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2007年2月17日，除夕，大年三十。
北京马甸桥某小区，贺家。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
“妈，我炒个菜吧。”围裙都没沾边儿，周青雯就被新晋婆婆哄了出来：“行了行了，进屋看电视去吧，我们家没那么多事，等过几年我和你爸干不动了，到时候有的是你们俩做饭的工夫。”
“你看，你婆婆对你多好。”丈夫洋洋得意，她只好拿拿碗筷，打打下手，看着婆婆拿出看家手艺，一口气做了梅菜扣肉，干炸丸子，炸年糕，糖醋带鱼，红烧排骨、辣子鸡丁、油焖大虾、烧二冬一大桌菜。她今年第一次在贺家过春节，公公从柜子里拿出瓶颇有年头的茅台酒，每人倒了半杯，围桌热热闹闹吃了年夜饭。
年三十传统历来是看春晚。周青雯其实对春晚兴趣不大，往年早就跑到卧室和周雁程一人一台电脑玩去了，今年她只好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陪着公婆看电视。
前几年赵本山《卖拐》着实惊艳一时，连她都被老妈叫着补了课，今年宋丹丹赵本山小品《策划》效果就差远了，贺嘉轩摇摇头，剥了颗酥糖扔进嘴里，又给周青雯拿了颗巧克力，埋头继续群发拜年短信。“比前几年《卖拐》什么的差远了。”
“青雯，吃，自己家别客气”当婆婆的看她稍微有些拘束，抓了一大把开心果塞在她手里，“你多吃点没事，咱们家里头也就你大姐，还能说说减肥，其他人都没那个讲究。”
“这话可不能让她姐姐听见。”贺强也赞同，“你是没看见你姐姐结婚前那会，跟你妈年轻时候一样水灵。现在，”他摇了摇头。
“得啦，薇薇都快上小学了，她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张凤英又回护起自家女儿，夸起聪明伶俐的外孙女，“今个就咱们四口，等初二她们三口子回来，那才叫热闹。”
相声、歌舞、小品、杂技各类节目演的风生水起，几人手机也是此起彼伏，拜年电话，祝福短信，平时联系簿里很少联络的人也纷纷有了动静，家里电话也是响了又响。又坚持了一会，贺嘉轩觉得节目实在没意思，和父母打了声招呼，把笔记本电脑抱到了客厅里。
“妈，我爸呢？周雁程呢？挺好的，吃饭了，嗯。。跟家做的，梅菜扣肉，还有炸年糕。。明天包饺子，馅都弄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我勤快着呢。。他们看春晚呢，都在呢。。我们这边放炮的不算多，没咱们家那边吵。。”鞭炮声越来越响，周青雯在客卧里抱着电话和老妈煲电话粥，百忙中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贺嘉轩估计是嫌家里太吵，拿着手机去阳台了，大半天没回来。
“我们俩初三回咱家，本来我初二就想回，他姐姐初二回来，贺嘉轩就说索性初三再走，要不然还得找时间聚。。好好，不买东西不买东西，妈，你说大过年的我们空手去你那里可能嘛。。哦，那我小姨他们初三来咱们家？我姑姑他们哪天聚？妈，我还说找一天和你去庙会呢。。爸。。春节快乐，我们都挺好的，吃了吃了，吃了饺子。初三我们就回去。爸你跟我妈说要不然去外边吃吧，省的还得做一大桌子饭。。知道了知道了，行，你们一会早点睡吧。。周雁程！你这回爽了吧？没人跟你抢电脑了。走着瞧！等九月份考完试，我也开个号。。谁玩联盟啊，要玩就玩部落。。”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初四烙饼炒鸡蛋。初五、初六捏面团，初七、初八炸年糕，初九、初十白米饭，十一、十二八宝粥，十三、十四窜汤丸，正月十五元霄圆。
羊肉西葫芦馅和猪肉茴香馅饺子出锅时，周青雯不禁有些想念家里老妈的鸡蛋白菜虾仁馅饺子。中午趁着老两口午睡，贺嘉轩拉着周青雯出门逛街，小区空荡荡的、大街行人寥寥，连宽敞明亮的沃尔玛超市也是人丁稀少，顾客可以数的过来，且只营业到下午四点。两个人乐得推了辆购物车，从南到北逛了个过瘾，买了堆杂七杂八的柠檬片蜂蜜之类。收银台结账时候没人排队，周青雯不由感叹，要是天天过春节就好了，惹得贺嘉轩嘲笑的捏捏着她脸颊。
初二一早大姑姐一家三口就进了门。小大人似的王薇穿着大红毛衣牛皮靴子，口齿伶俐的挨个和大人打招呼，“姥姥姥爷过年好！舅舅舅妈过年好！春节快乐！”得了两个大红包，又被喜笑颜开的老人搂着不撒手：“我们薇薇也过年好，薇薇也春节快乐。”
