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二十
她这边出了门打了个出租车就直奔车站，正是过年期间，还没过了初七呢，坐车的人少，买好票了就蹲在火车站门口，眼睛直愣愣的，身子还时不时的在抖。旁边一个阿姨看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好心过来问她：“咋了丫头，生病了？来这边坐一下吧？”
赵星现在见谁都怕，也没说话，往旁边挪了挪。
“妈你管她干嘛，老实呆你的吧。”样子是她儿子的男孩子说。
“妈这不看小姑娘一个人么，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啊，这是有妈看着你，你看人家比你强多了，那么小，一个人来坐车。”那个阿姨也没生气，笑呵呵又回到了座位上说。
那声“妈”倒是叫赵星有了反应，她抬了头盯着那对母子，两个人这时候也像是打开话匣子了，男孩还在抱怨他妈嫌弃他之类的，做母亲的还是笑呵呵的一副模样。那个阿姨远没有赵星的妈妈好看，身材壮壮的，看着40多岁的样子，早早的长了皱纹，头发胡乱的用皮筋扎着，有一些白头发。
赵星又想要哭，又揉了揉眼睛，赶紧掐着自己手，认真安慰自己：你妈妈还在外边呢，今年忙就回不来了，你看看你还得上学，学校还得交钱，不赚钱呀。再说马上就能见到老洛了。没事没事，马上就能见到了……到时候见了面就和老洛要东西，叫老洛给你买糖，买可多糖了，还有吃的，想买啥买啥，老洛要是不同意你就哭。你一哭他就同意啦。他对你可好了。你才不是没人要呢。还有人关心你呢。所以不能瞎想。要懂事要听话，乖点就好了。
边说着边按灭了心里那个还哭的她自己模样的小人，那个小人还在哭，在哭着向她哭求我想要别人爱我……我想要有人喜欢我……我想要有人保护我……为什么是我……
回程又坐了一天半的火车，下车之后先回了寄宿的人家，那家人一开门见是她，赶紧把她拽过去“上哪了你啊，你妈都报警了知道么？赶紧给你妈回电话。”
那边已经把电话拨通了：“喂，芳子啊，你闺女回这来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应该是自己坐火车回来了，我把电话给她，你和她说吧。”
“你长本事了啊赵星？还学会偷钱了？我那天上夜班那么困，你还嚎，我说你两句怎么了？我给你赚钱容易么？你陈叔叔开着车大半夜的出去找你，你怎么回事啊你？”
听到这里，她低头慢慢的说：“对不起，我想我爸爸了。妈妈我不想去那边了。”
“行，你不愿意见我，我还不愿意见你呢，就知道你和你爸一样，也是一个白眼狼。等给你养到18岁，你爱去哪去哪。我还不管你了呢。真是翅膀硬了。”说完就挂了。
她没哭，把电话放好之后又回头和寄宿家庭里的阿姨说：“阿姨，我想去换衣服然后去洗澡。”
说完还笑了一下。“我做了好久的火车啊，身上都臭了，太脏了……”说完又强调了一下：“……太脏了。”
那家人一向不干涉她，只要孩子不出事就行。想着就说：“去吧，带好洗浴用品。”
洗澡得在市里的澡堂，她带好了东西，还揣着钱，到了澡堂，找了一个帮忙搓澡的人，她怕自己洗不干净。这是她第一次找，洗一次澡才2块钱，搓一次澡要5块钱，以前她舍不得这个钱。
“阿姨麻烦你用力气磋我，我不怕疼，吃劲儿。”然后就趴到了搓澡的台子上。
把搓澡阿姨还逗笑了“小丫头片子身子骨那么瘦，还吃劲儿。”戴上搓澡巾就给她搓。
“劲儿行吗？”
“阿姨您再用点力吧，我不怕疼的。”
“都搓红了，再错就改脱皮了。”
“没事的阿姨，我吃劲儿。”
“行，这可你说的，阿姨给你好好搓搓，你这几天没洗澡了啊，搓下来不少泥。”
“嗯，太脏了……”
等到赵星洗澡完出来，天已经快黑了。她也没回去放洗浴用品，直接走着去了游戏厅。冬天风刮的狠，她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没干，很快冻成了冰碴。
洛东那边手还没好呢，从那天之后说好了之后，林嘉彦就经常来他屋里教他写字和他聊天，也不嫌弃他屋子里乱和有味。正在屋子里和林嘉彦说话，门就被推开了。抬眼一看，是赵星。
