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二天，徐焕恢复了上班，方笛帮忙编的那个“老家有事，信号不好”的借口还算好用，当然，来诘问的人也不多。按照方笛的要求，“向每个在他旷工期间拼死拼活补天窗的人诚恳道歉并感谢”后，徐焕发现工作进行的居然还算顺利，没有他预想中被全员齐怼的场面。

　　徐焕把这功劳都归于方笛，在听见自己手底下的小设计师跟旁边人说起“供应部小方”的时候还多嘴问了一句，结果惹来小设计师略有些震惊的目光。

　　人类大部分时候还是很难懂的。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全能解答机，徐焕心里不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苦于懵懂了。

　　唯一不太顺利的就是帽子的问题，即使是在这个设计师聚集，什么奇装异服穿出来大家也都见怪不怪的办公室，徐焕还是被人投以怪异的目光。毕竟，在这个热得只想裸奔的天气里，大家连项链都不愿意多带，别说还要罩个毛呢小礼帽了。被审视得多了，徐焕认真思考了一下，决定就算是会压耳朵，回去还是换上棒球帽好了。

　　下午临时有会，徐焕刚把所有的工作交接回来，忙得分身乏术，但还是不得不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法力受限之后，他觉得之前能轻松处理的工作，现在似乎都有些吃力似的。

　　处理完一个紧急事项之后，他拿着会议资料往会议室赶，一边走一边翻看手里的资料，但往常不到半公分厚的资料他稍微翻翻就能记个大概，但这次看了一路也没看明白多少，只好放弃，打算赶到会议室之后边听边看。

　　徐焕低头往前走，眼睛还瞥着资料，却不料在会议室门口撞到了人。

　　徐焕惊讶到忘了道歉，他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方圆五米内有人自己却没有察觉的情况，方圆五米，相当于已经在他鼻子尖底下了。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营销部的新同事，邱轻岳。对方似乎并不吃惊这一次的冲撞，挑了挑眉看向徐焕。

　　徐焕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明明人就在眼前，气味却好像在遥远的地方是的，干净得过分。

　　邱轻岳却笑了，客套到：“徐主管，有阵子没见了。”

　　徐焕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便只是点了点头。

　　邱轻岳看了看徐焕的头顶，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地说：“帽子不错。”

　　徐焕的耳朵炸得几乎要把帽子掀飞。

　　对方随即推门进了会议室，徐焕愣了一会儿，才再次推开门走了进去。

　　方笛觉得自己的水逆终于结束了，霉运似乎已经到头，今天跑上跑下了好几次，没再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遇见邱经理也有好几次，但每次智商和小脑都在线，以至于看到邱经理都感觉对方帅了好多。

　　只是对于指望拿到邱经理的女主剧本这件事情，她已经绝望了，毕竟在对方面前实在出过太多糗，如果可以的话，方笛其实是想把邱经理灭口的。

　　方笛有点担心徐焕会不会穿帮，要是帽子被碰掉的话恐怕会引起大恐慌。徐焕似乎不习惯用即时通讯软件，方笛发了几条短信，徐焕都没回复。她又不好直接上去找徐焕，只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借口找设计师确认东西，她从自己办公室溜了出来，想顺路看一眼徐焕。她现在对徐焕充满了人类对野生动物的关爱。她没由来地觉得，如果徐焕一不留神暴露，那肯定都是她的责任，是她没保护（？）好徐焕。

　　徐焕不在，几个品牌主管都不在，方笛要确认的东西也没了负责人来签字。方笛只好把文件留给熟悉的小设计师，然后顺道去了趟样品库。

　　样品库的小姑娘正在跟同事秀恩爱，在说自己在营销部的男朋友。方笛一边等自己要核对的单据，一边支棱着一只耳朵当八卦听。

　　“他真的特别厉害的，就像有第六感一样，冲他扔什么他都能躲过去。这一次他跟他们新来的经理出差，到了一个在建的新商场工地上，事先不知道，他站到一个没建好的台子上面去了，他就听见一点声音，说感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下意识就马上往下跑，刚下来，那台子就塌了，20多米高呢！把他自己都吓死了。”

　　方笛跟听评书是的，不由得也为小姑娘男朋友捏了一把汗。这时，裁剪桌上一只手机亮了一下，方笛下意识瞟了一眼，就看到小姑娘和她男朋友的亲密自拍在手机上显现出来。

　　这个男生……好像有点面熟？

　　方笛不由得又仔细看了看。

　　这不是……那天在楼道里偶遇一起吐槽水逆的那个吗？真是有缘。

　　自己的水逆结束了，不知道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希望他也能好好的吧。

　　下午下班，方笛磨磨蹭蹭，一直不肯走。她知道徐焕估计要加班，她不放心，想和徐焕一起走。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偷偷摸进设计部，看到徐焕自己在办公室里，还在处理手头的工作。

