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酒吧里面很暖和,整体装修很复古,台上有个歌手唱着一首安静的民谣,酒吧里的灯光也是暖色调的,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喝酒,气氛很融洽。
孙尧东和苏影找了位置坐下,在一个角落里,要了一瓶酒,两个杯子。
苏影问他:“坐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你想做点什么?”
孙尧东一笑,她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上一次。
“你怎么会在女洗手间?”
“想偶遇,结果变成英雄救美了。”
一转眼,天气都这么冷了。
孙尧东说:“认识也这么长时间了,你就当陪我散散心。”
他说着,就要往苏影的杯子里倒酒。
苏影伸手拦住他。
“服务员,来一杯冰红茶!”
“……”
“来酒吧不喝酒?”
服务生很快送来了冰红茶,苏影说:“待会谁开车?”
“叫代驾就好了。”
苏影突然用手肘撑着桌子,手背抵着下巴,细长的眼睛看着他说:“孙尧东,你肯定不是什么好男人,你肯定拐过不少女孩子。”
孙尧东笑了笑,不置可否。
“所以,真的不喝?”
“不喝。”苏影抿了一口冰红茶,“我怕醉到不省人事,连代驾都叫不来。”
孙尧东只好给自己倒上酒。
几杯酒过去,歌手也换了几首歌,一首比一首悲伤,像是在呜咽。
“孙尧东,你为什么要当法医?”苏影问。
孙尧东靠在椅背上,右手放在桌子上,指间夹着一支烟。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实话实说:“高考报志愿的时候选了这个专业。”
苏影被他逗笑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孙尧东又问她:“那你为什么当插画师?”
“因为我学了很多年画画,不做这个浪费才华。”
孙尧东也笑了,被她的以牙还牙弄得很无辜,他说:“我说的是实话。”
“好吧。”苏影两只手臂折起来,放在桌子上,一副很认真的样子,“那你后悔过吗?”
“后悔过。”孙尧东的表情也沉静下来。
“那为什么还是坚持做了?”
“因为好不容易上的大学,不做的话不是白上了。”
苏影被他的不正经弄得很无奈,只好对他说:“跟我说说吧,我很想听这些事。”
当苏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诧异了一下。
她实在是很少和人这样促膝长谈。
孙尧东遂了她的愿,认真的说起来:“当初选择这个专业的确是偶然,大学四年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真正的开始,是在面对第一具尸体的时候,那年我到法医科实习,面对的第一具尸体,不,那根本不算是尸体,高速公路上的一场车祸,遍地尸块。”
苏影有些被震撼到了,安安静静的听着他说。
“我们需要到现场去捡尸块,然后拼凑出一具完整的尸体,我看到当时的一个老法医,从地上捡起一颗眼球,一整颗人的眼球……当时我跑到路边吐了,那时我想过不做了。”
“后来呢?”苏影着急的想知道下文。
“后来,后来稍稍坚持了一下,也就见惯了这些事情,就没有那么排斥这些了,慢慢就习惯了,很多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就很想找出真相,所以就很努力工作,再后来,见多了生死离别,也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可能是永远也不知道答案的,也就释然了,再到现在,不是工作离不开我,反而是我离不开这个工作了。”
听完这些话,苏影做出总结:“挺好的。”
“那你呢,为什么画插画?也和我说说吧。”孙尧东掐灭了烟,把酒杯握在手里,垂眼看她。
“我挺喜欢这个工作的,自由,我也擅长,准确来说,是我不愿意追求更多的,觉得画插画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可能是因为懒吧,噗……”
这些话说完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笑了。
苏影看了一眼被他掐灭的烟头,闷闷的说:“你挑起了我的烟瘾。”
“带烟了吗?”孙尧东问。
苏影摊开掌心,放在他面前,像小孩子要糖似的说:“我想尝尝你的。”
孙尧东拿了一根,放在她手上。
他的烟要烈很多,平常苏影抽的烟都淡淡的,她抽了一口,觉得有些不习惯。
吐出一口烟,她问:“你想不想尝尝我的烟?”
