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穿 一 香玉
“切――”我正要还嘴，他端碗的手一顿，视线落到我身上游离片刻。
“顾某是怜‘香’惜‘玉’，但很显然，潇潇姑娘不在那类范畴之内。”
“……！”
用过早饭我便赶去华清殿，就这样开始了在薛贵妃身边打杂的日子。
本来第一天到那里我只是在大门口扫地，第二天便安排入了内殿清洁，然后一日日过去，某一天突然晋升了她的贴身宫女。
说来也奇怪，不久后顾摇光被打入冷宫，薛贵妃复得圣宠一时无人可及。皇帝时常来华清殿，有时与薛贵妃下棋，她便总会推脱让我来对弈，然后皇帝便颇为赞许地夸上几句。
关于是否对付薛贵妃以及如何回去的问题顾衍依旧笑而不谈，只半带着威胁半带安抚意味地说不要担心，也不要去见顾摇光。
日子悄无声息地过去，有一天佳平公主却突然造访。
薛贵妃粲然一笑，“呦，公主，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佳平公主只眼尾扫了扫她，“雪西国进贡了些特等的雪洱，送些给贵妃娘娘尝尝。”
“公主有心了。”薛贵妃皓腕轻抬，“还劳烦你亲自送过来。”
“潇潇，沏茶。”
“是。”我领命去端了茶水，恭敬地朝佳平公主走过去，福了福身。
佳平公主悠然地坐着，却并不接茶杯，只凝起细叶眉睇着我。
我端得手有些酸了，咬着牙挺着笑。薛贵妃缓缓走过来，触了触杯子，“这茶太凉了，去给公主新沏一杯。”
我还未移动脚步，佳平公主眸光一闪，“不用了，就这杯吧。”
我讷了一瞬，又弯了弯身体：“公主请喝……”
“呀！”“诶呀！”
不知谁的手肘从我背后一推，我一个不稳，紧接着惊呼和惊叫，佳平公主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刚刚还在我手里的茶杯滚到了地上。
“你――”佳平公主甩了甩袖口的水怒视我。
我正要谢罪，还没来得及张嘴，眼前一个肉色影子，“啪――”的一个耳光震得我脑袋发蒙，极力想稳住脚跟，还是连连退开两步。
“混账奴才！你如何做事的！”薛贵妃收回玉手，嗔怒道：“所幸是凉水，若烫伤了公主，你便是十条贱命也担不起！”
我暗诽刚刚推我的不就是你么？借刀杀人这一招可谓是……啧啧。我暗叹一声，惊恐万状地跪下来。“公主饶命，娘娘饶命。”
薛贵妃赔笑着望向那佳平公主：“都是本宫管教无方。她既冒犯了公主，本宫定好好惩戒一番。天气转凉，公主湿了身，还是先早些回去换身衣裳为好。”
佳平公主抿着唇，心口一起一伏。半晌却笑了，“罢了罢了。”
说着拂袖而去。
薛贵妃盯着她的背影，秋波生媚，一抹几不可察的浅笑，“好戏要开始了。”
――――
我摸着痛呼呼的脸，龇牙咧嘴。
“潇潇姑娘，我说了叫你别去碰。”顾衍收完衣服，从外头进来。
“你给我涂的什么药膏，哪里来的，怎么半点用也没有？”
“这可是皇家御品。”他把衣服往床上一堆，在我面前跨着椅子坐下，“忍住这阵痛，保证你明天一醒来半点红痕都没有了。”
“半点红痕都没有了？”我不由得一阵窝火，“你不是说这专用来止痛的吗？”
“没错。”他勾起灼灼的桃花眼，“消肿了不就不痛了。”
我简直气结。“倘若明天佳平公主又来华清殿看到我的脸一晚上就好了，我岂不是还要再挨一巴掌？”
“不会。”顾衍翘着二郎腿，“真若看到，应该不止再挨一巴掌那么简单。”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话：“――”
他在桌上的盘子里捏了一块桂花糕，站起来往外走。“好了好了，你放心。明日我定想尽办法拖住佳平公主不让她去华清殿，可以了罢？”
“真的？”
他勾起眼睛回头笑：“潇潇姑娘，我何时骗过你？”
那倒也是。他骗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略放下心，再抬首他人已经不见了。外头黑黢黢的，一阵凉风吹进来，感觉脸上似乎没那么火辣了。
不过，这深更半夜的他又去哪里？
我摇摇头，遏制自己的思绪。我这是怎么了，管他的事做什么？
事实证明顾衍的确没有骗我，第二日佳平公主的确没有赶来华清殿。
……
她直接把我叫到了她的寝殿。
玄同殿这个名字一听就与别处不同。没有一板一眼的亭台水榭，而是随处点散种着草木花数，阡陌交通，还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水，颇有些桃花源的味道。
我入了殿门，远远地听得瓷器落地的声响，伴杂着说话的声音。“你说话不算数！”
“奴才乃卑贱之身，还望公主自重。”
“你明明就是找借口！我既然想好了还会在乎这些么？”
“公主……”
我下意识地分辨出这声音。这不是顾衍的声音？
他在里头做什么？