　　徐焕看见她来，居然笑了一笑。方笛被那个笑容所惑，呆立了一会儿，才一边唾弃自己颜控的心一边走到徐焕旁边。

　　“还在忙？”方笛从徐焕背后看向他的电脑屏幕。

　　“嗯，不过马上也就好了。”

　　方笛自己拉过徐焕旁边的椅子坐下，掀开他的帽子看了一眼。两只耳朵被短暂的解放，抖了了几抖，差点又让方笛破功爆笑出声。

　　方笛问徐焕：“戴一天帽子难受吗？”

　　徐焕看着电脑屏幕，手中的压感笔不停描画：“还行，不要紧，只要没被发现怎么都行，就是有点热。”

　　方笛闻言又瞄了一眼，半天下定决心似的问：“耳朵……能让我摸一下吗？”

　　徐焕一愣，看向方笛：“……你不害怕吗？”

　　方笛小声说：“可是接受了之后感觉还挺可爱的……”

　　徐焕在“可爱”这个词儿上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摸吧。”

　　方笛把帽子掀起来，从侧面挡住，一只手伸进去摸了摸。那对耳朵看着厚，其实只有薄薄的一层，触手所及全是细细的绒毛，柔软而温热。

　　徐焕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甚至想把自己的头往方笛手心里拱一拱。

　　方笛把手心放在一只耳朵上轻轻蹭了蹭，那对耳朵突然一动。

　　徐焕干咳了一下，说：“你别摸了，好奇怪。”

　　方笛连忙收回手，把帽子给徐焕扣好，正襟危坐地坐好。徐焕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电脑没再抬过一次头。

　　气氛有点尴尬，方笛此时才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于亲密了，她默默坐回去掏出手机来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徐焕那边也只能听见压感笔划动的声音。

　　还好，只一小会儿，徐焕的工作便告一段落，两人各自勉强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同回了家。

　　然而，在菜市场，常光顾的菜贩大妈一句“哟，今天小两口一块儿来啦？”把两人的尴尬推向了一个新□□，以至于直到吃完饭，方笛和徐焕几乎没说几句话。

　　两人默默地在厨房洗碗，徐焕擦着灶台，有点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突然，他感觉法力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妖丹运转通畅，耳朵也立刻恢复成了人类的样子。

　　他转过身，对着方笛有点磕绊地说：“我、我好像恢复了……”

　　方笛闻言抬头，也惊喜地叫了起来：“哎呀，真的！”却突然看见徐焕一脸凝重地看向某个方向，方笛好奇笛地问，“怎么了？”

　　徐焕没说话，他感觉身上的法力好像源源不断地充盈了起来，而法力不是自妖丹涌出，而像是从外部传导过来的。

　　而窗外突然风起云聚，雷声隆隆，隐隐有闪电在云间闪现。

　　方笛见他望向窗外，也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似的说：“居然要下雷阵雨吗？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雨来着啊……”

　　徐焕心头一动，就要往屋里跑，方笛见状，拽了他一把，却被徐焕手表划破了手，方笛痛呼了一声，徐焕慌忙停住回头来看。

　　“没事吧？”

　　“……唔……没事……”

　　徐焕拉起方笛的手，发现方笛手掌被划开一道口子，徐焕刚下意识地要施术让伤口愈合，却又停了手，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方笛。

　　方笛：“……”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一个雷炸响在耳畔。徐焕神色陡变，不自觉握了一下方笛的手，快速地说：“我们有规定，不得施术于人，伤口你自己包扎一下，这雷不对劲，我要去看看。”说着，徐焕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方笛在厨房里：“……”

　　好的，她已经知道徐焕这次“出门”肯定是要用非自然力量了。

　　然而下一刻，她身下显现出一个奇怪的圆圈，上面还有鬼画符一样的花纹，没等方笛仔细研究那是什么，她眼前一花，顷刻间已经换了天日。

　　只是，没来得及体会自己身处何地，方笛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不远处的地上，趴着一只几乎高达两层楼的巨兽，是狼，或者是别的什么像是狼的动物z空中阴沉沉的云层里，有大量的、树枝状的闪电不断往它身上落。巨狼蜷成一团，双目紧闭，每被击中一次都不由得哆嗦一下。一时间，方笛不知道是该惊叹巨兽现世，还是该惊叹这落雷奇观。

　　方笛四下环顾，发现徐焕就在狼的面前，他似乎只是短短思考了一瞬间，就以方笛无法看清的角度动作了一下，之后一个透明玻璃罩一样的东西把巨兽扣住，但还没被雷击几次，就又消弭于无形。徐焕只有不断施法，但每个玻璃罩能支持的时间却不长，

　　徐焕在保护那只狼。

　　但就在下一瞬，一道闪电直直向徐焕劈去，没来得及反应，方笛已经跑上去一把推开了徐焕。大脑落后一步才哀嚎起来：“天啊我这是在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这么舍己救人了？！”

　　徐焕猝不及防被外力推了一个踉跄，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回手再救已是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闪电劈向方笛——

