同，也没有极力反对，应该是看他的表现再决定。

　　既然如此……士彦决定好好表现，爽快地答应了媛婍的要求。

　　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媛婍身上，又将小舟划到了背风的地方。媛婍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士彦身上，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看着空中明月和怀里佳人，士彦只觉得人间幸福不过如此。

　　怕把媛婍吵醒，士彦挺直了腰板一动不动。直到太阳探出了一点点光亮，才轻声唤醒媛婍。

　　“看，朝阳初现了。”士彦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喜悦。

　　媛婍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眼花了，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片连绵不断的樱花林，透过樱花枝丫的缝隙，晨光渐渐强了，照得她睁不开眼。

　　朝阳初现，昭阳殿。

　　有人在说话，像是士彦的声音，也像是梦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那个人。

　　他说要把昭阳殿赏给她住，殿外已经种满了樱花树。

　　以后每逢花开季节，她都可以在这一片樱花海里品茗赏月，弹琴作诗。

　　若他得空，便来此处陪她一起，等朝阳初现……

　　可是恍恍惚惚地，她感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揉着她的脸蛋，关切又焦急地叠声地叫，“媛婍，媛婍……还没醒吗，再睡太阳可就全都升起来了？媛婍，媛婍……”

　　媛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士彦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道明明已经深秋季节了，哪里还有樱花呢，肯定又是做梦了。

　　怕士彦不高兴，她就假装刚刚睡醒，心不在焉的看着太阳升起，然后乖巧地跟着士彦回家了。

　　一路上，媛婍闭着眼睛努力回想梦中的情景，哪怕是一点儿零碎的片段也好。

　　可是说来也怪，只要与这人相关的梦，只要她醒过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士彦的车开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停好了车，士彦回头看媛婍仍双目紧闭。害怕再耽搁被家里人看见，士彦打横抱起了媛婍。

　　媛婍索性继续装睡，脸颊紧紧贴在士彦心口上，任由他抱着。毕竟长大之后，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难得。

　　士彦穿得少，他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裳，传遍了媛婍的五脏六腑，全身都暖洋洋的，心里的慌张不安都瞬间被这温热安抚了。那熟悉的味道将她带回了现实的幸福与平静，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幻象，也在这熟悉的怀抱里，渐渐消退了。

　　吃过早饭，像以往上学时去军营加练一样，士贤士彦一起结伴而行。

　　不同的是，以往都是士贤这个大哥带着士彦，可这次去军营里，迎面碰见的士兵们都是先向士彦敬礼问好，有些新入伍的士兵，甚至不认识司令家的大少爷赵士贤。

　　士贤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十分欣慰弟弟已经成材。

　　“士彦，你从小就一直很能干。这几年多亏有你在爹身边，还把家里照顾的这么好，大哥心里很感激你。”

　　“照顾母亲和小妹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大哥这话……怎么跟我如此客气。”

　　“哈哈，是大哥说错了，只是觉得该我照顾你们的。士彦，军中纪律严明，爹一向铁面无私，以后若有什么事情，你也不要顾忌我是你大哥，一切都要按规矩来，知道吗？”

　　“嗯，我明白。鄂军的规矩是爹定的，我们谁也不能破坏。”经过战场的历练，士彦再不像小时候一般过分掩饰自己的光芒。尤其是现在他想要跟媛婍在一起，除了父亲的认可，大哥的支持也很重要。“可是大哥永远都是大哥，我相信大哥做事都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绝不会违背爹的心意。”

　　“好弟弟，以后我们俩就是爹的左膀右臂，上阵杀敌同生共死。”兄弟俩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谁也没注意到暗处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向他们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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