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流离
今方破晓,大圣已在天地间去一个来回。只是他通天入地,所见却尽是生疏脸孔。
“俺当年三界悠游,神仙妖怪,魔鬼幽灵哪个不认得俺,可这世界好不奇怪,什么仙姑帝尊,竟是从未见过面的。”大圣暗念事已至此,幸有一身本领做倚仗,总不至于慌了手脚为人鱼肉。于佛家总说一花一世界,想来他也是无意中进了须弥芥子般的小世界之中?
心中莫名,觉得此事的关窍在这林家的小丫头身上。故此大圣再不行动,化作珠花陪着黛玉一并省过贾母。
再道另边,黛玉有大圣安慰,六殿下的日子却不那么顺意。
皇后还好,知道大皇子没别的意思也就放下,如此便被安抚过去。倒是太子那边,闻听楚承瑞带着楚承安出宫半日,落锁时方回,是实实在在动了肝火。
“本宫只当六弟顺了大哥,就不记得到本宫这呢。”
太子脸色属实不好,他一贯与大皇子不对付,如今相近的弟弟也转了他处,一下子就犯了牛脾气,任凭楚承安好说歹说,也不肯再开口。
“太子哥哥一味说着我急着拥促大哥,怎的不想想弟弟是替你打探?”说到最后,眼看太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楚承安累了半天,也实在是有些恼火。可他终究不是七岁孩子,知道太子是犯了左性,因此放低声音,只盼着太子能听上一听。
“大哥带我去看了城外的灾民——”
听到此处,太子虽不言语,可到底给了些回应。楚承安心下一松,刚想再接再厉,却见太子站起身朝他走来。
“他倒是敢,自己也不干净,却来教唆你。”
“小六,吓着了吧?过了今晚,那些人就会被清走了。”书案上的点心摆地齐整,楚承安看着,不知怎的就想起掉在地上的那半块饼子。这种事说脱了,大哥,太子,老九,其他兄弟甚至是他——哪一个都不干净,却个个有值得称道的政绩。又稳了稳心神,楚承安心知此时已经到了太子与大皇子相争的时候。
“你现在还小,有些事却也应该懂了。”太子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力气很大,仿佛牵动了前世的伤口。
“别辜负本宫对你的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太子,笑着送他惯来最疼爱的弟弟出去。临别时,兄弟二人还约定不日一同去选新进贡来的宝马。
“殿下,您回宫可要再吃点东西?”李福仁被李忠拦在门外,并不知太子与自家殿下的谈话内容。但他知道太子与大皇子不和,今天殿下跟着大皇子出宫,太子定是要过问的。只是大皇子在城楼上又是做什么?他没听清二人交谈,但也隐约觉得不对劲。
自家殿下是有大主意的。
李福仁原不在六殿下处当职,只是原本侍候六殿下的周全因伺候不当挨了刑,殿下忽然就要另选一人服侍。本以为周全回来他就得离了这边,谁料那小子没福气,一场风寒就那么去了。
在六殿下处比在别处快活——殿下虽是嫡皇子,性子却不骄矜。平时看人笑眯眯的模样,说话也客气几分。平日里的点心吃食更不必提,轻易就分散给下人。不严苛待下,却也不盲目宽和。在李福仁看来,这才是走得远的人。
只是这小半年下来,李福仁也看个大概。殿下的日子实不好过——说是嫡子,上头有名正言顺的元后太子,下头有皇后亲生的十三皇子。自己的生母母族凋敝,养母的家族也只剩寡母与纨绔。序齿不前,少得父皇重视。临到自家,还有个何夫人嚼舌。自己弟弟七岁不过会掰着手指头数个一二三四,殿下七岁却得应付这许多。
这泼天的富贵,既然受了,便有得有舍。
“吃什么?书图又与你通信?”楚承安不知道自己新选的太监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养不熟的,哪怕笨点也受着了。“你平日少和书图胡咧咧,多跟画月学学。”“书图姐姐消息可灵通呢,奴才也学到不少。”李福仁笑嘻嘻地提着宫灯,今日是个不出月的阴天,这一点暖黄便溢满前路。“你倒是为她说话。”楚承安并未生气,相反,他私心里很为书图高兴,盼着她也有纵着她的知心人。
回去时,书图正倚着柱子打瞌睡。惊醒时看见宫灯,赶忙冲他们挥手:“殿下!殿下!小福子!”“别守着了,我自去歇息。你们把这些分吃就是了——”“殿下?”书图叫了一声,被李福仁拦住,背着楚承安,三人互相使了个颜色,画月过来为他更衣。
重回来之后,楚承安就不适应有人守夜。自己躺着,望着闪着盈盈月色的瓷瓶铜台,思量着白日发生的事,太子,大皇子,母后,老九以及其他人的脸交替闪现,一呼一吸间渐渐排列成行。
睡吧。
楚承安闭上眼睛。
——明日又不知是怎样一副光景。
康泰帝是不甘于空做一个守成之君的,对于太子,他着大儒潜心教导,其余儿子的课业却也不曾疏忽。
皇家的子孙,不说驭风成龙,却也不能沦落为虫。
他实也有能耐的,还为皇子时就曾领兵打仗。只不知是否因着先皇子嗣不丰,在处理日益大了的儿子们的事情上,总有些说不清的主张。只是他到底也做了许多年帝皇,帝王心术,密不外传,反掌弄权的手段,尚不是初初长成的皇子可以参悟的。
结了假期,再歇便是春节。楚承安和与他差不多大的兄弟多被拘在书房里,学文练武,这于他虽有些逗弄孩子似的玩笑意味,却也能暂且躲开太子与大皇子的两面夹击。
太子未领差事还好,两边还不算正面撞上。而今太子也是正式入了朝堂,太子党与长子党的争端,才是真正拉开序幕。又加上二皇子多病,三皇子木讷,五皇子势弱,余下弟弟尚且幼小,朝堂之上便整日里看着大皇子与太子明枪暗箭。
康泰帝不是不恼的,只是楚承安知道,这种事虽惹得父皇不喜,可在他看来不过小打小闹,真要等父皇动手,且看过几年,夺爵的夺爵,圈禁的圈禁,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那才叫好看呢——现在学得这些温良恭俭让都是登基后的恩赐。
索性二人相争,倒也少了楚承安的麻烦。但若是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是他的性格。私底下,楚承安很是能差使一些男仆女婢。
他惯来性子好,不苛责待下。平常一些小事,遇上六皇子,那些宫女太监倒是很愿意投桃报李。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楚承安基本没有母族可言,唯一可说的何公子,又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般的货色。加之有何家夫人作梗,心里只怕也瞧不上他一个抱养过来的皇子。索性身边还有贴心的侍卫,颠倒值班时,倒是能帮他做点事情。历经前世最后的时光,楚承安很明白这些仆婢的作用。看似是野草,利用得好了,也能回他一片万里春光。
康泰帝怎么也想不到的,他紧盯两个长大的儿子二虎相争,底下却有个小的悄悄探出头。宫外的一个个点,连做一条条线,最后铺盖成一张透明的网。谁也没发现,谁也没在意,哪怕是传话的宫人,置办的侍卫也不知全貌。
那一张网是来自前世的绸缪,是楚承安早早为自己谋求的出路。
京城多了些不起眼的铺子,铺子的主人从未露面,只派掌柜主事。
那一年,是康泰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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