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寤生的挽留

　　子榛站在城门口，雇了一辆马车。现在已经是晌午，城门口附近就只有一辆马车。子榛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赶早，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去卫国。”付足了车资，还未来得及上马车，就听见身后有人呼唤。

　　“且慢。”

　　“君上，别来无恙。”子榛只是站着，并未行礼。这个时代礼节太多，自己一直不习惯，能省就省。

　　姬寤生也不计较，“孤是来为医女送行的。若是医女来郑国，就拿着这个令牌来找孤吧。”子榛见姬寤生手上赫然是一块雕工细琢的铜牌。这个时代金很少，都是用黄铜代替，这令牌很是贵重了。子榛刚想婉拒，就被姬寤生制止了，“这是孤昨夜命人为你做的，天下只此一块。”

　　子榛也不矫情了。“谢君候。君上答应子榛的事，已经做到了，自此两不相欠。”

　　“你还真是锱铢必较，如果不是那截衣袖，孤也不会发现藏在朝堂里的虞国余孽。”

　　“只要是师父的事，就都是大事。”若是不知道，又何必把那截衣袖给我，只怕是蓄谋已久的。子榛也不拆穿，“难为君候抛下政务来为榛送行，只是君上政务繁忙，请回吧。”

　　“孤也不知道为何来找你，孤刚刚继位，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却还是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子榛呆了一下，复又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君候只是孤寂了太久，子榛只是看出了你的孤寂。”

　　面前的郑候也不过是一位十九岁的少年。想想现代十九岁的孩子在做什么呢，上网，上学，逛街。是啊，十九岁还是一个孩子，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却是一国之君，肩负起一个国家的存亡。

　　姬寤生看着眼前的女子越来越温柔的脸，也微微笑了。周围的人见君候露出这样的表情，纷纷猜测对面的女子是怎样的绝色，见了后却又露出失望的神情。

　　“君候来找我，是想对我说什么呢。”明明是平凡的脸，却因为颊边的浅浅的梨涡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孤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姬段把紫衣带走了。紫衣是孤的细作，姬段不会放过她的，可是孤还是让姬段把她带走了。孤问她恨孤吗？她说‘不恨，只是想再去看看家乡的杜鹃花’。她说这话的时候和你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君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子榛。”

　　姬寤生看着眼前慢慢爬上马车的女子，没有责备，没有安慰，却不知为何心里像被填满了。“庄公梦蝶，不过是南柯一梦，孤就是孤，孤是姬寤生，这郑国的君候。”自古君王多薄幸。“即使孤独，孤也会努力走下去。谁让孤是姬寤生。”

　　坐在马车里，看着车窗外俊朗的容颜，这个男子，终究不会为了女子而停留。他爱这个女子却不会给她承诺，因为她值不起他放弃称霸的野心。自己错不该开口说那句“殿下，高处不胜寒。遇到喜欢的殿下就珍惜吧”，世间万物都是这般，一山总比一山高，一物总比一物贵。有了这个还妄图这个，最顶锋位置那般狭小，一个人就觉得转身都难，又哪里来的两个人的位置。站在峰顶的人看着地上的人，想起自己的孤寂，站在平地上的人，想起了自己不曾站在顶峰的悲凉。只是两者调换了位置，又真的能够快乐吗。

　　在子榛心里，山峰远不如平地踏实。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俗人。子榛不会自恋到以为姬寤生爱上了她。这个少年君候，终归只是太寂寞了。自己偶然看穿了他眼中的寂寞，才会引得他对她诉说衷肠。等他学会了用手中权力翻云覆雨，就不会迷恋凡间的炊烟，有些人注定为权势而生。爱情和亲情，只不过是清粥小菜，调剂口味，做不得主食。在人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只不过不知姬寤生与那个唤紫衣的女子，又有什么样的纠葛。

　　子榛只觉得一阵空虚袭来，放下马车的帷裳，遮住那张一直盯着自己的少年君候的脸。看到姬寤生就一直感慨。这可不是好事，子榛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停止思索，终究不是自己的时代，天大地大，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归途。也许这种悲凉的情绪就来自自己的不安。

　　意识到这点，子榛心里一阵惶恐。也许自己的一番话就断送了一个女子，她赶紧叫停车夫，想回去对姬寤生说既然舍不得紫衣，何不把她接回来。当子榛急急忙忙下车后，城门口早已不见了姬寤生的身影。子榛握着手中的令牌，脑袋一片空白。

　　“姑娘，上车吧。”车夫已经在呼唤。

　　原来如此。子榛看了看手上的令牌，心中已经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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