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杨轻岳吻上自己手腕的一瞬间,方笛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凉透了。
现在没有任何人在场看到,但方笛还是觉得恐惧。
面对这个人,好像面对一个一片漆黑但又不得不走进去的山洞,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总觉得会有什么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方笛用力地想要挣脱杨轻岳的手,但对方紧紧地抓着她的小臂,且力气远大于她,别说挣脱了,连晃动一下都没有办法,仿佛对面是一座石像一样。
“杨经理,你要干什么,我听不懂,你、你放开我!”
远处渐渐有隆隆雷声传来,似乎又要下雨,杨轻岳听到之后,眯起眼睛看向雷声传来的方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个验明正身的小法术而已,真是麻烦。”
“不过没关系,”杨轻岳又看向方笛,脸上是有些危险的笑容,“我已经找到你了,很快这些就要结束了。”
方笛不明白要结束是什么意思,她徒劳地挣扎着,却无计可施地任凭杨轻岳拖着她往前走。
“你到底是谁!你要对我做什么!你……你不是人!你是妖怪!”方笛惊慌无措地喊着。
杨轻岳嗤笑一声:“说得没错,可我看你不怎么惊讶嘛,怎么,徐焕对你说了什么?还是那个二愣子行事不谨慎让你发现了形迹?不过没关系,稍后你就不会泄露任何秘密了。”
方笛心中一凉,她听懂了杨轻岳的言外之意,他要杀死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要杀死她!
而她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方笛的腿有些发软,却更加猛烈地挣扎了起来,同时不由自主地四下观察可以逃跑的路线,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她被一步一拽地拉扯着走了许久。杨轻岳走得很快,方笛一路踉跄,感觉胳膊随时都要脱臼,她甚至抽不出机会来抓一下旁边的树做点垂死挣扎的停留。
终于,杨轻岳把她拽到了一片空地的中央,而他刚一松手,方笛脚下的地面便亮了起来,而她却仿佛被凝固在了空气里,动也无法动。
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圆形法阵,中间还有一个八角星形的布阵,草写的咒文从东南角开始,顺着星形布阵的边线开始流动。随着这股金色的光流,星角上依次出现了八个发着光的法器,每亮起一个法器,方笛就感觉自己的窒息感就强了一份,她的心脏跳得紊乱,几乎连呼吸间胸口的起伏都要被束缚。方笛觉得自己像是被埋在了土里,她想要开口呼救,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连周围的声响也渐渐听不到了。
仿佛被关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周围的一切都被实体化的空气隔绝了起来。力量的落差是巨大的,对方仿佛非自然力量的主宰,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随时能够被扼杀的人类,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方笛的心中满是绝望。
在方笛没有余暇注意到底地方,不断有黑沉沉的乌云聚拢过来,停留在杨轻岳的头顶,层云间有时隐时现、已经蓄势待劈的雷电在其中。
杨轻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抬头仰望着天空,他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很快,很快,我会把这单方面的不平等条约连同它的‘纸’一起撕碎,这种毫无道理的惩罚,这种碍事的条约,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已经陆续有雷落了上来,如果方笛能看到的话,她会发现,那落雷的规模几乎跟她上次见过的一样,成束成束的树枝状的闪电直直地劈向杨轻岳,杨轻岳一边忍耐,一边继续口中默念。而随着他的动作,在金色的咒文光流在法阵上绕行一周,点亮了八个法器之后,又有光同时从八个法器出发,同时伸向阵中心的方笛。
此时的方笛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她感觉身体里泛起一种疼痛感,像是从最细微的神经末梢处开始,那痛觉如同缓慢涨潮的潮水,从发肤表层开始向体内浸渍,逐渐加重,逐渐加深,像是一万根针缓缓扎进体内,又像是所有的神经从末端被抽出,方笛想要大声喊叫,却发不出声音,她痛得流出眼泪来,大脑疼得发麻。
“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死亡的过程吗?怎么会这么痛,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她死得这么痛苦。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方笛上衣内兜里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那蚁噬般的疼痛缓解了几分,方笛的大脑清醒了些许,甚至似乎能听到外界的一点声音。
好像……是徐焕给的护身符。方笛迷蒙中回忆着,她把护身符摘下来之后就放在了那里。
为什么会突然亮起来了呢?
