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97、致礼姻亲
“还请陛下恕罪,”张峦亦绕来木画屏风后面,为鹤龄与延龄的无礼行径打圆场,“臣教子无方,两个犬子平时自由散漫惯了,一见到新鲜玩意儿就想着摆弄,目无纲纪礼法,臣之后定好好教训他们。”
“岳父言重了,朕倒是喜欢他们真实纯朴的性子,”朱祐樘见张家老少全体出动,这会儿环伺屏风左右,笑着连连摆手,“行了,大家别都站在这儿了,我们且去外头入席,边吃边聊如何?”
“当然当然,您随我来。”金念邀皇帝至桌前,挑了个坐北朝南的位置请他就座,星梦被安排在他的右侧,左侧席位则留给了张峦,金念坐在女儿身边,剩余两个凳子由鹤龄和延龄自行选择。
朱祐樘知道他若不坐,他们无一人敢坐,遂也不多话,拉着星梦的手,按既定座位迅速坐下。
众人见状,纷纷跟着落座,金念为皇帝盛上一碗葱油芋艿里脊汤,连着炸臭干、五香鹌鹑蛋、水晶肴肉等小食,各放了些于青花瓷盘里,一并进呈御前。
朱祐樘刚想动筷子,不料星梦抢在他前头,把盘中的小食全尝了个遍,又从那碗中舀了一小勺汤细品,抿了抿唇道:“其他都行,就这个葱油芋艿里脊汤咸了些,陛下未必喝的惯,要不还是喝点六安茶吧。”
“别介,这汤闻着忒香,我得尝尝。”朱祐樘迫不及待地从她手里取回银勺,舀了满满几勺那汤,伴着盘中的各色小食,吃得是不亦乐乎。
见菜品颇合皇帝的口味,众人喜不自胜,气氛也自然而然地活跃起来。
“陛下,臣斗胆,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张峦起身为皇帝斟了盏六安茶,不忘表明心意道,“万分感激您在日理万机之余,屈尊纡贵驾幸寒舍用膳;万分感激您对娘娘始终那么照顾,教臣与内子安心她在宫中一切都好。”
“都是一家人,岳父不必客气。来来,都吃起来。”朱祐樘笑着摆摆手,搁下筷子,举起茶盏与张峦同饮,随之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牙牌,沿着桌角递与金念。
星梦正嚼着臭豆干,见他举止神秘兮兮的,忙凑近细看那枚牙牌,发现上面竟刻了“外命妇寿宁伯夫人张金氏”的字样,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寿宁伯夫人?我娘何时成了寿宁伯夫人,那我爹岂不是”
朱祐樘点了点头,与老两口继续道:“封岳父为寿宁伯,朕早有此意,晌午礼部就会来府上传旨,凭此爵位,岳父的岁禄可加至七百石,岳母亦能每日递牌子进宫,陪皇后还有容太妃唠唠家常。”
“每……每日?”金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瞠得跟俩铜铃似的,看她那样子是比星梦还要吃惊,她如何能想到,恩宠从天而降,前面还在担心女儿的前途命运,现下她竟成了皇帝口中的岳母,还被允许日日进宫探望女儿,一想到今后出入大内,就如同出入自家庭院,她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另一边,鹤龄正与延龄在桌下打手语,这会儿听到父亲向皇帝谢恩后,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边咳嗽一声,两人赶紧抬头挺胸目视前方,装作懂事顺从的乖小孩模样。
他俩的这些小动作,朱祐樘可谓是尽收眼底,不过他也只当看不见,若无其事地呷了口葱油芋艿里脊汤,笑问:“听闻你们兄弟最近停了促织生意,日后可有什么打算,是重新做回老本行,还是尝试点其他什么买卖?”
“回陛下的话,我俩再也不敢出去做买卖了,”鹤龄赶忙拉着弟弟一块儿站起,对于皇帝姐夫的突然垂询,言语之间,不无紧张与腼腆,“我俩保证,以后就待在家里专心读书,绝不到外头招惹是非。只要您和二姐能一直在宫里好好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你俩倒也实在,”朱祐樘看了看身旁的星梦,淡淡一笑,回头示意他俩坐下,“只是成天在家读书,未免把人读傻了,倒不如放下包袱,做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至于朕与皇后,多说无用,唯有时间能交与你们答案。”
一番话讲得众人心里暖暖的。星梦又夹了些炸臭干到他的菜碗里,他品尝了口,微微颔首,“好久没有尝到这样别具风味的小吃了,记得上一回吃炸臭干,还是前年代父皇去裕陵敬香的时候,回程在昌平县的博林巷买了两袋。那巷子里有十六座宝源店铺,除了典当行、客栈、货栈、钱庄各一间,剩余的十二家全是盐店,你们可有兴趣试一试?”
