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起风
说完，安和忽然跪在了地上，她扬起光洁的一张面孔看着唐八宝，“安和想留在宫里，不想嫁人。安和知道太后疼安和，请太后成全！”
安和一边说着，一边将额头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咚咚作响。唐八宝连忙制止了她，“你有什么苦衷，跟哀家说便是。”
她再抬起头来，额头已一片红痕，在灯火照耀下也十分清晰。安和竟不知疼，只道：“安和长住慈恩寺，若非答应皇帝哥哥嫁给北凉王，只怕是再也回不来宫里了。”
“你母妃送你出宫，是要护你，为何还要千方百计回到这宫中来。”这宫里有什么好的？虽然认识安和不久，但唐八宝看得出，安和断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辈。
“安和心中有仇恨，如何能常伴青灯古佛！”她拽着唐八宝袖腕的手越发紧了起来，唐八宝吃疼，却没有让她松开。
“你的仇人……是”唐八宝俯视着安和一双漆黑的丹凤眼，“她？”
除了霍太妃还能是谁？这宫中，手里沾了鲜血拽着人命的，被人记恨着的，岂止一个霍太妃，可那些人大多都随着先帝驾崩被遣出了宫，如今还能跳得起来的，真就只有霍太妃一个。
安和紧紧抿唇，点了点头。
“你先起来，细细与哀家说明白。”
……
一辆并架马车从皇宫里驶了出来，两匹墨黑的骏马得了自由，精神一振撒起欢来。着了黑衣的年轻人架着马车，被轻快踱着蹄子的两匹马逗得笑了笑，两条剑眉一卧，整个人的刚毅杀伐气都散了个干净。
他开口问向车里的人：“主子，怎么这么晚才出来，若再等得久些，属下非得冲进去不可，还以为被皇上给……”
车里急忙传来急急打断的声音：“枕流，你住嘴罢！净挑不好的话来说。”
枕流也不恼，拍拍马屁股让马儿跑得更快些，分明知道坐在车里的人看不到，却还是露出极尽挖苦的表情道：“还不是因为你太弱，我这是担心你保护主子不周！”
话音刚落，从车里冲出一个人来，正是跟在晏归辰身边的侍童漱石，只见他一把掐住枕流的脖子，“怎么着，主子说就是因为我弱，才要带我在身边的！这叫障眼法，料你这个武夫也不懂。”
“想下车走回去？”车里传来晏归辰冷幽幽的声音。
车外的二人顿时噤了声。漱石逞了耍赖的威风，也就收了手，又听他道：“只是……主子，您为何突然决定不娶安和公主了？”
晏归辰没有回答。马车里的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言笑晏晏的精致面容，这张面容下是抹了毒的刀子，杀人于无形，他只是没来由地想凑近了瞧瞧。
他一向，就是一个搏命的人。那个在宫里百般周旋，逞强不服输的皇太后，太像他自己了，她也是一个以命搏命的人。
在晋江邻手下伏低了太久，娶安和，本是晏归辰摆脱晋江邻的捷径。只是当他一时兴起问起她的意思的时候，他就忽然不想娶安和了。因为在对上那双熠熠发光的眸子的时候，他竟希望她不要允准。
又想起什么，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叫人都盯得紧些，马上要起风了。”
……
昨儿入夜，风刮了一宿，唐八宝睡得不踏实，早早起了床。她穿戴得整整齐齐，吃过了早饭，就在桌前候着。玉片似的指甲修剪得弧度圆滑润泽，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扣。
一大早的，仁心殿的奴才都被唐八宝吩咐了事情，殿里没剩几个人，只有蒹葭在她身边伺候。待她数到那指甲叩声响了三十七次的时候，仁心殿外兀地响起了安和的哭喊声。
“太后，您要给安和做主啊！”
见唐八宝点了点头，蒹葭才引了她进来。跟在安和身后的，还有一个嬷嬷，是她的母妃宁嫔生前宫里的人。
安和扑倒在唐八宝的脚下，拽着唐八宝的裤腿瑟瑟发抖，她低声啜泣道：“太后，母妃……母妃她的死不是意外，是歹人下的毒手！”
瞧见安和哭花了一张小脸，唐八宝心中微叹，虽然这是她跟安和演的一出戏，但安和却是真情流露。这些苦和恨她这些年来，都只得隐藏在恬淡的笑容下，怕是连哭都不敢哭。
“你且说是怎么一回事，哀家自为你讨回公道。”唐八宝将安和扶了起来。
安和还在抽泣，她身后的嬷嬷站了出来，跪在地上道：“奴婢银耳，是公主的奶娘。”银耳已四十出头，像是过惯了清苦日子，面容消瘦憔悴，只这一刻带着点执拗的精神气。
她将霍太妃给从前的宁嫔下毒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纵然昨晚上唐八宝已在安和那里听过，仍然不免有些心惊胆颤。
宁嫔虽书香门第出生，却没有什么背景。先帝爷颇有才情，宁嫔能投其所好，让先帝爷欢喜。她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怀了安和才晋的嫔位。怀胎七个月的时候，宫里都传言她怀的是一位龙子，就要给才出生两个月的叶摇光添一个弟弟。
就连想要祸害了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的后妃们也没想到，宁嫔在这个时候早产了。霍太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心中有了主意。
霍太妃当时还是云妃，她没有皇子，若宁嫔死了，这个出生的孩子将会交给别的妃子来抚养。那个时候皇后才生了叶摇光，自然没有空来照顾别人，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接手这个孩子。
所以她命人给生产的宁嫔下了药，只待宁嫔一生出孩子，就将药递过去，宁嫔身子骨弱，就算难产死了也不会被人怀疑。此时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宁嫔生了一个公主，就是安和。宁嫔中毒之时就已明白了过来，却叫过银耳来，让她要守口如瓶，让公主平安长大。
便在此时，季福忠和忍冬从外面回来，二人齐齐冲唐八宝点了点头，又在她耳边说了一番。
唐八宝携起安和，对她道：“安和，此事太过久远，霍太妃有百般托词可以抵赖，要扳倒她还需要一些时日，你可忍得？”
安和红着一双眼睛，点了点头。
唐八宝率先出了殿门，见安和跟了上来。唐八宝笑道：“虽扳不下来，哀家也得去闹上一闹。”
她霍云殊如此嚣张，不就是仗着霍辞么？此番就要霍辞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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