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榕子陌（四）
“寒凉。”蓝瑄重复了一句，倒也没有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又道：“你刚来南域不久，榕子陌这些事情你听说了多少？”
慕扶风道：“细致的不晓得，大体上的还是知道一些的。”
当代榕家家主兼驭兽宗所驻南域分堂主榕子陌，虽然势力在南域只能算得上是二三流水平，但其身世的传奇性却颇得他人传道，慕扶风自然也有所耳闻。
要说榕子陌的身世，还得从其母榕歌道起。榕歌乃是榕家第七代家主——榕长逾最得意的子女，年方十八便得升灵境高阶，是那一带榕家儿女中天分最高者，且开朗不拘小节，也是最有希望接替榕长逾成为第八代家主的人选。
然而就在她二十一岁外出游历回来之后，却性情大变，愈加沉郁。之后不久榕家人便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怀有身孕。在榕家的逼问下，榕歌不但不吐露孩子父亲的身份，还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并以榕家家姓为她取名。这孩子便是榕子陌。
此事之后，榕歌的修炼便一落千丈，至今未能再进一步，跨入魂境。而榕长逾的家主之位，便传给了榕歌的胞弟榕渊。
然而榕子陌渐渐长大之后，天分却更胜其母亲一筹，十八岁便到达灵境高阶，并且不为榕家效力，而是投身入了刚刚建立不久的南域驭兽宗分堂，并且在二十一岁时成为了驭兽宗南域分堂的堂主。获得这一身份后，她带领分堂中人，逼走了当时榕家家主，她的亲舅舅榕渊，自己坐上了榕家家主的位子。
其实这样说来，榕子陌跟蓝瑄倒还有两分相似，都是从自家长辈手中逼取得到的家主之位，说起来都有两分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榕子陌在这些个传闻中，比起蓝瑄的残忍形象还是相差得远了，加之她自己也擅长结交朋友，在南域还算是个颇混得开的角色。
蓝瑄听到慕扶风的回答，道：“自小失孤，母亲又是家族里一落千丈的大小姐，你看经历便也晓得了，她也是个不容易的。其实榕子陌这也不过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天性，受之父母，凉薄一些倒也并无大碍。虽然初看时有些惊心，长久相处也还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你对她也可少些意见。”
“说起来，我这样的名声，交朋友又哪儿来的那么多挑挑拣拣？”蓝瑄说着，摸了摸小白头上的鬃毛。
慕扶风撇过脸去轻笑道：“其实不光是名声，还有性情吧。阿瑄，你从少年时就不像是很好相处的。”
蓝瑄看似悠远的感慨被慕扶风一句话戳了个对穿，愣了一下，却是想生气都没处生去。想想其实也是，她从年少时就自矜自傲，正事情不爱干，话却非常多，正经修炼的不喜欢她这套路，不做正事的蓝瑄又瞧不上人家，久而久之也只有尘袅能容得了她。
蓝瑄回过头来恶狠狠瞪了慕扶风一眼，回道：“成，知道慕大侠朋友多。”
慕扶风则道：“原来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话题兜回了慕扶风的身份上，蓝瑄一愣，才又想起慕扶风已经不是当初的慕大侠，是个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人了。
慕扶风又接着温声地道：“虽然有两世记忆，但我现在的身份毕竟已经不是玄霄山的弟子，而是慕家二子。当然，阿瑄觉得那个曾经的我更值得信任，我也便愿意承认那个自己。阿瑄喜欢哪个，我便是哪个。”
温软声音配上一句加重的“喜欢”，撩拨得蓝瑄有点心头发痒，忍不住狠狠拽了一把缰绳，小白差点就要跑不稳当。
然而蓝家主神色上仍然是稳如泰山的清明：“好。你现在是哪个，便就是哪个，我以后也不会再说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默默心里发誓，绝不把此人与当初同等对待了。平日里与慕大侠再相像的一副温文面孔，都抵不过此人毫无自觉的言语。
蓝瑄一顿，又道：“还有，你给本家主好好说话。”
榕子陌当日说完之后，次日便启程离开了伯城。去东域路途遥远，光是一来一回就颇费时间，何况她境界远不及蓝瑄，赶路速度也是远远不够的。蓝瑄对此早有认识，耐心自然也是充分。
一晃便是二十余天过去，蓝瑄不仅彻底养好了在鼎山受损的灵力，也拿到了手下人送回的情报。关于鼎山的其中消息，与刑御天当初告诉她的几乎没有区别。而慕倚寒手中那把玉扇的来历，也是毫无线索。
蓝瑄听回报听得烦躁，联想到这些日子来林林总总的事情，忍不住就有点火大，一本回报册子扔下去就想骂人。
她正与心头的怒火做着斗争，这厢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声音。
“又发火？”
声音清冽如泉，浇得蓝瑄半点脾气都没有了，脸上瞬间便带上了点笑容，变脸变得相当迅速。
尘袅从门口迈步过来，她是蓝家常客，进来时倒也没有通报，自己便入了蓝家内堂。她看了看单膝跪着的寒露，道：“寒露还有事情回报吗？”
