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唿哨声 烈马心性
一行人回到前院,刚走到前院的月亮门处,就看见卷耳迈着小碎步无声无息地颠颠跑过来了,跑到宿倾身边的时候,仰起头去蹭宿倾的手。
这一路上宿倾已经用内力烘干了身上的湿衣服了,手上却还是凉的,见了卷耳,下意识便两手一对摩挲了几下,再去摸它大脑袋的时候,那手已是温热了。江央注意到了,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来,面上看不出喜怒。
宿倾伸手揉了一把,摸了一手白毛,卷耳“咕噜咕噜”直哼哼,那意思竟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般。
郁聆因故作大惊小怪:“宿凌之你怎么下手这么重?薅羊毛么你!”
赫连瑾城探过头来,伸手捻起几根白毛,放在眼前看了几眼,道:“这是……马身上的毛吧?”
宿倾“嗯”了一声,快速在卷耳脑袋上呼噜了一下,无奈笑道:“这是卷耳的战利品。”
江央秒懂:“它又欺负越影了?”
宿倾心道江央果然对他们了解甚深,答道:“说不上欺负,嗯……这叫切磋武艺?”
江央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却还是做出一副“你偏心卷耳,我不信你背书”的样子来,右手食指往嘴里一含,一声清亮的唿哨声瞬间响起。
宿倾看得眼睛都直了,她竟然会打唿哨!太棒了!方才江央将她的衣袍扔给自己的时候,宿倾就发现了,江央很有准头,那一挥一甩一兜一掷,端的是潇洒漂亮,很有骑行者甩马鞭时的矫捷利落!
郁聆因看到了宿倾的目光,心念一转,坏笑道:“宿凌之你不会打唿哨吗?”
宿倾转头对着郁聆因做星星眼状:“你也会?”
郁聆因脖子一昂,骄傲道:“那当然!”
赫连瑾城抿抿嘴唇,有些替自己表哥不好意思:打唿哨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吗?你是怎么做到如此骄傲的?只是他不能拆台,只得静静看着表哥装厉害……还没装成功。
“奇了!”郁聆因跳脚,“我明明会的!”他又将拇指和食指圈成半圆(卷曲成一个“九”的形状),塞进嘴里压住后卷的舌头,用力吹气,“卟咘咘卟(发音同‘不’)……”
“哈哈哈……”赫连瑾城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宿倾也是一脸忍俊不禁;江央更直接了,光是眼角处不屑的眼光已经掩藏不住了,说的话更是没有丝毫余地:“丑人多作怪。”
郁聆因听见这话就要炸,他一下子蹿到江央前面想要指着她的鼻尖好好训斥一番,只是还没说话后背就被什么给顶了一下。
“哎哟!老子的杨柳腰喂!”郁聆因呼痛。
“哎呀……哈哈哈!”这次宿倾和江央也忍不住了,齐齐笑得东倒西歪。
“哎,晏清,你表哥在家也是这般吗?”宿倾扭头问赫连瑾城,却见赫连瑾城匆匆忙忙避开脸去,刹那间耳朵根都红了,“怎么了?”宿倾笑着问他。
“没……没事儿。”赫连瑾城摇摇头,偷看被发现了怎么办好焦急……他努力挺直腰放缓了呼吸,压下心中那阵“砰砰”乱跳,又摇摇头,方道,“他是大姑姑家的幼子,只比三表妹大了一岁多,性子难免活泼些,嘴上也厉害,不过却是个没坏心的人。”
“我现在知道了。”宿倾点头赞同道。
“什么?”赫连瑾城没怎么听懂这句话,“现在?今天?因为什么?”
宿倾没有解释,只是微笑。
她虽然不是盯着赫连瑾城看的,却叫他局促起来,说话也有些不条理了:“那个……你喜欢会打唿哨的人吗?不是,我是想问,你不会打,所以羡慕江央吗?不对,你怎么会不会打呢,你这么厉害。”
宿倾却笑着否决了:“我还真不会打,所以很羡慕那些会的人。听你说话,你应该也是会的,你和江央,都很厉害……”她又看看与越影对峙的郁聆因,笑意更多,“他应该也会吧,今天马失前蹄了?哈哈,挺有意思的。”
赫连瑾城忙抓住机会为表哥描摹:“嗯嗯,表哥也会的,他打唿哨特别好,很亮,很远,以前我们出去狩猎,全靠他寻马。”
宿倾又是一阵笑,回头去看与越影理论的郁聆因,只听他道:“你说你,真是物随主人形,你怎么这么坏,拱我这一下!我的……我的腰都要被你撞折了!”