　　那道闪电却似长了眼睛，拐了个弯，劈到了地上。

　　半天没有什么动静，方笛撬开一只眼，电闪雷鸣依旧，但似乎自己并没有被击中。

　　徐焕这才惊醒，一把把方笛拽到自己身后，焦急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笛：“你问我？？”

　　又一道雷冲徐焕劈来，他慌忙给自己开了一个防护法阵，但被击中之后，还是立刻跪倒在地。方笛赶紧去扶徐焕，第三道雷却紧接着劈了过来，方笛顾不上躲，又一次挡在了徐焕的前面。

　　然而，跟上一次一样，闪电又拐了个弯，劈在了地上。

　　方笛觉得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徐焕也有些发愣，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翻过自己的手腕一看，发现上面果然沾了一片方笛的血迹，看来是方笛的血把她也卷进了瞬移法阵，也让徐焕触犯了“不得施术于人”的禁忌，难怪天劫也降到了他身上。

　　大概是徐焕“犯禁”的程度低，天劫只意思意思劈了他三下就停了。好在没有雷再落下来，徐焕强撑着把方笛拽回身后，说：“实在抱歉，没想到把你也牵扯进来了，天劫不会波及不相干的人，但你最好也在我身边不要跑太远。”

　　没来得及解释别的，徐焕又回头专心结阵，替那只巨狼抵挡雷劈。

　　雷击不断落下，打在徐焕的法阵上，轰鸣作响，电光激射，方笛脚下的地面也不断震颤。这场面太4D，即使听说不会波及自己，她也不由得一只手紧紧拽着徐焕的衣服，徐焕低头看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徐焕反复结了多少法阵，他喘着粗气，额头不断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方笛觉得徐焕已经是强弩之末，她不知道雷是不是还会落在他身上，但再这样下去，他恐怕支持不住再一次的雷击。

　　方笛深吸了一口气，想，关爱野生动物人人有责。她鼓起勇气跑出了徐焕身边的安全圈，强行无视自己发颤的双腿，来到巨狼的身前。徐焕紧张地想跟过去，却发现方笛所到之处，天雷便开始避让。

　　方笛显然也了解这一点，她回头冲徐焕摆摆手，开始往狼的身上爬。脚下的毛像野草一样，粗硬扎人。方笛蹬掉了拖鞋，赤着脚往上爬，感觉腿上被拉得生疼。巨狼身上没有野生动物的臭味，却也不太柔软，她从狼的后脚往上爬，狼的脑袋近在咫尺，却几乎没有呼吸的热气，她坐在狼腿上，轻轻摸了摸狼的鼻子，又往狼的头顶爬去。

　　她所到之处，天雷便不再直直落下，而是落到附近的地上。方笛斜倚在狼的颈卧处，停下喘息了一会儿。她没有什么太好的体力，爬到这里已经是精疲力竭，她尽量张开双臂，舒展身体，挡住狼的头部和心脏——之前落雷最密集的地方。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又或者妖怪的死穴应该在妖丹处，她只能做一点自己尽力能做到的事情。

　　徐焕缓了一口气，换了一种法阵，只见一个个圆形的法阵在方笛没有遮挡住的狼身上展开，替狼抵挡天雷。法阵一击即消，但徐焕看起来却轻松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方笛四肢几乎麻痹，雷击才渐渐消隐。又零星地落了几次雷之后，层云渐渐散去，露出一片带着几许星星的晴天来。

　　方笛活动了一下关节，踩着狼的耳朵四下看了看，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他们似乎在一个在建的体育场里，周围是一片看台，但还没铺设草皮，旁边还放着一些等待安装的器材。

　　徐焕来到了巨狼的面前，方笛赶紧跳下来，回到徐焕身边。巨狼身上伤痕累累，几处伤口深可见骨，有部分皮毛烧焦了，露出树枝状的雷击伤。这时，狼的眼皮掀动了一下，一只幽绿的眼睛向徐焕和方笛这边转动了一下，又阖起，没再有任何声息。

　　方笛小声问徐焕：“这也是什么妖怪吧？你认识吗？”

　　徐焕：“不认识。”

　　方笛：……那你这么豁出去救人？

　　正说着，巨狼突然全身一震，接着一片烟雾蒸腾，巨狼的身影被整个湮没于其中，当等云雾散去，巨狼已经变得只有巨型阿拉斯加那么大，徐焕和方笛这才发现，狼的下面居然还压着一个人。大概之前是被狼围在腹下，此时狼的体型变小，便遮挡不住，显露了出来。

　　方笛跟在徐焕后面，上前一看，躺着的人穿着一身深衣，长发如瀑，是个好看的男人。

　　这人如果不是汉服爱好者，那十有八九也是个妖怪。

　　徐焕看清那人的脸之后，却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探了探那人的脉搏，又趴到对方脖子上闻了闻。

　　方笛：“……”

　　“天府君……？”徐焕轻轻地自言自语，“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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