我想起来去猎场找他的时候他也是和这个佳平公主站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瓜田李下的，难不成真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进吧。”听得通报的宫女回复，我赶紧端了手里的家伙什进去。
“奴婢参见公主。这是您吩咐的螺叶茶。”我慢慢地走过去把东西呈递给她，一面偷瞟了两眼，宫人侍立在四处，佳平公主拿着弓箭对准十米开外摆放的一个瓷器，地上许多碎瓷片渣子。
奇怪了，根本没有顾衍的影子。
“起来吧。”佳平公主放了弓箭，又是啪嚓一声瓷器碎裂。身旁宫女取了帕子替她擦了擦额际的汗，她看了眼我，又把箭瞄向更远的一个玉像，“你去替本宫沏壶茶，要烫的。”
我心里疑惑，也只得照做去取水壶和杯子泡茶。
“――”一支长箭倏地划过我脸边，我几乎是本能地去避开那支箭，手里烧开的茶壶哗地往地上掉，我赶紧抻起脚一掂垫住它。
“咝……”脚上后知后觉地灼痛感传来，我赶紧拿起水壶，一面不由暗忖，不知道这公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甚是喜欢昨日在华清殿尝到的螺叶茶，特意传话叫我送过来，现在二话没说又是倒茶又拿箭瞄我的，难不成是为了昨日之事记恨？
佳平公主细眉一挺，缓缓放下手里的箭。近边的宫女冲过来，怒容满面道：
“大胆奴才！你竟敢拿你的贱蹄子去碰公主最心爱的釉罗壶！”
大脑空了一刹，瞬间反应：“奴婢知罪，公主饶命……”
“好了好了，”佳平公主樱唇一抿，灵气又生动，“无碍，不是没有摔坏吗？”
说着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会江湖上的武功？”
“回公主，奴婢幼时学过皮毛而已。”
“那就好玩了。”我还揣测着她这话的成分，便见她持了五支箭拉满弓，下巴一抬指了指远处的一个繁式花纹的高木柜，“你替本宫把釉罗壶放到那上头。”
我心下惊起冷汗，缓缓挪动：“哦，是、是。”一支箭我还接得住，五支箭我……
我抱着水壶一小步一小步地边移动边假装好奇地左瞅右瞅，看见那箭头正中着我的脑仁，旁边宫女还在装腔作势地不停催促，“公主叫你去，还不快点！”
怎么办？这公主到底安的什么心？现在离门口应该有数十步之遥，我能在她放箭前跑出去吗？
“公主。”
侧殿响起低朗的声音，我如获大赦紧忙回身，见顾躬掀开帘子从里头出来，他躬着身体将袖子对着，头低到腰间。
“怎么？”佳平公主仍举着箭，面色没有变化，那淡然出口的语气却让人一凛，“你想替她求情？”
顾衍身形未动：“顾衍认为，若是贸然除去她，恐怕有失妥当。公主要教训下人，方便的法子应该多得是。”
“哦，你有何见解？”
顾衍这下站直了，眯着狭长的桃花眼，背着门口的光看不真切。“公主豢养的血靴还没有试验人选罢？”
佳平公主眼睛骨碌一转，盈盈秋水，笑得人寒意顿生。我全身发颤，手里的釉罗壶打翻在地。
不知道谁端出来一个白瓷盘子，里头血红色手指粗的虫子渗着黏腻稠糊的汁液，不停地扭打着褶皱的躯体。
我吓得血色全无：“公、公主饶命……”
她低头挨近我，笑容灿烂。“放心，只要你听话，本宫自然会好好待你。”
我一个激灵，往门口冲出去。
那原本四处隐形的宫女太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密匝匝围住门口。
我吞了吞口水退后，佳平公主就在身后。依旧英姿焕发，笑容有些鬼畜：“你不听话呢。”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看着棍子挥动落下的阴影，背上的痛觉变得麻木。眼前的景象模糊了，清晰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有人焦急地蹲下来，眼泪啪嗒就往下掉。
下颌突如其来猛烈的疼痛，被人擒住用力一拧，近前的那张脸变了，变回佳平公主有些扭曲的笑脸：“来，张嘴。”
我无力地挣扎，七八个宫女撸起袖子把我按在地上，为首的那个反手一巴掌：“想逃哪里去？！”
我的脸霍霍生疼却顾不上，那双筷子夹着的虫子爬到颊侧，噬着我的嘴。我紧咬着牙，呜呜哇哇向一旁的顾衍求救。
顾衍背对着我站着，似乎没有听见般朝门外走去。我甩掉脸上爬动的蛆虫，趁着空隙虚弱地喊：“救……”
“进去了。”顾衍没有回头，我只觉得嘴里一滑，喉咙口一股恶心的呃逆感，便看见面前那双筷子空空如也。
我五脏翻腾，早上食用的清粥吐了一地，散发着腐败气味。那些宫女厌弃地把我往地上一推，我拍打着胸口，呕出来一堆酸水，却仍感觉到有东西在胃里搅动游走。
佳平公主笑着把筷子递给旁边的宫女：“继续。”
只听到不知道谁□□来的声音：“公主，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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