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月中旬
北京回龙观某小区
到底用哪张照片做博客首页呢？婚礼喝交杯酒？还是蜜月普吉岛海滩上写着两人名字的桃心？盯着面前“星宿海青青”的博客正在左右为难，门铃叮咚，周青雯把笔记本一推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光着脚跑到门前，匆匆张望便打开房门。迎面一阵寒气袭来，两颊通红的贺嘉轩走进屋，两只大手冷不丁捏住她脸颊不放，“凉不凉？”
手掌冷冰冰的带着深冬气息，周青雯尖叫着逃进厨房，又探出头来，“哼，坏老公，告诉你，今天没你的饭。”
“鞋，凉不凉。”贺嘉轩紧走两步从沙发前弯腰拎过两只毛茸茸的兔子拖鞋，盯着她磨磨蹭蹭伸进一只脚，再伸进另一只脚，这才脱下厚重的深蓝羽绒服往衣架上一挂，从鞋柜上取下双大熊拖鞋扔在地上，作势又要伸手，周青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缩回头去，他笑着喊，“你等着。”
晚饭很简单，周青雯像个称职的家庭主妇做了拿手菜，男主人爱吃的鱼香鸡丝，鸡蛋青椒土豆片，外加一大碗热腾腾的冬阴功蛋花汤。从泰国蜜月旅行回来，家庭菜谱里正式添加了冬阴功汤和咖喱，随之而来的是淘宝上搜集的一大堆汤料，以及时不时出现在餐桌上的东南亚口味调料。
嘉嘉真可怜，公司那么远，早晚两趟地铁，一整天真辛苦。望着盛菜拌了米饭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丈夫，周青雯成就感十足。“老公你不觉得有什么，嗯，变化么？”
“嗯？”筷子上夹着根香菇，贺嘉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东张西望一番：半人高草绿河马公仔和长颈鹿公仔分立沙发两侧，仿佛一个随时下河游泳，另一个伸着脖子吃树叶；沙发巾是明亮的橙红色，上周自己陪着老婆新买的，把丈母娘亲手做的替换下来；柜子上装饰摆设玲琅满目，猛地一看似乎还都算眼熟，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在餐桌上。
“这碗不错，”他端详着手里捧着的饭碗，果然没见过，蓝底白花，碗边缠绕着几圈细细蜿蜒的枝蔓，“老婆你不是一直都是欧美风？怎么改风格了？”
周青雯不甚满意这个回答，“怎么样？”
“好看，素净，”他把碗递到煮饭婆手里，“大点就好了，这不够吃啊，再来一碗。”
不算冬阴功汤，她的手艺大受欢迎，二菜一汤、一小锅米饭盆干碗净。接下来轮到男主人家务时间，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洗碗收拾，扫地擦地，女主人溜达着监工，顺便偷偷捣乱。
窗外北风凛冽，偶尔传来树枝被风吹断的声音，屋里却是暖烘烘的，暖气上烤着橘子皮，淡淡清香慢慢弥散。靠在丈夫肩膀上，听着抱着笔记本电脑的丈夫不时发出惊叹声“这么多？”委实开心不已
“嗯，你看，咱们结婚，咱爸妈给的钱，加上我爸妈给的钱，一共十五万。结婚加旅游SHOPPING花差不多了。礼金是大头，收了十几万了，不过，以后别人结婚办事，好些钱是要还回去得。你这两年的工资，攒下来一共这个数。”她指指电脑屏幕，“我今年工资也一直攒着呢。哎，加班有好处啊，我顾不上去SHOPPING了。”
“行啊媳妇，有前途。我看看啊，咂咂，都是结婚收的钱，我爷爷姥姥，你爷爷奶奶，都有钱人，这人情以后也不用咱们俩还，有老爷子他们呢。”
“再加上春节年终奖加班费什么的~嘉嘉咱俩太幸福了。”
“那可不，怎么样，跟着我不后悔吧？”
“那是那是。老公老公，我一直想，咱们俩拼几年，换套大点的房子吧？”
“嗯，老婆，咱俩做个规划。先说房子，过两年房价不好说，北京现在这房价忒离谱了。咱们现在住这房子，还有我姐那房，2000年买房那会，一平米才两千多不到三千，还没赶上开盘时候，刚开盘那会还有一千多一平的。现在要卖，一平米得五六千，你算算这刚几年？”
