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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过你不要担心,”徐焕说,“师父对我说,会通过协会保护你的。”

  方笛低下头,把脸贴在徐焕的胸口,徐焕看不到她的表情。方笛听着徐焕的心跳,没有说话。

  她并不能信任其他人,在她经历过有远强于自己的妖物觊觎自己的生命的时候,她不敢信任除了徐焕以外的任何人。

  “徐焕,我还是害怕。”

  方笛平静地说。

  徐焕把方笛搂得又紧了一点,轻声说:“别害怕,我师父他对人类是很亲近的……我有……一个师母,是人类,你知道吗?”

  方笛抬起头来看着徐焕。

  “那是很久以前了……我那时候还没有人形呢,不过因为已经开了灵智,记忆是有的。”徐焕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不知道师父是怎么认识她的,但我见到她的时候,对于我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她是一点都不惊讶的。”

  那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连徐焕也很少见过那么美的人类。而她却对任何事情似乎都很平淡,她不在意一只没见过的珍兽能听懂人言,不在意师父一身不合乎时宜的深衣道袍的装束,不在意师父随手一挥变化万千。

  师父说,她父母早亡,无亲可投,早早被买入青楼,在烟花之地长大,而徐焕当时甚至不明白什么是烟花之地。

  她喜欢穿茜色的裙子,总爱在满山春花的时候带着师父出去游玩,而徐焕总是远远地跟着。

  她说师父是她的救命恩人,却直呼师父的名字,对师父一点都不客气。

  但她看向师父的目光里,有徐焕即使当时不懂,也忍不住憧憬的东西。

  “她很喜欢师父,师父也很喜欢她,但好景不长,她和师父只在一起二十几年,就染病死去了,师父当时非常伤心,以至于那之后,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师父。”

  方笛沉默地听着,不言不语。

  徐焕盯着方笛头顶那个小小的旋,继续说:“后来过了几十年把,师父回来了,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情,但我在师父身边发现了不少禁术,每一个都是触犯天条大忌的法术,我那时好奇,问了几句,师父似乎没想到我会发现,愣了愣,让我把那些法术法器都封起来了。现在想想,师母死的时候,师父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师父后来有一次不经意透露,说师母死前,居然很牵念天条的事情,说要让师父好好守护天条,希望人类和妖怪能永世和平共处。师父当时对我说,他要遵循师母的遗愿,保护人类。他一定要找到天条,好好封印起来。”

  方笛听到“封印”两个字,不由得一悚,半晌,她才把姿态放缓,轻轻说:“那现在,天条找到了呢?”

  她抬起头来,又重复了一边:“天条找到了,要怎么办呢?”

  徐焕一愣,才反应过来方笛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赶紧向方笛解释:“不不不,你放心,我讲这件事情,是为了告诉你,师父他很亲近人类的,也承诺过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要我无论是出于自身,还是出于协会的立场,都要好好保护你。”

  方笛点点头,扑到徐焕的怀里。

  这个傻瓜,别人的爱情故事讲得一包带劲,他自己的境况没想过吗?

  如果……自己死掉之后,他也会很伤心吗?

  方笛一连几天,都处在略微低气压的状态里。她依然在做兼职,原来的书桌被她收拾成了一个工作台,网购了一堆新材料,继续做手工艺品。每天闷在家里,也不怎么出门,出品率也不怎么高效,收入勉强够她和徐焕吃饭的。

  徐焕答应了天同君,已经递了辞职信,目前正在做工作交接。

  方笛在得知徐焕已经下定决心辞职的时候,心情是有些微妙的。

  一般,对于人类而言,不劳动者不得食,想要生存下去,以劳动换取价值,那是必须的。扩展到两个人身上,如果这两人打算长期交往,共同组建家庭,基本就会考虑缔结婚姻。那么作为一个常见的社会经济组织,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家庭,构成家庭组织的双方,一般而言都要讨论一下家庭内部的经济结构、对于未来的规划、等等等等。

  方笛觉得他们的感情刚刚开始,现在谈论这些或许也并不现实,但最重要的是,方笛不知道该从哪种角度入手去考虑这个问题。

  她会和徐焕结婚吗?

  她跟徐焕需要考虑什么社保、房贷、养老的事情吗?