与此同时,杨轻岳却发现八道光路居然停滞不前,无论他如何催动口诀,那光路都不再前行一分。他皱起眉头,一边抵挡着天劫落雷,一边分出更多的法力催动着光路,可那光路却依然纹丝不动。他仔细看向阵眼中的方笛,却发现方笛的手活动了一下。
杨轻岳暗道不好,他测算了一下天时,发现破坏天条的最佳时机就要过去,他必须尽快把天条从方笛体内剥离出来然后撕毁。
他无法直接杀死方笛,这样天条只会随机转移到什么上去,而下次可以破坏天条的时机不知道何时会再出现。
妖精成精化形,沟通天地,是经历了多少九死一生。本来得到了力量,可以凌驾于万物之上,可为什么又要畏惧那些命如蝼蚁的人类?
而人类有对他们手下留情过吗?他们排斥异己,大肆屠杀,对于其他族群的生存空间一再挤压,所以妖为什么又还要守着几千年来的旧规矩,还以为那是旧友?
不如就把这条款撕了,从此开始支配他们好了。
持续不断的落雷中,杨轻岳的七窍已经开始渗出血迹,法阵上的光路却迟迟不前,他咬破舌尖,把一口鲜血用法力凝成一缕,溶进咒文的光路中,光路的光芒随即大盛,开始向前逼近方笛。方笛刚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又被夺走,但她似乎也发现了,徐焕给她的那个护身符是真的有用的。
方笛很努力地想要把手伸向护身符,但比之前更大的窒息感来临,她的手刚刚抬起一个小个弧度,就无法再动了。
眼看着光路越来越近,方笛心中只剩下唯一一点希望:
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期望护身符能救她一命。
光路越来越近,身上又传来痛苦的剥离感,她感觉灵魂都要飞升出去。后脑一片麻木,头像在钉板上滚过一样痛,但方笛却不肯放弃挣扎昏死过去,她总觉得一旦顺应着这痛苦,交出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恐怕自己会死得很惨。
她总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就在八条光路接触到她身体的一瞬间,护身符中突然迸射出一道白光,把方笛包裹了起来,光路被这白光所吞没,方笛的痛苦缓解了下来。
只是,浑身的疼痛还留有惯性,方笛一时没有反应,但她发现自己又能看清东西的时候,惊讶的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那个云纹如意形的护身符两端各伸出一个短柄和一个长刃,这居然是一把剑。她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那柄剑,也不管奏效不奏效,用力地挥舞了起来。而与她期望的一样,这柄剑所到之处,金色光路纷纷被破坏,甚至有所后退。
有机会!方笛想。
她挥着那柄剑,试图直接从阵中闯出去。周围已经暗得看不清是树林还是山崖,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她要逃出这个死地。
她举着剑,冲着阵的边缘跑去,剑尖朝前,她无比信任着这把来历不明的剑,如同她信任着来历不明、力量远胜于她、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的徐焕。
“休想!”
杨轻岳一边尽力抵挡落雷,一边不知比了个什么手势。方笛身侧两个法器金光大盛,她举着剑,虽然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却无法再前进一步。方笛立刻有些慌神,她不管不顾地,更加用力地想要向前行进。
光路里渐渐有些血色的红光,那股窒息感再度来临,方笛更加猛烈地冲击了起来,她的姿势用力到有些可笑,但她无暇顾及,她对于那窒息感有种深深的恐惧,她害怕再次陷于那种痛苦之中,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逃离出去。
突然,不知是不是错觉,方笛感觉她可以往前行进了,虽然只有一点点。她不肯放弃,鞋子已经窝成几乎90度,但她在一点点前进!