江央一把呼开郁聆因的手,哼笑道:“物随主人形,你是骂我还是骂凌之?我们两个谁拱过你的杨柳腰?!哦,你抢走越影之后,不是也做过它的主人吗?怎么,物随主人形,是随了你不成?”
“你……”郁聆因又是一噎,心道自己真是天天栽跟头,怎么总是被这个死丫头压得直不起脊梁来,越想越气,报复心起,忽然翻身上马,想要一抖缰绳驾马而去。
他这一下起得突兀,莫要说刚回头的宿倾和赫连瑾城了,就是一直盯着他等他回嘴的江央都有些猝不及防,等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郁聆因已经半个身子跨在越影身上了。
“下来!”江央赶紧大呼一声。赫连瑾城紧随其后,也是又急又气,扑过来就要往下拽郁聆因。
“你……”郁聆因怕不是以为赫连瑾城嫌弃自己不愿让自己骑宿倾的越影,心中更是失望加生气,还委屈得不行,“赫连晏清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坏蛋!你重色轻友!你帮理不帮亲!我……我很生你气!我回去一定要告诉五舅父!”他说完一抖缰绳,那样子是想要让越影往院门口走。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眨眼之间,变故更是电光火石,不等他说完,越影已经暴躁了,几乎是毫无征兆的,江央甚至都没看清越影眼中的眸色变化,它就已经人立而起了,前蹄高高抬起,整个身子只有后蹄支撑,马头直直竖了起来。
郁聆因身体快过思考,两手一把搂住了马脖子,这一下更是刺激了越影,后蹄用力,忽然间跃身而起,直直冲上去五六尺(将近两米)高,上半身更是剧烈抖动,头颅大幅度摇摆,活像是人被螃蟹钳住了手奋力去甩势必要将那螃蟹甩下去一般。
宿倾:……这是怎么了……“越影?”
她叫得试探又轻缓,不同于江央的惊慌失措,也异于赫连瑾城的如临大敌,却让越影一下子停了下来——宿倾声音落地,越影猛地落下前蹄,同一时刻它身上的郁聆因被投掷一般飞了出去,宿倾跃起接住四肢摊开砸向自己的郁聆因,落地,放下郁聆因。
尘埃落定。
这一场兵荒马乱,起得突兀,结束得更是戛然,院子里的人也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郁聆因揉着太阳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扑棱扑棱的,像是一只白鸽放在了脑袋中,扑动着翅膀,叫他一阵恶心。
宿倾伸手从院门旁边的绿植中摘了一把深绿色的叶子递给郁聆因,道:“放嘴里嚼一下就好了。”
郁聆因也不细看,直接一股脑塞进了嘴里,瞬间一阵呛人的气味充斥了满嘴,那气味仿若大风,呼啦啦将那些笼罩在脑海上空的混沌雾气全给冲散了开去。郁聆因微微摇头,将那些繁琐思绪又甩干净了一些,方如获至宝地问宿倾:“那是什么?还有吗?我再吃一些!”
宿倾指指草丛:“薄荷叶子,提神清脑的,喏,就在那边,叶片长圆边角披针形状的便是了,你采些用吧。”顿了一下,又问,“厨房也有薄荷糕,茶室有薄荷凉茶,也能清心明目。”
郁聆因听见这话,更是欣喜,也不摘叶子了,一溜烟往厨房去了。
等他走了,宿倾拉过越影,摸摸它的头顶,问江央道:“这是怎么?”