  对于小孩子又该怎样计划呢?

  方笛并不是什么一板一眼的人,她对这些的憧憬,都是建立在普通人的基础上的,希望有个随时可以回去的,由自己负责的家庭,大概是每个社会人的期望。

  但她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憧憬这些东西。

  徐焕有真正的社会身份吗?

  徐焕不会老,不会生病,他的未来几乎是永远,他的青春几乎可以无限延长。

  他们人妖相异,跨越物种,小孩子的事情根本不敢想,更何况徐焕目前还不知能不能“行”。

  方笛前所未有地迷茫了起来。

  恋爱总是甜蜜的,但看不见未来的恋爱让方笛觉得漂浮在半空,随时会经历一场高空跌落。

  她极少对徐焕谈起这些,他暂时还不能领会这种事情,方笛不想为难他。

  方笛每一天,都像是梦中一样,不顾前缘,不顾后果,只是一味地享受着当下,享受着和徐焕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她喜欢他迷恋她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可能只有这个了。

  许久不见的穆予盟回来了,约方笛出来玩儿。方笛已经从徐焕那里得知,穆予盟居然也是妖怪,不由得暗暗感叹,妖怪果然已经广泛地融入了人类社会了。

  两人见面之后,方笛还没说什么,穆予盟就坦然一笑,道:“你已经知道了吧,我和徐焕是一样的。”

  方笛就有点不好意思,她们约了最近新开的一个洛丽塔风格的咖啡厅,穆予盟提出来的。方笛拿珐琅勺子搅着被子里的奶沫,轻轻地说:“知道之后见面,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穆予盟“扑哧”笑了一声,说:“没关系,之前我不能告诉你我自己的实情,但现在你也算半个自己人了——”

  她把“自己人”三个字的语调上促狭地拉长,看到方笛一下子红了脸,又笑开了:“所以现在也没关系了。”

  方笛笑着点点头:“有点意外,你居然会是……也实在是巧合,先认识了你,又认识了徐焕。我看,我跟你们是有点孽缘的。”

  徐焕说,穆予盟当时其实也是奉协会的指令行事,把她带到了徐焕家,也不是什么房东。穆予盟在协会里就是个执行人,阶层低,应该既不知道天条的事情,也不会知道方笛就是天条的继承人,这件事情,除了已经死去的杨轻岳、没了修为的天府君和昭驳,以及天同君,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穆予盟笑了笑:“可不是吗,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受人所托……我想你可能跟天同君有过一面之缘,大概也通过徐焕了解了天同君的身份了吧?”

  方笛谨慎地点了点头,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再是当年那个一起打开水一起偷偷在宿舍下泡面的昔日同窗了,她一想到对方在以友谊为挡箭牌,暗地里用另一种眼光偷偷审视自己的时候,就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其实……天同君想要问你,你有没有意向来协会里工作。”穆予盟说。

  方笛堪堪维持着表面的得体,努力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问:“去协会工作……什么意思呀?”

  “我想你应该从徐焕那里知道了吧,我们妖族成立了一个成精管理协会。天同君是我们的现任会长,希望本着促进人类和妖怪和平共处的原则,开展妖怪的人类社会融入的工作。我们一直很缺导师的,想让你来担任社会关系课程的老师,薪资基本会是社会上同类培训班里最高的,底薪加课时费,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穆予盟看出了方笛的戒备,也很自觉地拿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来说话。

  方笛犹豫地思考了一下,问:“我……我恐怕没什么自信……”

  而且,为什么是她来通知自己这件事情呢?如果是天同君的意思的话,完全可以通过徐焕来问她吧。

  穆予盟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们也有上岗培训的。你现在还在那家服装公司上班吗?一直拿底薪也没什么意思。我们部长把招导师的工作交给了我,我们一般是不可能招人类的,但没有比人类更清楚在人类社会应该怎样与人类相处了,我就想到了你。你考虑一下嘛。”

  方笛听穆予盟的意思,像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辞职的样子,当然,辞职这种事情,除了公司同事,也只有徐焕自己知道才对,穆予盟不知道也很正常……

  “我……我考虑一下好了。”

  问过具体的薪资后,方笛留下这么一句,进行了一遍之前两人之间以前有的,略带着少女情谊的告别程序,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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