赵星脑袋上的头发冻的梆硬，一绺一绺的，见他屋里有人扯了扯嘴角：“哥你屋子里有人啊。”
“你啥时候回来的啊？咋不说？咋给自己冻这模样？”洛东看着她这模样，稀奇起身给她拉了进来。
林嘉彦也看了眼，待着也不合适了，就说：“给你妹子弄点热水洗洗脸擦擦头发吧，你妹子都冻成冰了，今天我先回去了。”说着就告辞了。
洛东也没留他，他妹子都没和他说提前回来的事，以前也有这么惊喜的时候，但是赵星现在看着不太对劲。接过了赵星手里的东西，又给赵星按在床上坐着。他就拎着暖壶给林嘉彦送出门口，又去打了热水，进屋把盆拿出来，开始倒热水，赵星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看洛东倒热水，她就盯着袅袅升起的水蒸气。
洛东又兑了点凉的，拿毛巾蘸湿了，开始给赵星擦头擦脸。赵星就任他摆弄。
等都弄好了，洛东坐在椅子上盯着她。
“……哥你看我干嘛”赵星被看的不自在。
“等你开口啊。”
“……”赵星不知道怎么开口。
“咋回来的？”
“坐火车……”
“累不？”
“还挺累的。”
问完了洛东又盯着她，不说话。
“……哥你能抱抱我么？”
“过来。”洛东站直了身子，双手敞开。
赵星也慢慢站起来，慢慢的、慢慢的、抱住了洛东。
洛东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汗味，她闻着，渐渐的小声的哭了出来。
洛东一怔，手慢慢放在赵星肩膀上，赵星那还哭着，边哭嘴里还含糊的问“哥你手怎么回事？”
“出去滑冰不小心被冰刀割破了，你妈给你气受了？”
“严重么？”
“怎么跑回来了？”
“我问你手呢！”赵星还吸着鼻子。
“我问你咋跑回来呢！！”
“我问你手割的严不严重呢！！去医院了么你？”赵星一把推开他，眉头还皱着，眼泪挂在眼角。
“我问你咋跑回来的，是不是和你家里吵架了？谁给你送回来的？家里知道不？”洛东不高兴的单手插着腰。
“你无不无聊啊？？你先说。”赵星撇头不看他，被气到了，又想到自己的事，眼泪又掉下来了一些，被她狠狠的抹了下去，
“小狗撒尿。”洛东说着，又软下来了语调“和哥说说吧，别叫哥挂着。”
赵星听了这话红着眼睛又看他半晌，怔怔说：“我怕你瞧不起我……我也不知道咋说……”
“那行！哥来说，哥和你聊聊哥小时候的事，我啊……从小泥地里滚大的，跟个野狗一样，你第一回，碰上我的前几天，我还在垃圾堆里捡吃的呢，给你讲个事，我小的时候住的地方，旁边就是一个沼气池，沼气池你知道不？都是粪堆出来的，我也说不上来，就一股屎味，沼气池旁边有一棵樱桃树，我那时候馋半天了，挑了一个半夜，悄悄爬墙过去，想摘，晚上黑啊，我也看不见，那时候也小，也没提前查好个地形，光爬个墙就费了老半天劲，爬过去之后呢？就扑通往下一跳，你猜怎么着？”洛东看着她轻笑。
“掉粪堆里了啊你？”赵星无奈看他。
“对啊，谁成想啊，他妈墙旁边就是那个沼气坑，一个站稳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当时心里就贼绝望，我感觉我这辈子就算完了，那个味道让我喘不上来气，我下去之后就被那个味道给干晕了。要不说人为了活着啥事都能干出来，反正当时就想着我得活着，我他妈还没吃到那樱桃呢。为了樱桃活着。心里就这么一个信念，憋住气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就开始拽着墙边的砖头往上爬，后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爬出墙外了，我也顾不上身上那味，就摊在墙边跟狗一样大喘气，身上一股味啊，我也不敢回去，就跑去咱们那旁边不有一条河么，大晚上上那洗澡，洗着洗着我就笑了。你猜为啥？”
“你当时哭了么？为啥啊？”
“哭啥？真正要死的时候哪还有功夫想着哭，就想着老子要他妈活着！！要吃到那个樱桃！！我当时就笑啊，多么惊心动魄的夜晚啊，谁都不知道，真可惜。”
“……你想说啥啊？”赵星不明白，又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是想安慰她。