“哎，那时候还不如买套大点的，现在一卖，值了！咱们到时候往城里买一套。”
“九几年那会，社会平均工资一个月才几百块吧。买这两套房子，你公公婆婆也还跟大姑他们借了点，我姐夫他们家当时也凑了不少钱。”
“姐夫挺有本事，每年都不少挣。”
“那是，要不然我姐都懒得上班，跟家炒股票，挣得比上班多多了。”
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周青雯不由跃跃欲试，“周雁程也玩这个呢，要不然咱们也买点股票？”
贺嘉轩拍拍她的头，仔细琢磨片刻才说。“算了，咱俩没功夫，我姐那是天天家里盯着，上午九点下午三点天天上班似的，咱们哪儿有空？以后咱们往城里搬，现在这地方还是太远，天天上下班跟打仗似的。要不在马甸那边买套大点的，离爸妈家也近。”
她想起答应母亲的话，“哎呦，我还想往西边搬搬呢，一号线上班也挺方便。”
就像以往发生分歧一样，贺嘉轩总是率先让步。“这么着，具体到时候再商量，看看价格，肯定咱俩都开车了，交通也方便。我现在一年25万，明年应该能提20%。”
“明年我得拼一把，把CPA考完了。好在我们七八月份是淡季，而且考试前公司还给假呢。就最后这一门了~”周青雯摩拳擦掌，紧紧揪着他手掌。“还有你，这两个月不许给我捣乱，要不然今年我就过了。没有CPA证，晋级都没戏。”
贺嘉轩冷不丁伸手到她腋下一抓，“我给你捣什么乱了？嗯？我捣什么乱了？”直到她尖叫着蜷缩成一团，笑得说不出话来，贺嘉轩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她一条生路。“本来觉得四大挺好，问题这加班实在比我预计还严重，媳妇，换个地方吧。咱俩加起来现在一年能拿到手20多个，先按存一半算。”
“再过三年，保守估计咱俩加一起一年能拿到80个，买房子肯定不在话下。我们系那个75年的，大西洋咨询公司那个，去年换了辆宝马，今年听说在郊区买了套大HOUSE。等咱们四十岁了，我一年起码拿到七位数，咱们买两套大点的房，你做做理财，就能开你小店了。”
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堂对着成千上万的人宣布，“I h□□e a dream”，星爷说“做人如果没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周青雯幼年最爱跟着老妈外公逛新华书店，常常抱着本漫画流连忘返，豪言壮语便是：以后咱家也开个书店。高中时期西单图书大厦开张，恨不得每周跑去一次，把学校图书馆也比下去了。不过书店也好图书大厦也罢，只能捧着书浏览，很少提供座位，一本书没翻完腿都酸了，在书店一角喝杯咖啡就是必不可少的了。所以当婚前贺嘉轩问她以后咱们“挣钱挣多了，想干点什么”的时候，她想也不想便说“开间店啊，咖啡厅，然后咖啡厅里可以放很多书。”
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周青雯欢呼着紧紧拥住丈夫，使劲儿亲亲他脸颊。“嘉嘉你真好。嘉嘉你好帅。。”紧接着她又沮丧起来，“对了，还没和你说呢，下个月我们组要出差，今天纪檬说的。搞不好春节后也得去，明年五月底之前消停不了。”
贺嘉轩愤怒的“我靠”一声，“这TM班没法上，你算算这个月你准时下班了几天？”
“纪檬说了，去年公司里有人带着睡袋去公司，连换洗衣服都带着，跟公司一口气住了半个月。”
是可忍孰不可忍，贺嘉轩显然接受不来。“打住打住，真这样咱就换地，又没卖给它，你真半个月不回家，把我一人扔着怎么办？年都不过了？”
当事人也是义愤填膺，“她去年春节都加班，假期一过整个TEAM就给发去外地了，关键是加班费还不都给报呢。”
“图什么啊？就那点钱？我靠，老婆你可是头一年跟我们家过年，怎么也得多陪陪你公公婆婆？”
这话有点歧义，周青雯拉长声音“嗯”了一声，贺嘉轩脑筋转的飞快，立马加了一句，“咱们还得多陪陪我丈杆子丈母娘还有大舅子不是？”
