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虞国旧事
其实子榛本可以和卫太子姬完一同回卫国，一个孤身女子在外到底是不安全。只是这种微妙的时刻，还是独自回卫比较好。马车走的是官道，许是近来有战争，各国又前来为郑武公吊唁，走的太多，路边连杂草也没有几根，很是平坦。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上午十点的样子，阳光洒下来很温暖，透过树叶的缝隙，打下斑驳的光影。躁动的心慢慢平复了。世间万物，宁静而美好，和煦而安详。
树林里结了野果，红红黄黄，看起来颇好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
这个时代交通比较落后，马车行进速度并不快，但也不算慢。
这一路上，子榛就一直在想。想穿越前，想穿越后，不知道那个时代的自己是否还活着。车夫应该是个老手，驾车技术很好，很稳。摇着摇着，被微风一吹，子榛迷迷糊糊睡着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待嫁的女儿听到这首曲子，都会羞红了脸。只是这首美丽的诗谣啊，却是姜氏女子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梦。姜这一姓氏困住的不仅是姜氏女子的身体，亦困住了姜氏女子的心。挣不来，逃不脱，忘不了。
“谁在唱歌，是谁在那里说话？”卫子榛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重如千金。没有人回答她。
千军万马，兵刃相接，马蹄划破长空。突然，一只长箭从远方飞过来插进了她的左边锁骨下方，剧痛袭来，那是心脏的位置 。
子榛惊醒过来。向外看了一眼，已经快天黑了。
“姑娘，我们现在这里歇息一夜，明日再走，晚上赶夜路不方便，容易遇到危险。”车夫是个不爱说话的青年人，看起来老实可靠。
这里不比现代，哪里都能找到旅店。只能在这荒郊野外凑合一夜了。车夫见子榛呆呆的拉着车帘却不下来，一时间有些羞赧。怕她嫌弃，赶紧解释道，“明天我把车赶快一些，兴许就能找到住的地方了。”
子榛还陷在方才的梦里，也无心作答。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
先生了堆火，然后从马车里搬出水，拿出陶罐架在火堆上。车夫一边忙碌一边笑着对子榛说，“很快就好了，小人的手艺很不错的。”
子榛见他笑容淳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对他心生好感。这人长的挺俊俏，就是黑了些。以前和风行子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风餐露宿过，十年的时光终究磨去了一些东西。子榛走过去在地上铺上一块麻布。周围很静，只听见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反正闲来无事，不如闲聊。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小人姬白。郑国新郑人。”
“郑国国都，姬是王候之氏，你是贵人。”
郑白有些不好意思，“小人祖上是郑桓公的庶子，后来没落了，现在在帮贵人驾车。”姬白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就闭了嘴。
子榛了然，“难怪姬白大哥驾车如此稳，原来是专门训练过的。”
许是很少和女子交谈，姬白有些不好意思，又添了一把火。子榛看着姬白添火的动作，姬白被他看得不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识躲了躲。子榛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姬白大哥的手很好看。子榛自小跟着师父行医，很少看到这么修长的手。”陶罐里的粥已经开始沸腾，发出声响。子榛低头吸了一口，感叹道，“好香。”
“委屈姑娘随便吃一点了。”姬白又拿出布袋里的小麦饼放在火上烤了烤，不一会就散发出面粉的馨香。这个时代因为工具都很简陋，没什么好办法碾成小麦粉。麦子一般都直接蒸成小麦饭，或者脱掉壳煮成粥，这样小麦饼就尤其难得。
“你直接叫我子榛就行了，无需这么客气。”看着眼前的食物，子榛果断舍弃掉了在店家那里装的一袋杂粮饼。那种饼子吃一个如果不加水牙都会崩掉。无奈这个时代生产力不足，杂粮饼又极易保存，所以算得上长途旅行居家必备的食物。“我以前跟着师父游走各国的时候可不上热腾腾的粥糜，只能啃杂粮饼，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这已经很好了。”
子榛接过姬白为自己盛的粥，看着他拿着陶瓷碗装小麦饼，然后全部放在自己面前。端着刚刚煮好的里面放着一点野菜和咸肉的粥糜，子榛小小的压了一口，很烫但是很香。抬头只见姬白并没吃，而是从袋中拿出自己的那袋杂粮饼，啃了起来。
“姬白大哥怎么不吃粥？”
“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这剩下的粥糜可以留着你晌午吃。”这个时代每天只吃两顿。一顿晌午十点左右，下午五点左右一顿。见子榛端着碗不动，“姑娘不必介怀，男子吃些这个正好，才能像这饼一样钢筋铁骨。粥糜之类的正好适合女子食用。”
子榛就不说话了，默默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粥，又吃了两块小麦饼。见陶罐里的粥已经是温热的，就直接倒进装有小麦饼的陶瓷碗里，递给姬白。“快吃吧，榛不喜吃独食，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见姬白不接，子榛把陶瓷碗塞到他手里，“榛给你讲个故事吧。”
倒映在火光里，一身素衣的少女缓缓开了口。“那是十年前的薛国。一对夫妇本是卫国的商人，贩卖麻衣去薛国。因为家中无人看顾就带上了七岁的女儿就带在了一起。谁料就在进城后薛国与虞国发生了战争。只不过小小的百姓，城门一关，逃无可逃，货物也在兵荒马乱中遗失了。城中的粮食渐渐吃光了，城中人人相互易子而食，惨状非常人可想到。终究是饿的狠了，女孩的双亲决定食子。薛国的公主嫁给了许国国君，许国派了五万大军前来解薛国之围，薛国最终没有等来许国的援兵。因为城破了，薛国国君不忍这么多平民死去，就不顾大夫的阻拦把军粮发放下去，结果到最后所有人都饿的没有力气了，被包围的薛国被围困在城里，无人看守的城城墙不攻自破。其实这时援军已经不过在二十里之外了。”
这个不是故事，这是真实的。薛国与虞国的战争，中原大国也有所耳闻，听说十分惨烈，只是已经过去十年，这个时代信息闭塞，知道的人并不多。“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姬白停下吃粥的动作。
“死了，如果你是薛国国君，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薛国国君，断不会把军粮放出去。如果坚持还能有一线生机，最后总比满城皆殇来得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火堆忽明忽灭，子榛的脸在火光里或明或暗。
“姑娘是否就在那城中？”
“是。就是在那城中，师父捡到了我。只有强者更强了，才能保护弱者。榛毫无防身之技，这一路上还要仰仗姬白大哥了。”
姬白松了口气，捧着粥碗吃了起来。三口两口吃完了粥和小麦饼。子榛的意思很明显了，郑卫相距不近，若是自己拖坏了身子，两个人都得死。
“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大哥也上马车来吧，只是委屈大哥在后面歇息了，夜宿在外容易的风寒。所说有个现成的医女在这里，也不能弃身体于不顾。”这马车很大很结实，中间隔了一小段。后面一截放的是粮食饮用水。蜷着歇息一夜也是没事的。
姬白被子榛突如其来调皮的话逗乐了。点点头，并未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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