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果然晚上下雪了。
所有人都在自习室跟最后两门课奋斗的时候,忽然,空荡荡的楼道里面有人大声的喊道,“下雪了,下雪了!”
然后整栋楼的窗户几乎是一瞬间的打开,所有在期末考试噩梦里挣扎的学员发出喜悦的欢呼声,还有,黑暗中,雪花簌簌落下的节奏。
很小的雪花,南方的雪伴着雨,带着缱绻的湿度扑向大地。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看到雪。
广东的冬天是没有雪的,只有无尽缠缠绵绵的雨,透着骨头的酥冷,她不由的微微长着嘴巴,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她看到泛着水光的小小白色雪花在空中飞舞,不知疲倦,永无止息。
不是电影或者想象中大片纷纷扬扬的棉絮一般的雪花。
“好神奇。”
顾西就站起来,把窗户推开了缝隙,冷风夹着雪把她手边的草稿纸吹到地下。
“嘶,好冷。”
“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让开位置,把她轻轻的推到窗户前,“你不是没看过雪吗?”
易东成伸出手,让雪花撞在她带有热度的皮肤上,然后散了变成了水珠,她眼睛里面都闪着奇异的神采,“真的是雪啊!”
“别冻感冒了。”顾西就把窗户关上,“等雪积厚点,你再看吧。”
她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对上蒋阅和陈灵静嫌弃的眼神。
“做个南方人真的可怜。”
“做个热带人真的可怜。”
易东成还沉浸在兴奋中,“我们明天去打雪仗吧。”
陈灵静翻白眼,“我就喜欢你这种大惊小怪没见识世面的样子,现在温度刚零下,这种雪落到地上就化了。”
她双手紧握,祈祷,“那天再冷点再冷点吧。”
挑灯夜战是每个临考前学生必经的过程。
陈灵静和丁佳佳早就睡了,蒋阅照例在通宵自习室复习,而易东成把题库看完后一看时间都已经快三点了。
她站起来看着窗外昏黄的灯光下,雪花更大片,漫天像飞舞的白蝶一样,撞到玻璃窗上,然后在空气中激起涟漪,粉身碎骨。
这时候手机微信跳出顾西就的信息。
【顾西就:睡了?】
【易东成:??大半夜吓死人了啊,还没睡呢,刚把题库的选择题过一遍。】
【顾西就:出来。】
【易东成:大哥?现在半夜三更的,外面还下着雪,你要干啥?】
【顾西就:多穿点衣服出来。】
她裹着羽绒服缩着脑袋从宿舍楼偷偷跑出来,冷空气让她昏昏沉沉的脑子暂时清醒了一下,她长呼一口气,就看见顾西就跑了过来。
“走。”
“去哪里?”
“你不是要看雪吗?”
她从来都不知道教学楼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在楼顶上有一个毫不起眼的阁楼。
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手机的光照在地上和天花板上。
“这里只有一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没有梯子,必须翻上去。”顾西就把手机递给她,“我先上去,然后拉你上来。”
他脚踩在堆落在地上的废旧纸箱上,然后纵身一跃就抓住了水泥壁,轻盈的翻了上去。
易东成看的目瞪口呆,“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顾西就把手递给她,“当然是偶尔发现的。”
易东成第一次感觉到男生的力量,充满张力的,骨节分明的双手因为力量而青筋爆炸。
“我是不是太重了?”
黑暗里面,就听到顾西就轻轻一笑,像一缕烟立刻就消散了,然后下一秒就把她拉了上去。
“不重。”
她环顾这个狭小的空间,“这里?”