“你别急，还有后续呢，后来我提前勘察好地形，从另一个墙绕了点远又去爬了一回，这回我就吃着了，我当时啥也没拿，把衣服一脱，哐哐的就开始装樱桃，装了一个衣兜，连吃带拿。一个人没分，我拿完之后就还是那天爬出来那个墙角，还有臭味呢那边，就着臭味全给吃完了。你还别说，那樱桃可能是因为肥施得好，又大又甜。”
“后来我碰上啥难事儿，我就想，没啥过不去的，我就告诉自己，你要是因为这点事就觉得过不去了，那还不如当时被那个粪坑淹死。那么恶心的死法我都过来了，我还能笑，别的就更不能让我难死了 。你看啊，要说恶心，哥觉得哥这个一般人就比不了，别说你了，要说难，我觉得我这个经历吧，挺多人也没有过的，你感觉感觉。以前不和你说，我还怕你瞧不起我呢。”洛东又温柔的拍了拍她脑袋。盯着她头顶心里想我这个妹子啊，可能从小就脑袋不好使，和聪明人能说明白的事儿，和她得解释半天，解释半天吧……还能会错意，自己平时还爱瞎想，但是却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子。就因为是最好的，所以就连蠢有的时候都蠢的恰到好处。
这时候赵星开了口：“哥……我不想要妈妈了，我妈妈新找了一个叔叔，那个叔叔让我脱衣服。”
洛东瞳孔紧缩了一下，手指不自觉的弯了弯。面上倒是不显“……碰你哪了？到什么程度了？”
“就叫我脱了上半身，摸、摸我……”赵星说话的时候有点瑟缩。
“你平时里看那么多小黄书，咋脱了？”
“他说我妈妈的钱都是他给的，还说马上他要和我妈妈结婚了，还要有新小孩了，叫我听话。不然我妈妈就不要我了。还说了一些，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我想和我妈妈说的，可是我妈妈只会凶我，她从来都不听我讲话，大家都在怪我……”
“哥……我不想要妈妈了。”她抬头看着他。
洛东怔了半天，然后回身，拉开抽屉翻腾起来，半晌找了块糖，“张嘴。”
“啊——”
“甜么？”
“哥……我不想要妈妈了行么？”赵星还在固执的问。
“行。听你的。以后哥给你赚钱养你。”
赵星听了这话呆了呆，不自在的笑了笑：“算了……我说笑的。”她学校一年学费6000多，在当时是非常庞大的数字了。
“那不行，你既然开了口，我就得当真，毕竟唯一亲妹子。你放心，马上哥要去别的地方上班了，到时候钱大大的有。”洛东还不乐意了。“过来看。”说着拉着赵星把枕头底下的铁盒子翻出来，又当着赵星面晃了晃。“听见没？全是钱。你当哥平时白干活呢啊？跟你说，里面都有四五千了。回头存银行去，数死他们。”
“……哥，我真开玩笑的，我还小呢，我和我妈也不能不来往了啊。户口本还在一起呢，我打算好了，以后不再去找我妈了，我就当她给我拿生活费，等我以后长大了，一起还给她就不欠她了。哥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去了，还得把洗澡的东西还给人家呢。”赵星听这话心里又乱了，赶紧开口。
“回啥啊，要不在这住一宿吧，我手这伤着呢，晚上帮哥铺个铺盖啥的。”洛东放了手里的盒子说。
“不啦，今天你先自己铺，要不然人家好告诉我妈了，现在也没开学呢。”她又强撑着笑了笑。“放心吧，我以后反正不会去了，等时间长了我就忘记这个事情了。
“……行吧。那你回去坐车回去，别冻感冒了，来的时候就冒着风来的，钱拿着。”洛东从兜里翻了10块钱。
“不用啦哥我有。”赵星说完这句话又朝他一笑，就起身开门跑了。她怕再不走就又要哭了。
今天真的是话赶话的说。她只求洛东安慰安慰她，但是没想到洛东说要赚钱养她，出了门迎着北风，她又哭又笑的往寄宿的人家走。心里又忍不住想，大傻子，还养她呢。他才多大，自己都养不活。真的是……
那边洛东等赵星走了往床上一坐，摊开了盒子盯着盒子里的纸条发呆，上边拙劣的笔迹写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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