她可以逃出去的,她可以!
她不会放弃一切生的希望!
突然,一切阻力都消失了,方笛猛的向前冲去,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在触地的一刹那,她艰难地转了身,防止自己直接磕到剑刃上,被一劈两半。
她回过头来,发现法阵的光突然变得十分微弱,周围狂风雷电,大片大片的云层聚集在头顶,闪电击中地劈向一个方向。
她分辨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杨轻岳,此时他已经匍伏在地,不知死活,而满天的闪电还在不停地劈向他。他的身形像是映在坏了的电视机里,时隐时现,方笛不知道那是不是要维持不住人形了。
在这场斗法里,最后的赢家居然是她。
而几乎就在下一瞬,她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法阵,她条件反射似的把剑挡在身前,直到她看清,那个法阵带来了一个她熟悉的人影。
徐焕。
而对方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在看到她的瞬间大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对方一把抓着她的肩,焦急地问她是否平安,有没有受伤,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方笛扔掉了剑,她哭着把自己挤进徐焕的胸口,劫后余生的感觉在徐焕出现的那一刹那变得格外鲜明,并且委屈异常。
徐焕呆楞当场,他并没有处理过这种情绪,方笛的眼泪和拥抱来得都太突然了。他下意识地上下摸了一遍方笛,试图寻找新鲜的伤口,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方笛可能并没有受到直接的肌体伤害。
这使他更加手足无措了。
“你、你没事吧?”徐焕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摸了摸方笛的头。
方笛哭得更凶了。
但方笛也只是放纵地哭了一会儿,她想起什么,掀起徐焕的衣服擦擦眼泪,指着闪电丛中的杨轻岳哽咽地说:“他怎么回事?”
被这么一提,徐焕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把方笛扶起来挡在身后,绕过只散发出如同快要燃熄的蜡烛一般光芒的法阵,前去察看杨轻岳的情形。地上一片焦土,杨轻岳周围大片的树林也被雷电击倒劈断,杨轻岳,或者说七杀君,失去了往时永远得体的风度,委顿在地,遍体伤痕。他还能勉强维持人形,却也动弹不得,听到徐焕走近的脚步声,才艰难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野兽般的眼睛。
“呵……呵……”七杀君发出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声音,作为基因里的小型动物,徐焕皱了皱眉,他隔了一段距离站定,静静地看着七杀君。
“会长,你所做的事情是不对的。”徐焕不带任何感□□彩地开口说到。
“哈哈……哈哈哈哈……”七杀君吃力地给了徐焕一个嘲笑,“这是……当然……你是天同的弟子……但天同……天同就……永生……追随这个人类……和她的血脉吧……哈哈哈哈……”
徐焕皱起眉头,他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言及师父,他刚想要问清楚,就发现七杀君捏出了一个危险的手势,他大惊失色,顾不得多说,瞬移到方笛身边,开了法阵,直接带着方笛从这个地方逃开了。
七杀君见徐焕两人逃走,手中的手势也颓然似的放开,他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雷劫已经停了,积云渐渐消散,星光倾泻下来,照在他身上,狼狈的样子一览无余。七杀君的视线其实已经开始模糊,他试图联系一个他还能信任的干事,带他去灵气充沛的地方闭关修行恢复,却在这时,他听到几许踩过焦枝的脚步声。
他的气感已经不那么灵敏,但他觉得他知道来者是谁。
他奋力抬起头,那个身影模糊但熟悉,他低低地笑了两声。
“你是来杀我的吗?”
对方似乎是摇了摇头,看他没反应,才出声说:“不是。”
七杀君嗤笑一声,不做评价,对方似乎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也要感谢你。”
“哈哈哈哈……果然……果然……”
七杀君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他看到南斗六星倒挂在空中,银河横天而过。他听着那脚步越来越远,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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