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次与众不同的激将法

庄兰溪再去寻苍淼时，见她果然如嘱咐过的那般，还乖乖地待在卧室里等她。

        不错，真听话。

        她才把门推开了半扇，苍淼忽然从沙发上蹿起来。

        “我觉得我已经看得够多了。”苍淼急迫地说，“你的记忆，你的隐私——”

        “我是个臭不要脸的，不讲究隐私。”庄兰溪不带感情地说，将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如老妇般枯白脆弱的银丝扫过她的肩膀。无法言说的错位感。

        交错丛生，彼此连理的黑暗与光明。

        苍淼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

        “对不起——对不起，但我真觉得不能……庄婷，别给我看那个。”

        庄兰溪的脸色陡然一暗，眉宇凝寒风。苍淼暗道不好，好像又踩到了雷区。

        “你既唤我旧名，就不该对我道歉。”庄兰溪目光低垂似深情款款，看着地板角落里结的一张完整蛛网，缓缓道，“我罪该万死。体面的死是死，五马分尸后喂饱了秃鹫也是死，与你有何干？假如昌陵屠城的人是你，我肯定第一个要杀你，绝不留情。”

        “可是……可是车裂古刑、抛尸荒野，怎么能是一个文明社会做出来的事呢？！那时候人们都疯了……而我、我只是看着……”

        “哈哈哈——”庄兰溪干巴巴地笑了一阵。

        “我十恶不赦，我无需怜悯。给你看那段记忆并非对你的惩罚，更不是我要讨回什么。而是单纯的因为我早晚会死，而你不会。而我需要你继承我的异能。”

        庄兰溪环顾乱糟糟的卧室，想了想，扔给苍淼半包巧克力。

        “如果你想乱叫，找个清净的地方去。别吵着我睡觉。”

        苍淼深吸一口气，才想撤离，面前忽然升起一道火墙。

        花明蕊站在门外，冷着脸。“房租呢？”

        苍淼看了看屋内两个脸很臭的人，哪个都惹不起，果断把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日月门环掉落在地板上，清脆一声响。

        花明蕊：“滚吧。”

        她说这话时只能看着屋子中央的空气，苍淼毫不怀疑她是指谁，也不顾走门，立刻穿墙而出，冲进落日煦风里。

        “……”庄兰溪赌气地看向窗外。

        花明蕊捡起日月门环，那光晕在她掌心温度的刺激下陡然变亮，她将门环轻轻放在桌上。

        “你应该也知道，记忆并非异能的载体。看过别人的故事，也未必能体会到其中点滴。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人间常有，落在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大山；可在旁人眼中，却至多只是一声叹息。”

        庄兰溪不言，好像突然对窗外的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花明蕊走向窗畔。“载魂之舟承载了许多，已具雏形，剩下的便需靠她自己体会。”

        “你了解我。”庄兰溪轻声道，“总是把人逼得太紧。”

        “我了解你。”花明蕊说，“你身上的山已经太重了。”

        那双明亮如雪的眸中倒映着另一人的影子，光芒闪烁后，照出的唯有感同身受的清寂与落寞。

        庄兰溪自窗间倒影看见她的情绪转变，整个世界仿佛蜷缩着。一切变得拥挤又紧密，柔软的云挨着她沉重的头颅。一时间悲伤与安宁共存。

        花明蕊的影子在窗棂倒影中，夹着斑斓云霞与五彩灯火，在阑珊处静静等着。庄兰溪愣愣盯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回头，想见一见那么美的光在现实中是如何。

        现实是，她的屋子又已经两个多月没扫过地，垃圾堆满墙角，杂物把衣柜门撑开一条缝。窗外金阳照进屋里，竟和室内无数棕黄色的暖调平面互相吞噬，变得骤然暗淡，清凄寂廖。

        在这平淡而乏味的方寸之间，站着一个眉目凌厉的人，她的目光袭来，如一把刀霹雳刮开了她眼前一面泼满脏水的旧幕布。

        月亮骤然泄力。潮汐倾泻而下。

        花明蕊拿起日月门环，一手持日，一手持月，如是说：“日环为始，月环为终，可圈其间一段时间，定格循环。”

