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茕茕孑立
天成帝是和慕容翰一道离开盛平的,朝容虽然也在宋行至类,但是并没有见到。
那天是星纹陪她一起出去的,但是回来的时候她却不见了踪影。
不过她向来就有些神秘,朝容倒也没怎么在意。
慕容翰此次来陪都巡查,对陪都的坊市建设还算满意,不过可能军费问题吃紧,所以看到这边的盛况后赋税又增加了。
不过具体事宜还得等韩王和雍王商议后再说,所以朝容倒也不是很担心。
现在她的铺面已经扩张到十六间了,平日里由云缥缃和星纹照管,如今星纹不在,云缥缃忙不过来,她自然地过去照看。
如此过去了好几天,始终不见星纹的踪迹。
朝容开始有些担心起来,就算是慕容归把她调走,那也该说一声呀?怎么悄无声息的走了,连句话也不留?
但是这件事也不敢声张,毕竟谁都知道星纹是她的人,因此别人问起来她还要想尽办法掩饰。
终于有一天,星纹回来了。
当时天还没亮,朝容睡的正迷糊时隐约感到有人进来了。
她猛的惊醒过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立在榻边的垂帘前。
“星纹……是你吗?”她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打着呵欠问道。
“是我。”却是熟悉的声音,于是她放下了心。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她嘟囔着,昨晚算账睡得晚了,脑子这会儿还有些昏胀,“应该不是去西辽吧?”毕竟她走了还不到十天,来回根本不够。
朝容一边打趣着,一边准备躺下继续睡。
“我来跟你道别的。”星纹的声音有些悲喜难辨,听上去像是激动,却又像是不舍。
朝容便又坐了起来,晃了晃头道:“你说什么?”
星纹走了过来,室内光线有些模糊,所以看不清她的脸容。
“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原本该跟其他人一起撤离的,但我觉得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不能就那么一声不响的走,还是应该来跟你说一声。”她压低声音道。
朝容心头一凛,不知为何竟然打了个寒颤,她撑着酸软的身体跪坐起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犹疑的问道:“什么任务?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梁王殿下让你……”
“对不起,”星纹打断了她,有些愧疚道:“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我真正效命的人不是梁王,而是云桑二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
朝容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握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得一松,软软的垂落下来,“你在说什么?”
“当年我埋伏在云桑时被二皇子识破了身份,为了活命我只得转投他。但他什么都没让我做过,而是让我一直听命于梁王,包括杀掉护送朝华公主入燕的侍女阿修然后易容顶替她。”
“你们的目标……不是我?”朝容愕然道,想起多年前那场暗杀依旧心有余悸,如果星纹的目标是她,这些年她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不是,”星纹咬了咬唇,低声道:“你不用管我想做什么,反正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好了,我们就此别过。”
她行色匆匆,正欲转身离开时,朝容却扑过来紧紧抓住了她,颤声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刚才……你刚才说你完成了任务……”
星纹有些不耐烦道:“告诉你也无妨,我的目标从来就是天成帝,埋伏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只是为了除掉他。只要他活着一天,云桑的民众就一天不会彻底归心新帝……唔,你做什么,放开……”
朝容忽然疯了一般扼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的按到在床榻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她只觉得头重脚轻声抖气颤,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的几近窒息。
星纹手脚并用,死命挣扎着。
但朝容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丝毫不肯放松。
“放开我……你疯了?”星纹脸容扭曲满面通红,指甲狠狠的掐进了她的脖子得肌肤里。
她的皮肤还带着被窝里的温热,但星纹的手却寒冷如冰。
朝容刚睡醒手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加上当年受过伤后手指的灵敏度也早不能跟之前比,所以星纹很快挣开她的钳制并将她甩到了一边。
“你是不是有病啊?”星纹满面通红,一手抚着脖子,气喘吁吁的瞪视着她尖叫道:“你想要我的命……”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整个人猛的向后倒去,因为朝容已经抽出了枕下的软剑。
剑光如一泓清凌凌的秋水,在暗夜中闪着凛然的寒光。她清晰的感觉到剑气迎面而来,在她仰倒的那一瞬间贴面掠过。
贺钧书向来早起,这一天早上也如同往常一样。
他正披衣下榻准备拉铃让外面侍候的下人送热水时却听的外面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少主,少主……”
“何事如此惊慌?”他一把拉开门问道。
“夫人房中传来打斗之声,”敲门的是后院耳房看守院子的小厮,“现在天还没亮,小的不敢过去查问,您看怎么办?”
贺钧书心下一惊,忙道:“去找人来,迅速将正屋围起来,我这就过去。”
他说着急忙返身进去穿好衣服,提了盏灯笼匆匆走了出来。
十几名守夜人已经赶了过来,早已不声不响的将后面院子围了起来。
“少主,会不会是云桑人?”方才那小厮迎过来,接住他手中的灯问道。
贺钧书神色凝重,摇头道:“且看看再说。”
天空灰蒙蒙的,院门口石雕灯座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了。他们刚一过来,大门就无声无息的开了。
贺钧书急急跨过门槛进了院子,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夫人?屋中可是进贼了?你没事吧?”
