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解脱

　　心力交瘁加之染上寒疾，我被那残忍的现实无情的击倒了。我再次陷入那昏昏沉沉的迷蒙中，每日醒来只能胡乱的喝着竹溪递来的药汤。

　　很多次我都迷迷蒙蒙听到细小的啜泣声，我很想睁开眼安慰着此刻唯一忠心留在我身边伺候的竹溪。府中经逢如此变故，她确是难以接受。可我的身体已经交由命运来处决并不听从我内心的指示。

　　九贝子府那昔日在京中,有着皇阿玛无上荣耀宠爱的光芒，有着令人艳羡的眷侣，有着世人难以想象的财富，有着属于这世间凡人想要拥有的一切幸福。可是那一切都伴随着胤禟失势而彻底灰飞烟灭，甚至都不及化作一缕烟尘的厚重。

　　胤禟自那日随他们同去,已有三个月的光阴。期间我不得任何关于他的一点消息。我曾经多次派人去打听，企图知晓一丝关于他的处境，几经周折才听闻他被关押在保定，尚未赴京。

　　八月二十七日，胤禟四十四岁的寿辰，即使他并在我身边。我依旧是拖着乏力的身子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爱吃的菜品为他庆生。

　　我独自坐在桌前，守着十几盘的佳肴举筷却无从下手，想着胤禟现在不知受着怎样的责难，我食难下咽。我举杯碰着为他摆着的酒杯，独自啜饮。

　　我好似回到了贝子府，坐在带着我离开时存留着气息的榻间。抬眸看见胤禟从屋外走来。我急忙下地，迎了过去。

　　胤禟左手环在我的腰间，右手宠溺的刮着我的鼻梁，那明媚的笑容仿佛天生就应当在他脸上出现一般的美丽。“有没有老实的用药？身子可好些了？”

　　我颔首，像个孩子般邀功的在他面前说道：“自然是好些了。你且安心，我都有按时用药的。”

　　胤禟抬起右手轻抚着我的脸颊，用着我看不懂的神色缓缓道着：“澜儿，你一定要好生的。你是我全部惦念的源泉，是比我生命更为重要的存在。只要你好，我别无他愿。”

　　我双手环在他的腰间，依偎在他怀中迎来这久违的安心。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疲惫的双目不由自主的闭合，享受此刻的平静所带来的祥和。

　　胤禟将我抱起，那带着纯粹包含着所有甜蜜的亲吻，轻轻印在我的额前。“澜儿，我好想你。”

　　迷蒙间，我勉力抬着困倦不堪的双眸，望着他氤氲的那湾幽深的潭水，疼惜的抚上他的脸庞。“我也好想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那温热的泪珠滚落在双颊上，那难以启齿的艰难勉力轻声述着：“我好想带你离开，对不起，澜儿。我……”

　　我努力想要听清他后面的话，可是思绪却沉沉的沦陷在睡梦中。

　　不断的啜泣声在我耳畔环绕，将我彻底总睡梦中唤醒。我缓缓掀起疲惫的眼帘，映入眼帘却是竹溪那一身刺目的缟素。“你……”

　　竹溪闻声抬起了头，她双目因长时间哭泣而红肿，她见我醒了来立刻跪了下来，扑在床沿嚎啕大哭着。

　　我隐约可以从她的反应推断出是多么令人欲死的哀号。可我不想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对这件事有着认知。我勉力的撑起身子环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轻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竹溪缓缓抬起我带着哀伤，不，何止是哀伤，那样沁满悲哀与无措的无辜眼神……可是道出的话却犹如敏锐的匕首活生生的在我胸口插上致命一刀。“回主子，九爷他……九爷他……九爷他去了。”

　　我瞪大瞳眸，一把身子探前，双手紧紧扣在竹溪的双肩上，难以置信的反复确认着并极力抵抗着对于我来说不敢想象的现实，“你说什么？胤禟他去了？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恐惧与悲哀瞬时从心底叫嚣着、咆哮着、迸发着缠绕在身体的每一寸，我丧失了理智，疯狂的将竹溪从面前推开。踉跄的从床上走了下来，我摸着仍保留胤禟离开时摆设的书案。我环视着这屋中一切留有他痕迹的物件，滚热的泪珠一颗连着一颗的滑落着。我双手撑在书案前，脑海中不停回放着关于胤禟在这屋中与我厮守的景象。我猛然抬起头，发疯似得将书案前的摆设通通划在地上，又跑到长柜前，将柜中胤禟的衣服胡乱的拉扯着。

　　竹溪跪在我面前死命的抱着我的腰，哀声乞求道：“主子，您不要这样。主子，您不要这样。请您节哀，奴婢知您难过，可九爷在天之灵定不愿见到主子这番折磨自己身子。”

　　竹溪的哀求声犹如一盆冷水将我彻底浇醒。我不可置信看着自己毁灭关于胤禟曾在屋中留存的一切痕迹，罪魁祸首的双手此刻正在不住的颤抖着。我到底干了什么……我怎么可以毁坏关于胤禟的痕迹，那是我用命都护不过来的珍惜。

　　竹溪见我失神，低声唤着我，“主子，主子，您不要吓奴婢啊！”

　　我将视线从双手上移开，淡淡的说道：“下去吧。”

　　竹溪迟疑着跪在原地，不安的望着我。

　　我冷声喝道：“出去，我让你出去。”

　　竹溪见我脸色肃穆，不敢继续迟疑只能走了出去。

　　我蹲下身，将刚才胡乱拉扯的衣服一件件从冰冷的地上拾起，小心翼翼的重新叠好。在起身的那瞬，我从柜内最底端看到一丝白绸的踪影。我鬼使神差的将那抹白绸一点点的抻了出来。

　　“要凤冠还是白绫，朕让你自己选。”胤禛冰冷的声音陡然在脑海中中毫无征兆的响起。

　　在手指触碰到白绫上，我依稀可以感受到那天胤禛所展现出来的狠绝带给我的寒意是多么的彻骨。

　　“朕从没想过要赐死你。要你的命，朕痛苦。要他的命，你痛苦。倘若朕得不到你的人你的心，那朕就让你痛苦！朕保证会有那么一天你会用到它，现在带着白绫给朕滚。”

　　胤禛，你所为我规划的苦难征程，今日终是随你所愿印证了那凄艳的结局。

　　我没有哭，我用着此生自己难以想象的坚强，手持白绫走到房梁下。当我踩在凳子上时竟没有一丝对死亡威慑的恐惧，我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心情即将迎来一片光明。那片没有苦痛、没有挣扎、没有顾虑的优美世界此刻正向我张开它温暖的环抱。我看到胤禟一身喜服在我面前，我没有一丝迟疑将手搭在他的温暖的掌心中，我知道这又是一次浪漫甜蜜旅程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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