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指证

　　难得出了太阳，冰消雪化，路面湿润。

　　唐八宝携了安和走在去慎刑司的路上，人还未至，耳边已听到许多风言风语。大抵是霍太妃谋害宁嫔在先，给太后下毒在后，想要执掌后宫之类。更有传她是为了帮助她父亲霍辞独揽大权，架空皇帝。

　　宫里的消息传得跟刮风似的，快得让唐八宝有些意外之喜。当然，这些传言都是她让季福忠和忍冬安排放出去的，再加上今日安和到仁心殿一哭，这事情想消停都不成了。

　　她原本计划就是将霍太妃下毒之事传出去，只是她还缺个指向霍太的由头，安和的出现正是瞌睡来了送的枕头。

　　她没有去霍太妃的寝殿兴师问罪，而是去了慎刑司，只有这样才能将后宫争斗演变成刑事案件，牵涉进朝政之中。只要叶摇光那里得了消息，他必然会在朝廷上对霍辞施压，到时候霍辞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付屈之躬着腰，比往日更加恭敬地给唐八宝行了礼。瞧见付屈之的转变，唐八宝只是一笑置之。她绕过八仙桌，往那酸枣木的交椅上一坐：“霍太妃呢？还要哀家等她不成？”

　　就在付屈之心里暗暗揩了把冷汗的时候，霍太妃带着人行了进来。她着了绣着红梅喜鹊的袄裙，跟慎刑司外那株开得泣血的红梅一模一样。

　　她本来，是不把唐八宝放在心上的，论年纪，她在霍家宅子里折磨人的时候，唐八宝还没有出生呢。何况，唐八宝没有证据，一想到这里，她越发从容起来。

　　“给霍太妃看坐。”唐八宝难得的温和有礼，好似她也不愿意相信霍太妃是那样一个人，“霍太妃既已知道哀家传你来的目的，哀家就不多言，哀家也不相信……霍太妃是这样的人啊，只是霍太妃总得拿出个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才好。”

　　说完，唐八宝对付屈之点头示意。

　　这案子断的是安和指证霍太妃给她的母妃下毒，还得付屈之来审。付屈之看了安和一眼，才道：“据安和公主身边的嬷嬷银耳所言，当日是霍太妃买通了产婆，给公主的母妃宁娘娘下的毒，不知公主可有证据？”

　　安和一愣，支吾着看向唐八宝，见她没有表情，只好回答道：“那个产婆，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霍太妃笑了：“敢情公主是在戏耍本宫不成？公主年纪也不小了，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没有证据，也敢指证本宫！”

　　“你！”安和有些恼怒，一想到唐八宝之前说过的话，她又忍了下来。

　　付屈之又道：“微臣已经查证过，那个产婆是在十三年前死于伤风，属于自然死亡，并非人为之。”

　　这话的意思，就是死无对证。

　　霍太妃抚了抚鬓角，一脸不耐道：“太后，臣妾给先皇守陵的时候患了头疼的毛病，如果没有什么事……”

　　“不知道霍太妃记不记得一个叫晓柔的丫鬟？”唐八宝眯着一双眼睛看着霍太妃，抚至太阳穴的手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带上来。”

　　付屈之折磨起人来比唐八宝想象的还狠，晓柔受了伤没好利索，被带上来的时候仍然不能走路，惨白着一张脸形容枯槁。携着她的侍卫才不管这些，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晓柔伏在地上，抬起头来看了唐八宝一眼，复又转过头去看向霍太妃，眼里炽热的仇恨更盛，但很快隐了下去。

　　“霍太妃，这个丫头跟那个给哀家下毒的烟荷是一伙的，烟荷死之前为了救这丫头一条命供出幕后主使是你，你不解释一下么？”

　　一双蓝底绣鞋猛地踢在晓柔身上，霍太妃怒道：“说，你是受谁指使，要诬陷本宫！”

　　她骂得双目欲裂，精神劲儿十足，看起来真不像个犯了头疼症的人，唐八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晓柔张了张嘴，埋下头去，“奴婢……奴婢不是受霍太妃指使，也从来没听烟荷姐姐说过跟霍太妃有关系。”

　　说着她抬起头来，对唐八宝喊道：“想必太后是搞错了吧！”

　　听了这话，霍太妃才悠悠拿出手绢轻轻拭了嘴角，笑道：“太后，您是怎么了，谁的话也听。”

　　唐八宝不怒反笑：“既然不是霍太妃，哀家就放心了。有劳霍太妃来这一回，哀家回去叫太医院好好为霍太妃诊治头疼的病症。”

　　跟来时不同，霍太妃走的时候，整个人都轻爽利落起来，迎着太阳光神采飞扬。

　　跟着唐八宝走了好长一截路，安和终于忍不住开口低声问道：“那晓柔不招供，为何太后也不恼？”

　　“她若招供，哀家才要恼呢。”唐八宝应道：“只是看着霍太妃一脸得意，委实不痛快。”

　　“啊？”安和没听明白。

　　“晓柔若招供，哀家势必要惩处霍太妃。霍辞在宫中无人，就会改变策略，指不定偏向谁去。哀家要先收拾了霍辞，再来收拾霍太妃。”这话她也不怕说与安和听。

　　按着时辰，晓柔现在应该已回到了掖庭的小屋，那里有程如磬等着给她治伤。程如磬出门时会不经意透露给太医院的人，他给晓柔看病是得了霍太妃的旨意。

　　只要此事一经传出，晓柔没有指证霍太妃，反而会成为指证霍太妃最大的证据。

　　她早上的时候命人给叶摇光带了个话，只有一句话，她要收拾霍太妃，但是她会输，输给群臣看。

　　用不了多久，这宫里宫外传的就会是霍太妃依仗着霍辞横行宫中，被她下毒的皇太后却拿她没办法的消息，更何况，还牵扯着安和这一桩多年前的宫廷秘闻。

　　唐八宝遥遥望向叶摇光所在的朝堂，想必叶摇光，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安和素来十分安顺懂事，她已然将唐八宝当做自己人，捏了小拳头道：“安和等着，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

　　回到仁心殿的时候，含笑已候在门口等她。见唐八宝回来，含笑连忙上前道：“主子，已安排妥当。”

　　唐八宝接过蒹葭手里的丫鬟宫装，看着蒹葭一脸地担心，笑道：“哀家这是出去潇洒快活，你若担心，要不一起？”

　　蒹葭的眉毛都凑在了一块：“好啊，主子带上蒹葭，蒹葭才放心。”

　　悬铃柔柔笑道：“你是想出去玩儿吧！”

　　这一回出宫，和上一次走的是一个路子。只是这一次，除了季福忠和易牙，唐八宝带上的是蒹葭和悬铃。

　　“若程太医来了，告诉他出宫去，哀家自会去找他。”唐八宝拢了拢袖子，垂下眉来，走在了后头。

　　上一次被人跟踪，她本来以为是叶摇光，结果并不是他。她出宫的消息只有这些个丫鬟太监知道，当时含笑和霜降跟在她身边没有机会，那么就有可能是另外两个留在宫里的人。

　　看着前面的蒹葭和悬铃的裙摆，这一次，她要知道是谁将她出宫的消息泄漏出去。

　　她不希望是她们中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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