延龄暗自窃喜,在桌底踢了踢哥哥。且不论别的,就贩盐这一本万利的买卖,赚的钱也够他们兄弟花上几辈子了。
要知道,那会儿盐价颇高,一斤江西猪肉与一斤两淮盐等价。另外,并非人人都可成为盐商,作为全国财政收入的重要进项,朝廷每年下发的盐引,百姓们需要通过从中原往边地运粮才能兑换。按大明律,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如今,盐店生意竟白白送上门来,他俩岂能错过这从天而降的聚宝盆呢!
“皇上,我能不能问问,这宝源店铺是什么生意啊?还有那盐店的盐引,我们是要往哪里运粮呢?”金念帮着儿子们咨询道。
“是这样,岳母,宝源店铺名义上属皇家私有,实则为朝廷向宗室外戚特设的优待,”朱祐樘用筷子在空中笔划少许,向金念介绍个中详细情况,“店铺平日由内廷派专员打理,至于往边地运粮换盐引的事情,完全不用操心,边军会定期与他们交易妥当的。岁入除去减半的工商税和盐课,剩下的统归店主所有。不过,博林巷的这十六座铺子,并非完全意义上的宝源店铺,它们本是万喜在京里的私产,如今收归国库交内务局代管。朕看得出,鹤龄与延龄挺喜欢做买卖,这做买卖嘛,最讲究的便是积累经验。今日难得小聚,朕且将这十六铺赐予他们,也算是朕作为姐夫,给他俩置办家当了。”
鹤龄与延龄早已听得心痒,却也不敢贸然领旨谢恩,只好怯怯地瞥向父亲,希望他能点个头。
张峦示意他们勿要妄动,转而向皇帝婉谢:“陛下,臣知宝源店铺相当于城内的封地,盐引更是一引难求,这恩典实在太过贵重,犬子年少,无才无德,只怕是当不起此番厚爱。”
“岳父切勿推辞,也不必有任何负担,这次权当是给他们练练手,”朱祐樘举起茶盏回敬岳父一杯,继而又同两位小舅子指点迷津,“虽说铺子日常有内廷的人在经营,但他们只负责不亏保本,若你俩想干得风生水起,少不了还得自己花些心思。”
鹤龄与延龄连连点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短短一刻钟的光景,他俩如同做了一场黄粱梦,总担心它不是真的,可它又确确实实地发生着。这会儿见父亲终于不再说什么,延龄拉了下哥哥的衣角,两人遂一同叩首谢恩。
朱祐樘招呼他们起来后,又与一家人边吃边聊了许久。星梦起先还想着帮忙活动下气氛,以便他能和自己的父母兄弟尽快熟络起来,没成想他是真人不露相,简直太会搭讪唠嗑那一套了。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凭着天生的好记性,朱祐樘先从除夕家宴上未尽的话茬切入,和张峦从河道工程一直谈到北疆防务;其中穿插着和金念闲话后宫日常,从内命妇品阶俸禄一直聊到坤宁宫的最近开支;当然他也很照顾鹤龄与延龄,分身乏术之际,不忘让星梦陪弟弟们单聊了会儿……
用完早膳,已近巳时。
金念本想请帝后留下,继续与他们一道用午膳,朱祐樘欣然接受,奈何星梦不愿意,推说一会儿还要和皇帝前往永兴庵上香,怕去晚了耽误回宫。
明明出门之前没安排过去永兴庵的事,却教她编得如同真的一样。
朱祐樘诧异地看向她,但见她脸上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时下脚步略显虚浮地步到木画屏风后边,罩上紫貂皮大氅,便欲立刻离开。
他不知她为何突然急着要走,只得亲自与老两口打圆场,说他差点忘了要陪她去永兴庵拜谒神佛一事。
等从张府出来,走在金鹿胡同的石板路上,他终于忍不住了,问她缘由,“梦儿,为何要骗他们,你明知道二老有多盼你回来。”
“我哪儿有,”星梦往手上哈了口热气,一面使劲地反复揉搓,一面警惕地往四周探看,“我是真的要去永兴庵拜菩萨,四十里路一来一回,去晚了会很赶呐。”
朱祐樘压根不信,神情微恙道:“那你出宫前怎么没和我说,现在没马没车,莫非你想徒步过去?等走到那儿,天都黑了,这一顿饭的功夫还能给你耽误了不成?”
“哦,原来陛下是想留下来用午膳啊,”星梦停下步子,回眸注视着他,良久,嫣然一笑,“也是,比之上回在西苑办的家宴,这回爹娘和弟弟们明显跟您亲近了许多。特别是我娘,听您一口一个岳母叫着,满以为您是她的五好女婿呢!”
见她还在同自己兜圈子,朱祐樘索性一问到底,“你别打岔,快说到底什么事情,非得这样火急火燎地去求,难不成你到晚了,菩萨就觉得你不诚心了?”
星梦撇了撇嘴,这下她是真没辙了,只得在紫貂皮大氅的袖袋里翻翻找找,最后带出一把黑金色的羊角匕,颤微微交到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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