里面的打斗声似乎停了一下,接着就听‘砰’的一声巨响,窗户被人从里面撞开了,两名黑衣人迅速掠过去想要拦住,但却发现飞出来的是一个实木矮几。
“破门!”贺钧书握了握拳,沉声下令道。
还不等底下的人应声,就听‘哗’一声正门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飞奔而出,却在跳下台阶时被两人用硬木棍生生拦住了。
“星纹?”贺钧书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
她衣衫破败,满面惊惶,身上似乎还有血迹,看到他的时候像见鬼了一般迅速往后退去,但脚下被台阶一绊,惊呼着往后跌倒在地。
“夫人呢?”贺钧书拨开横在面前的木棍,正想冲进去的时候,就见朝容披头散发踉踉跄跄的提剑追了出来。
众人都不由的望了过去,星纹趁此机会就地一滚穿过了那两人的格挡,翻身而起便要奔逃,却不料院门口闪进一人,身形高壮,步履稳健,如山一般挡在了面前。
星纹满面惊骇,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不到三两招便被擒获。
朝容两眼发黑,奔出来时连脚下都顾不得看,结果下台阶时一脚踩空,她下意识的用手中长剑去撑,结果忘了那是把柔韧至极的软剑,于是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顺着台阶堪堪滚到了石板地上。
贺钧书大步上前扶起摔的头破血流的她,满腹惊疑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朝容这一摔才猛的醒过神来,一时间只觉得满腹悲怆,手中的长剑一松,忽然一把抱住他失声恸哭。
贺钧书一下子慌了神,窘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那边门口擒住星纹的护院将她推过来请示贺钧书,“少主,这丫头怎么办?”
“放开我!”星纹双手被反剪着,稍微一用力胳膊就像脱臼了一般疼,她此刻面容苍白眼神惊惶,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因为恐惧而浑身战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然……不然我不会回来跟你道别……”她的嘴唇哆嗦着,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近乎崩溃的朝容身边,眼中满是愧疚和歉意,颤声道:“真的对不起,求你看在这些年我鞍前马后为你效劳的份上饶了我吧,我答应程志刚完成使命就去找他的,我不能死在这里。”
她说着说着忽然泣不成声,跪在地上不住的哀求着。
朝容胸中一阵阵的绞痛,强撑着坐起身来,泪眼朦胧的望着她,一想到这些年她在自己身边卧底只为了杀天成帝,顿时觉得心都快要碎了。
可这也不算背叛吧,因为她从没说过要效忠于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她虽然恨极了,前一刻还想要杀了她,但是这会儿清醒过来却只觉得刻骨的悲伤和绝望。
程志刚的名字在耳畔响起,儿时的记忆忽然那么清晰而鲜活的在脑海中浮现。虽然是表哥,但对她来说和亲兄长没有多少区别。她曾深切的感受过失去所爱的痛苦,哪里忍心让他也体验?
而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下不了手,就和当初下不了手杀贺钧书一样。这么多年了,虽然知道她定然有所图谋,可还是慢慢的把她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和最忠心的伙伴。
“你走吧,”她咬着唇,把心一横哽咽着道:“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我放你一马,但是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星纹满面惊喜,爬起来深深的忘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转身飞一般逃走了。
她疯了般一路飞奔,跑到前院后似乎还能听到朝容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向来以为自己看遍了世间冷暖,早已心如寒铁,但是这一刻却感到从未有过的伤心。
不管她是否有意,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心。
这一生她背叛过慕容归、背叛过云照夜甚至背叛过朝容,唯一没有背叛过的是程志刚。
如果早知道刺杀天成帝会让她那么伤心,如果早知道她是朝华的孪生妹妹,她还会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任务早日回到爱人身边?
她飞身越过重重高墙,她知道墙后有无数双眼睛暗中盯着,但她也知道,没有得到命令,他们不会轻易出手的。
出了贺家大宅,天已经快亮了,乳白色的晨曦缓缓出现在天边。一想到从今以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她将永远离开那个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姑娘,眼泪就不由得滚落下来。
当年初见是何时?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这个念头却突然在脑海中蹦现。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易容为阿修护送朝华经过鹿鸣镇的那天,在转往后院休息的时候,身边的朝华忽然转身朝着院中棚屋看了许久,她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看到檐角下俏生生的站着一个身形如修竹般的少女。
斗笠下的垂纱遮住了面容,只留下一抹疏淡的素影。那边棚屋下很是嘈杂,都是看热闹的客商,可是她依稀记得当年转过头时只看到那少女一人孑然而立。
她使劲甩了甩头,将心里蔓延开的悲伤使劲甩开,转头消失在了茫茫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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