“当然不是,这里有个梯子,往上爬。”
易东成没犹豫,爬上去,瞬间眼前就亮了,第二层有窗户,那些纷飞的雪花带着黯淡橘色的光泽在飘舞。
“继续往上爬。”
“哦。”
阁楼的楼顶只有四米见方的钢筋水泥,高空的风又急又猛烈,夹杂着雪片打到她的脸上,她耳边似乎能够听到雪片破碎的声音,像是大提琴家优雅的举起马尾弓,以雪作弦,划破长空。
十五层的高楼往远方看,灯火辉煌的一个城市,国科大就像是一个孤岛,此刻是安静肃寂的,环绕着孤岛的灯火燃着繁华和喧闹。
她一瞬间终于明白,军校是个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好奇妙的感觉,感觉自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块冰,在孤岛周围环游。”
顾西就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我来这里,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这里完全不像是在学校里面。”
“那边是陆航团,你看直升机。”
一架直升机备降,飞机上的闪光灯忽明忽暗,在黑暗里面更加耀眼。
而此刻视线里面,雪花覆盖了整座校园,从楼顶看去均是一片纯白色覆盖的天地。
她很想尖叫两声,但是此刻居然有点想哭。
“终于看到了。”
“冷不冷?”
她摇摇头,“不冷,其实我从小就把下雪的画面在脑子里面想了又想,我觉得我到时候要真的看到雪,一定会尖叫。”
“可是我现在很想哭。”
黑夜之中,他的额发被轻轻风地掠起,他的眼睛就像一幽潭水,藏着深深的与年龄完全不符合的深沉。
“我很讨厌雪。”他缓缓开口,“很讨厌,很厌恶,雪给我带来的就是灾难灭顶的感觉。”
她惊讶的看着他。
“没有什么纯洁无瑕剔透的质感,因为在西藏的冬天有严寒和稀薄的氧气还有无休无止的大雪,雪片如同碎纸片那样,整个天地都被白色封印了一样,大雪封路交通断绝,还有雪崩。”
“什么西藏?”
他把手搭在围栏上面,微微仰起头,“我是在西藏长到十岁的。”
易东成惊讶的看着顾西就,不知道问些什么。
“我爸是援藏军医,然后遇到了我妈结婚,然后他在我十岁的时候,在一个非常冷的冬天夜晚,在阿里出诊,被十米厚的雪崩永远留在了那边。”
十岁之前的他还是个孩子,在西藏长大的孩子都有黝黑的皮肤和高原红,他却没有,因为一直在低海拔的拉萨生活又遗传了妈妈的基因所以看上去就是个内地的孩子。
调皮打架,虽然心性单纯善良,但是因为太过聪明而变成难以管教和驯服的野孩子。
念书也磕磕绊绊,并不那么喜欢学习。
那天晚上老师来家里家访,白跑了一趟,空荡荡冷清清的家里什么也没有,最后还是带着他去餐馆里面吃了一碗面。
临走老师问他,“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仰着头以一种太容易觉察到的自豪和虚荣感说道,“我爸爸在救死扶伤,三过家门而不入。”
那天半夜,漆黑黑一片的雪夜里,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噩耗就传来了。
十岁的孩子只能靠着本能的理解“死亡”的意义,除了哭还有一颗种子深深埋到了心里。
静谧无声的夜里,他的声音在呼吸出的白汽中模糊一片,“我现在都有点记不住他的样子,但是我还记得他一句话,‘我生有涯愿无尽,心期填海力移山。’”
“其实说出来有点可笑,我有一种自信满满但却一厢情愿的孤注一掷。每个人都在追求着一条通往内心世界的自由之路,以及让‘我’活着有意义的最根本的东西,你要说是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追赶他的脚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想了想的道,“我现在依然是一条咸鱼,也不知道将来想干什么,说不定我会在实习的手术台上面害怕到哭出来。”
顾西就轻轻一笑,“我也怕。我没有比其他人强悍,也会紧张和害怕。”
她忽然伸出手,手间满满都是丝丝入扣缠绵入骨的寒冷,然后停留在他的脸旁,热源传过来,指间变暖。
“还记得我唱过的那首歌吗?”
“I\'ll my h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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