寒露答道：“回尘少主，没有。”
“那让她先下去？”尘袅看了眼蓝瑄。
蓝瑄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训斥寒露，便也点点头，让寒露先下去了。她从主位上走下来，坐在和尘袅并肩的客位上。
“这次回来的挺早？”蓝瑄一边说话，一边给尘袅倒茶。
尘袅点点头：“在北域没待几日。现在情势并不算好，祖父闭关，我又在外，尘家如果出什么状况，怕父亲一人应付不来。”
蓝瑄又道：“你跟方亦修也是这样说？”
“自然是如实解释。”尘袅轻轻一笑，“他道，他掌门师父可能今年便能出关了，到时候他便可以一直呆在南域。”
蓝瑄对尘袅此话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他去年也是这样说的。”
尘袅：“……”
蓝瑄又补上一句：“大概今年能成真。”
尘袅端起茶抿了一口，看了看蓝瑄神色：“总感觉你似乎对方亦修有些意见。”
蓝瑄干干道：“哪有。”
尘袅道：“敷衍什么，说便是。”
“他话太多。”蓝瑄想了想，终于扯出个理由来。
尘袅听到这话，却差点笑出声来，弯了弯眼睛道：“时过境迁，你也有嫌弃别人话多的时候了。”
蓝瑄一本正经道：“人总是要有长进的。”
尘袅收敛了些笑容，换了个话题道：“方才见你要发火，是不是又犯脾气了？”
蓝瑄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册子，回道：“算是吧。其实这两年，已经是好的多了。”
“原本我以为是你心性变化。”尘袅道，“但是这两年你行为举止又收敛许多，而且这正是你晋升魂境中阶后的两年。”
“自从知道你心中有心魔之后，我就在想，这是不是也跟你那些时候……”
“好了，都过去了。提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蓝瑄很少这样打断尘袅的话，这一次却有点急躁。她说完之后，停了停，似乎也觉出来自己说得太急，便又温声补了一句：“都会好起来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之后，气氛似乎还要更差了一些。尘袅脸上的笑容已经是褪去得干净。
“还怎么好起来？”
尘袅闭了闭眼，终于低声道。
蓝瑄听出了尘袅言语中的意思，她一愣，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们两人是不能谈这件事情的，一但提及，就会出现这样的场面。这几年下来，一直都是如此。
蓝瑄只得岔开话题，装作无事地开口道：“对了姐，你刚刚回来，这些天发生的一些事情你都还不知道罢？”
尘袅便也顺着蓝瑄的话接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于是蓝瑄把之前在慕家发生的事情以及榕子陌的消息，和打探而来的华家情报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她与尘袅之间，基本没什么可隐瞒的，况且按照蓝家和尘家现在的关系，蓝家若是出了什么事，少不得也要牵连尘家。这些事情让尘袅知道，也是应有之意。
尘袅认真听完，遇到细节处，还不由得多问几句。
“华家覆灭和十年前姜家灭门时间如此接近，你觉得，这是有关联的？”尘袅道。
蓝瑄不置可否：“我也不知，只觉得不能单纯用巧合来解释。”
尘袅接着道：“姜家灭门，归根结底是因为那半年之前姜恒算计了蓝叔父，而最后发展成那状况，说到底算是场意外。要说这件事情引起华家覆灭，那杀人者的理由会是什么？”
蓝瑄道：“恐怕华家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小世家，我遇到的那个被复原的斫龙阵已经十分强大，那个原本被破坏的，又是怎样的厉害？说不定，杀人者图谋的就是原本斫龙阵里保护的东西。”
“其实你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罢。”尘袅轻轻道。
尘袅毕竟与蓝瑄相处二十余年，其中默契已经是十分深厚，她这话说出来，蓝瑄也只能承认。
“确实是有所怀疑，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蓝瑄道，“鼎山镇所在城池正好依附于叶家，和叶家的距离较南域其他大家族，也是最近的。当年姜家依附于叶家，而且那时候慕家也曾经暗地里和叶家通过气。如果说华家之事是南域之人做下的，那叶家便是最值得怀疑的。”
“况且依照现在的局势，对叶家也并不有利。若说选择这时候出手，也是合乎情理的。”
蓝瑄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只是那玉扇尚是个疑点，说不清楚。”
“不过你方才说到的那些推测，倒也没有什么错处。”尘袅道，“只是没有证据，无法肯定。”
“驭兽宗那边倒还是条线索，希望榕子陌能带回些什么证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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