说着她就爱把自己的烟掏出来,细长的烟身,上面有一圈粉红色的东西。
孙尧东看了一眼,坦言说:“不想。”
“好吧。”苏影把自己的烟收起来。
苏影抽着一根烟,再隔着烟雾看孙尧东,觉得极具不真实感,而这种股真实感衍生出来的,是朦朦胧胧的幸福。
她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一起,也是不错的。
可她即便喜欢,也不敢轻易靠近,不敢轻易触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她,她只好慢慢试探。
可她多想有勇气,奋不顾身的去追求一些东西。
刘奶奶去世了,孙尧东的心情十分不好,两个人没说多少话,酒也就越喝越多,后来他就喝醉了,趴倒在桌子上。
孙尧东遮挡住了大半个桌子,苏影伸出手指戳了他两下,没有动静。
最后苏影还是叫来了林路。
她在这个城市没有别的朋友,她自己把孙尧东弄回去也是个问题,只好把他叫来了。
苏影开车,林路在后面扶着孙尧东。
“你最近忙什么呢?”苏影边开车边问。
林路说:“不就那样嘛,我挺闲的。”
“可是……”苏影突然停了声。
“可是什么?”
“没什么。”
苏影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孙尧东之前说林路最近很忙,他是故意的,他不想让林路来,所以是为什么呢……
快到小区的时候,苏影让林路找找孙尧东身上的钥匙,可林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最好只好去了苏影家,把孙尧东安排好之后,林路就走了。
孙尧东喝醉了之后很安静,他躺在床上,就像是平常睡着了一样。
卧室里开着一盏夜灯,苏影坐在床边,两只手托着下巴,就这样看了他一会。
其实苏影不会照顾人,可是一般人喝醉了都会吐,就想在这等一会,万一他不舒服呢……
如果现在孙尧东醒着的话,那他们就是在对视。
后来苏影有些累了,坐的凳子又矮,她直接把脑袋放在了床上,瞬间觉得睡意来袭。
这一趴不要紧,孙尧东直接长臂一伸,把苏影半个身子搂进了怀里。
画面好像被按了暂停键,顿时,苏影连呼吸都变得轻轻的。
孙尧东身上暖呼呼的,还有些烟草的味道,和她今天晚上抽的那一根一样,苏影抬起眼睛来看他。
他睡得很沉,似乎什么都没有意识到。
浅浅的呼吸落在苏影的脸上,她想动一动,却被他搂得更紧。
就在苏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孙尧东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孙尧东好像被吵到了,翻了一个身。
禁锢终于解除,苏影站起身,小心的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上面跳跃的两个字——周禾。
苏影本来只是想把电话关掉,但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拿着手机去了客厅,顺便帮孙尧东把门给关上。
“喂?”
周禾沉默了一下,显然是楞了一下。
“你是哪位?”
周禾的声音很公式化,又带着些攻击性,让苏影觉得,有些像审问犯人。
不过,她显然没有听出苏影的声音。
苏影说:“我是苏影,现在孙尧东睡着了,有事我可以转告。”
那边又沉默了一下,才说:“没什么事,谢谢。”
“好,我会告诉他你来过电话了,再见。”
苏影刚要挂电话,就听见她说:“等一下!”
“什么?”
“不用告诉他。”
“好。”
苏影挂了电话,把孙尧东的手机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浴室,她觉得今天累极了,需要赶紧洗一个热水澡。
而此时此刻的林路,已经坐出租车到了自己的汽修店,开了一辆车准备回家,他口袋里还放着孙尧东的一串钥匙。
这是在车上的时候,苏影让他找一找孙尧东的钥匙,他把钥匙放在了自己身上,告诉她孙尧东身上没有钥匙。
然后孙尧东就顺理成章的去了苏影家。
林路坐着出租车回家,觉得做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并且暗暗祈祷孙尧东今晚别光顾着睡觉,应该干些正经事。
不过事与愿违,苏影从浴室出来,打开门看了一眼孙尧东,还是睡得很好,只是换了个姿势。
苏影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的时候却睡不着了。
她有些后悔接了周禾的电话,她不是他的谁,没有资格去接他的电话,也没有资格去宣誓主权。
可在看到周禾名字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想把电话接起来,告诉她,现在孙尧东在自己家里睡觉……
苏影在床上辗转,最后直接坐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纠结,忐忑,窃喜又害怕。
算了,关灯,睡觉!