        庄兰溪点头表示赞同，像是很多年前花明蕊刚入猎灵组织时，事事都向她请教确认的模样。

        花明蕊却趁机将日环套上庄兰溪左手手腕。

        “起始是现在。”

        月环套上另一只右手。

        “终点亦是现在。”

        庄兰溪说：“你知道这日月门环其实是上古珍宝，是应该收藏进博物馆道顶级文物，被一千个科学家轮流检测的那种东西吧。“

        花明蕊道：“让他们等着去。”

        她一吻落进薄如蝉翼的夜色，晚风娓娓诉着月光下的事。

        “此时此刻。在这里，陪我。”

        那便成了庄兰溪能感受到的一切。

        花明蕊开始说些有的没的计划：“我们明日先去买肉馅儿和白菜，包饺子，过年。然后去抓宫代秋——”

        庄兰溪说：“假设他背后真有三大家族暗中做鬼，你这样做无异于自毁声誉——”

        “若不如此，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背后有谁。”

        庄兰溪很快跟上了她的思路：“我们主动出击一次，这战便是彻底打响了。”

        “他们自以为身处暗中窥我等在明，可实际上我们掌握的信息远比他们要多。”花明蕊说，”你不妨想一想，接下来一步该走哪里？”

        这话问得无比正经，虽然她一双手并不安分。

        庄兰溪确实有在努力思考。她想到宫代秋是如何一定对她未设防备，而她又能如何利用这种信任；她想到火山旁幽深山谷中的陷阱，想到边阳一袭青衫来去——

        花明蕊忽然用力扯着日月门环，俯下腰去。庄兰溪猛然向后一仰，头倚玻璃，像一只淬光摇曳的风铃撞上了窗。一片叮当声里所有的思绪突然断裂，碰撞出激烈而无序的颤音。

        “你想太多。”花明蕊凑近来小声说，“要专注。”

        庄兰溪挣扎着说：“你问我的！”

        “我问的那么简单。而你看着能把古今所有哲学家从土里刨出来鞭尸。”

        庄兰溪提着一口气，对自己听起来很正常的声音十分满意。“……需再去一次火山，还需调查西南边氏如今在研陵之余势。”

        尽管

        她将视线从灰冷的天花板上移开，娓娓下落，看见了花明蕊和她自己。

        她穿着一条来自上辈子的旧西装裤，纵然陈旧，象牙白在阑珊光影里仍若瓷器一般干净发亮。这条裤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太肥大，可她又懒得系腰带，只松垮地任其挂在胯上。

        这一点小懒惰现在好像引起了花明蕊极大的兴趣。

        但此刻红衣人仍然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再然后便是北野罗氏，我们需回一趟杜县，去找我的母亲。”

        “你确定吗？”庄兰溪皱着眉头。

        “那是最容易的选项。”

        于我们而言最容易，庄兰溪默默地想，对你而言却可能是最难的。

        花明蕊一年四季总穿红衣。庄兰溪翻手探入衣摆下宽敞的缝隙里，手指越过一层层冬季衣衫，直到触及微微发烫的皮肤在指腹下颤抖。

        “你有一个非常可爱之处。”庄兰溪泰然地衔住另一人的目光，却不失玩味地说：“不需要什么顶级文物，就足以让你失态了。”

        花明蕊抬眼，面色无改——这就有点奇怪了，和庄兰溪预想的效果有点不同——甚至都没有笑一下。

        相反，她冷着脸打量庄兰溪，上上下下扫视一圈后，忽而趁其不意，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走时发狠地摔上门，震得庄兰溪脚下一滑。

        她手扶窗台，望见窗外阑珊依旧，路灯的光束在玻璃上磨着一把刀，她咬牙切齿道：“有人今晚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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