她这个新晋舅妈赶紧掏出个大红包塞过来，薇薇近来在糖衣炮弹的攻势下十分喜欢她，依偎在身边撒娇，“舅舅舅妈你们放鞭炮了么，我王峥哥哥带我放炮了。”
“今儿个晚上咱也去，你和你舅妈一块去。”贺嘉轩一把抱起外甥女，惹得小姑娘咯咯笑。“跟舅舅说，跟爷爷家吃什么好吃的了？”
“我大妈妈烧了茄子，我爸爱吃茄子，还包了饺子，韭菜馅的。我铮哥哥只跟新嫂子玩，不带我玩。”薇薇撅着嘴巴，华哥哥自然是王云伟侄儿，她向来是跟着哥哥后面当小尾巴。姐夫在旁替自家侄子开脱，“她哥哥带着他女朋友来家里，没顾得上我们薇薇，是不是？初五不是还回爷爷家呢，让你哥哥带你放炮竹。”
“定下来五一了？在哪儿办事？”茶水零食一通张罗，婆婆又挨个发挂着糖霜的柿饼，“特甜。”
真甜啊，周青雯啃了半个，她没见过姐夫家亲戚，不过也早听成熟人了。姐夫说，“都订好了，就在我大哥家附近那家XX餐厅，现在他们俩自己张罗呢，过个年都闲不住。”
又听贺嘉轩搭茬，“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提前打招呼，青雯手头一堆婚庆资料，办婚礼她门清。”她连忙点头，不过姐夫显然也是客气话。
包饺子人手齐了，公公婆婆大姑姐围着餐桌边包饺子边闲聊天，“妈，你说五一婚礼那天我穿哪件衣服好？”又把悄悄吃了一盘酒心巧克力的薇薇拦下来，“呆会吃不吃中午饭了？”弄得小姑娘撅起嘴巴。
不过周青雯顾不上这些，她正被贺嘉轩拉着一本正经咨询专业人士，“快三个月了，天天加班，眼看还要加到四、五月份，最关键是加班费还不都给报，这TM能告他们了吧？”
她这个苦主自然大吐苦水，“我问我们同事了，我师姐，跟这儿干了好几年了。说每年从十月份到第二年四、五月份，基本就没正点下班的时候，还老出差，加班费要从每天晚上九点以后才开始算，特无耻。。”
姐夫忍不住笑他俩少见多怪。“这种外资企业图的就是咱们大量廉价劳动力，四大进入中国市场十几年，至今连个正经的职工公会都没有，你还能指望他维护普通员工的权益？就说沃尔玛吧，我记得是1995年还是96年就在中国开始开店，直到去年，全国总工会点名说，如果沃尔玛不建立工会，中国政府不能答应，沃尔玛才在，我想想，应该是在，不是北京，应该是福建成立了第一家工会，这都十年了。”
指望工会组织肯定是没戏了，周青雯靠在贺嘉轩肩膀上，挥舞拳头下定决心，“我不行了，我决定今年年底就辞职，要不然索性考注会前就不干了，不和他较劲了！”贺嘉轩显然求之不得，抚掌称快，“换工作吧，天天晚上就我一人，和没老婆没什么区别。。”
晚饭依旧是婆婆做的，又是一桌好酒好菜。吃饱喝足，四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开车去小区附近的宽敞场地放鞭炮。
点炮竹历来是周雁程的差事，周青雯历来胆子小，拉着薇薇、贺嘉颖躲得远远地，看着两个大男人抽着烟，点炮仗。一千响挂鞭，还有闪光雷，窜天猴，飞毛腿。。不远处有胆儿大的放二雷子，手榴弹似的，震得地面微微颤动，半个天空都亮了。
姐夫走回来拿起一小盒儿童烟花满天星，问女儿，“薇薇想不想放？”姐姐立刻不高兴了，“她放什么？太危险了，薇薇，不行。”
薇薇原本有点动心，听妈妈不许，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彩色小盒子，又看爸爸，“想。”
“这是专门买的，不是炮竹，点着了光有亮光，伤不了人。”姐夫拆开一个，一手拿着长长烟花，一手用烟头点燃，伸长胳膊，小小一团彩色烟花在众人目光中升上夜空，夜幕里十分漂亮。王薇拍手欢呼，紧紧依偎在爸爸怀里，“来，爸爸拉着薇薇，慢慢来。。”
这厢周青雯早跑到贺嘉轩身边，只见他顺手挑了一个花花绿绿的七彩明珠。“这个没事，你手拿着就行，我给你点。”周青雯小时候跟着周雁程在胡同里放炮竹，手被鞭炮崩了一下，没留下什么痕迹，却把她吓住了，从此再不敢摸鞭炮的边。如今她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我不敢，你来吧。”
“你看人家薇薇，薇薇都笑话你。。”贺嘉轩不由分说把烟花塞进她手里，吸了口烟，凑近点燃了，握着她手高高举起。周青雯另一只手紧紧揪着他袖子不放。
璀璨亮丽的焰火追星赶月一般划亮漆黑幽暗的夜空，在高高天际凝聚成艳丽绚烂的花朵，一枚，两枚。。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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