江央擦着额上的汗水,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回道:“越影跟了你,认主了,这种马骄傲得很,说是忠贞也不为过,一旦认主再不肯被别人骑的。郁聆因骑它,它觉得受到了侮辱,更要在你面前表示它不曾背叛,所以势必要将郁聆因摔下来才肯罢休。”
赫连瑾城拱手道谢:“方才多谢,救了我表哥。”
宿倾摆摆手:“不值什么,不必介怀,我不曾料到此事,是我的马惊吓到人了。”她拍拍越影的脑袋,从荷包中掏出一把豆子托在掌心给它吃了,招招手唤来蓝辞的小厮广角,道:“麻烦你带它回马厩,多准备些干草,白天够用就成,夜里的我去准备。”
“是。”广角应声,束了手站在一边等着。
越影用大脑袋贴了下宿倾的侧脸,踢踏踢踏走了,广角这才跟上。
江央看着越影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心情想来很好,不免有些意外:“凌之,你……也不嘱咐它什么吗?”
“嘱咐什么?”宿倾一边往院中让人,一边问道。
江央回答:“它险些闹出乱子来,你没呵斥它我倒是不意外,只是也不嘱咐它今后不许这么暴躁吗?”
宿倾停住脚步,侧了身子对江央道:“江央,它是越影啊。请。”
“什么……”江央怔了一怔,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赫连瑾城想明白了:“越影习性如此,倘若叫它改了这个心性,倒不是越影该有的模样了,那样的越影,势必痛苦,而凌之,也不见得会喜欢没脾气的越影。”同时他也想通方才表哥为什么做了错事也不认错、被宿倾救了也不道谢,更不等宿倾教训越影为客人出气,而是借着吃薄荷糕的话头直接去了后厨了——郁聆因去过西域,又是奔着买马去的,意外得了越影,兴奋之余,对于越影的习性,想来也是琢磨过一番的。今天一时冲动做了错事险些被越影伤了,他和越影都有错,也应该猜到宿倾不会因此而教训越影,等价的,他也不会道歉或道谢了。
倒是抹的干净。
“我竟忘了。”江央喃喃道。她在西域见识过的名马多了,越影也不是其中最出挑的,也甚少见到认主之后马的烈性,而今忽然再见,颇有些隔世的错觉了,“难怪越影心情甚好,也难怪它初见凌之就认了主了。”
说来煽情,然而,宿倾对于越影,也是一种尊重吧。不强求,不指责,不纠缠,心里明镜一般,一场纷扰掀不起什么波澜就沉了底。
更远一些,由物及人,在她面前,公道与私心重重叠叠,却又清晰明了——不叫人失望,也不纵容你得寸进尺。所以,在她从西域往大宁来的这一路,沿途经过的夭夭门的客栈也好,酒楼也罢,掌事的和跑腿的,都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不卑不亢,不曾逾矩也不会畏缩。
……
“两位,我家门主请二位进去呢。”一个少年跑出来对江央和赫连瑾城说道,他说话的时候,面上一直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容,仿佛今日领月钱一样——赫连瑾城见过谷雨领月钱时的样子,就是这么喜不自胜。
两人点头,随了那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人不少,除了蓝辞和松音,还有一个面生的中年人,那人见他们进来,站起身准备见礼。
宿倾却道:“大伯还是坐下吧,这会儿不适合见礼。”
那人扭脸看宿倾,目露疑惑:“不知小公子寻我何事?这少年也不肯说,一路将我们接了来,而今见了正主,该有个解释了吧。再者,公子所言,此时不适宜见礼,又是何意?”
宿倾丝毫不介意他话语中的质问之意,而是将问题又抛了回来:“敢问令夫人何在?”
那人目中现出恼怒之色来,回答得僵硬:“拙荆在门外马车里。”
宿倾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来,指指大有,轻笑道:“可是因为令夫人见到我这属下情绪激动?”
“你……你怎么知道?!”那人着实吃了一惊,“他和你说了?不对,你们刚刚见面,他不过是行了个礼罢了,哪里有什么功夫叙寒暄,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语末陡转厉声,“你是何人?!周家的还是曹家的?!”
“阁下问题很多,只是不知阁下是否已经准备好说出真实名姓来了?如果准备好了,我便一一为阁下解惑。”宿倾还是不动如山,不急不恼的,慢慢说道。
那人却更是生疑,身体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姿势来,一步步后退着似要夺门而出,宿倾也不拦着,只是含笑看他后退……后退……后退……“砰”地一下撞在了来人的身上。
来人被他踩了脚也不在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在他回头看来的一刹那,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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