这一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周禾,似乎她和孙尧东,真的是没有可能,可是苏影……她又是凭什么呢?
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孙尧东隔天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很痛,窗帘只有薄薄得一层,大片大片的光透进来。
今天阳光很好。
孙尧东从床上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这是哪里,然后从房间里走出去,在客厅的桌子上发现了自己的手机。
上面除了一条话费提醒的消息之外,什么都没有。
孙尧东突然觉得很清静。
他很久没有这样清净了,今天是周日,没有紧急的案子,他不用上班。
孙尧东走到苏影的卧室门前,抬手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
苏影穿了一件很大的毛衣,能盖到膝盖以下,她在看到他的瞬间,脸“唰!”的一下红了。
还没说话,苏影直接把他拨开,跑进了卫生间。
孙尧东脑海里只冒出了三个字:很急吗?
几分钟以后,苏影从洗手间出来,捂着肚子坐在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孙尧东站在一边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苏影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那个……”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孙尧东顿时明白了,他好歹也是学医的。
“肚子疼吗?”
苏影朝他点点头,脸色苍白。
“以前也疼吗?”
“疼……”
“你需要调理一下。”
“嗯。”
苏影现在一点也不冷了,甚至有点热,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这么心平气和的讨论这个问题,而且对方还很懂的样子。
“我去帮你煮点姜汤,家里还有姜吗?”
孙尧东说着就往厨房走,苏影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帮我去拿个药把,在我床头柜的抽屉里。”
孙尧东低头看她,小小的一个缩在椅子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在这个时候,孙尧东觉得自己被勾引了。
他很快从这个情境里脱离出来说:“药?”
苏影点点头。
孙尧东转身去苏影的房间,里面拉着两层窗帘,严严实实的,还开着一盏灯。
他拉开床头柜上的抽屉,没看见药,先看见了一幅画。
孙尧东看见了他自己……
怪不得上次苏影不让他看画,原来画的是他。
孙尧东忍不住嘴角上挑,他把画藏进自己的衣服里,又打开一个抽屉,看到了一盒药,上面写着——布洛芬缓释胶囊。
止痛药。
孙尧东皱了皱眉头,拿着药出去。
“你平时就吃这个药?”
苏影接过药去,剥出一颗胶囊,含在嘴里,用水送下去。
“这个比较有用。”她回答说。
“止痛药最好少吃,对身体不好。”
“嗯。”
孙尧东想帮她煮点姜汤,但突然来到电话,他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王科长……
果然,又有了新案子,人手不足,叫孙尧东过去支援,本来还以为能休息一天,孙尧东嘱咐苏影上床休息之后,出门打了辆出租车。
他本来是想回家换件衣服的,但发现自己身上没钥匙,问苏影,她也不知道,说昨天晚上林路没找到。
孙尧东上了出租车,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林路。
“你是不是拿着我的钥匙?”电话一接通,孙尧东就开门见山的说。
林路在那边笑:“你怎么知道我拿着你的钥匙?”
孙尧东说:“听说昨晚你送我回来的?”
“万一是你自己丢了呢?”
“……”
“少废话。”
林路服软的说:“好好好,你什么时候来取?”
“我现在有个案子,等结束再说吧。”
“好。”
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伤亡严重,需要到现场去收集痕迹,确认死者身份和死亡原因。
孙尧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案子,打心底里的抗拒,也是一样的,高速公路车祸,那次太恐怖了。
到了现场,还好没有那么严重,但也是惨不忍睹,不过完全在孙尧东的忍受范围之内。
现场包括孙尧东,总共有两个法医,还有不少刑警,周禾也在,她配合着孙尧东的工作,搬运尸体。
孙尧东看着她皱了眉:“小张呢?”
“我……不行吗?”
“有男的先让男的来。”孙尧东轻描淡写的说。
周禾说:“没事,我来吧,小张在另一个现场。”
孙尧东不在耽误时间,边工作边问她:“还有别的案子?”
“嗯,今天一连三起。”
孙尧东没再说话,陷入了沉默,但手上的动作没停。
高速路上车速快,而且有很多大货车,也容易出严重的车祸,死者面目全非,实在是件棘手的事。
直到下午四点,工作才全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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