她这才满意了，听他慢慢数，“一共就七天假，年三十在你家吃个中午饭就回我家，初一在家歇着，初二我姐姐回家来，初三我爷爷家聚会，初四你妈家里头亲戚聚会，咱妈，咱妈。。破五吃饺子，我姐他们肯定回来咱们一家子聚，初六，对对，初六咱们爷爷家聚餐，初七。。我爸妈意思，咱们两家怎么也得在十五前聚一下。。”
“等等等，就回我爸妈家一天啊？咱们还要和卢珊他们两口子聚一次，还有我们宿舍同学，中学那帮子，周雁程他还得带着女朋友回家拜年呢。我这里怎么也得要好几天，我还想回石景山住几天多陪陪我父母呢。”周青雯皱着眉头很不适应，二十四个春节都是陪着父母哥哥过的，冷不丁就成了别人家的人，要在别人家守岁了。
“抽空咱们还得和志浩他们聚呢，还有我中学那帮子，我这边部门同事还说找天吃饭。。”
两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中国人结婚等于接受了彼此社会关系的总和，忽然之间，身边多出一倍的各路发小同学朋友七大姑八大姨，林林总总颇有泰山压顶之势。对于此时此刻的周青雯来说，时间比金子都要宝贵。“不行了不行了，就说我加班，没功夫，先紧着自家人，其他人排队。”
“春节这几天，就先紧着亲戚，别人以后再说。”贺嘉轩潇洒的大手一挥，见老婆垂头丧气仿佛受了伤害，连忙贡献一个好消息：“对了，我们公司今年形势不错，年终奖搞不好能翻番。”
“真的？”周青雯眼前一亮，搂着他脖子欢呼雀跃，“哎呦喂亲很厉害嘛~我们估计就是来个十三薪了。不过，我现在觉得加班有加班的好，师姐说她去年加班，就年底年初那四五个月，加班费就挣了这个数。”她两只手食指比成了个十字型，“不过她进公司都五、六年了，比我们高两级呢。
“得啦，我不打算让你跟这里干太长时间，太累，你要乐意，上到明年换工作算了。”贺嘉轩双臂搂着她，弄得她后背痒痒的，“要不跟家歇歇，老公养着你。”
“那哪儿行啊，天天在家也很无聊啊。再说不是还要买车买房嘛，我也能添砖加瓦啊。嘿嘿，又能挣钱又心疼我的嘉嘉是我老公啊，我一个人呢的，谁也不给。。”她一个人的老公好笑的揉揉她脑袋，“老婆你负责做规划，我打本去。”
沉浸在甜蜜中的她完全没反应过来，“啊？”
“八点了，催我上线呢。”
上线。。是《魔兽世界》啊。周青雯“嗯”了一声，理了理被弄得乱蓬蓬的长发，犹自惦记着自己小店。“你说，到时候咱们把店开在哪儿啊？”
“都你定，啊？你跟周雁程说，要不让他找我来吧。”
周青雯足足用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贺嘉轩意思是让周雁程换个《魔兽世界》服务器来投奔他。“找你？算了吧，他才不来呢。”
玩游戏自然要呼朋唤友拉帮结派，去年五月魔兽开服公测，一时间万人空巷轰动一时，一众玩家或部落或联盟玩的不亦乐乎，周雁程和几个要好的大学同学通宵达旦秉烛夜战，几天几夜连房门都没出，成为魔兽公测开荒阶段最早45满级的玩家之一；做为早九晚五上班族的贺嘉轩自然没精力如他这般疯狂，上线时间也只能晚上有限几个小时，还要陪女朋友（老婆），只好做了个半休闲玩家，没事做做任务，守守尸。等到大舅子妹夫两人真正成为一家人了，也曾经动过在同一个服务器玩耍的念头，怎奈周雁程所在服务器在国服很是著名，自己又是公会官员、团队主T之一，装备物资神马的自然不是贺嘉轩这等半休闲玩家能比拟的；可是贺嘉轩大部分熟人差不多都在一起混，也都是有事忙事没事上线聊天，时间宽松自由，始终没能抛家舍业，重新去新的地盘。
“你说，开在南锣鼓巷好不好？”
这话并没有得到回答，侧头看时，贺嘉轩已经进入游戏，戴上耳机。她不禁暗自好笑，和周雁程这家伙一模一样。年底频频加班加的头昏脑涨，最最普通不过的晚间闲暇时光反而令人有些不适应，把蜜月照片又挑了几张传到博客上，周青雯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好，跑去豆瓣看看电影评分，圣诞节要到了，怎么过呢？嗯。。这可是结婚后第一个圣诞节，会收到什么礼物呢。。没过多久她穿着他的大熊拖鞋沏了两大杯咖啡，递给埋头跑任务的家伙一杯，这才缩回沙发，搂着自己的河马喝咖啡。
南锣鼓巷。。租金估计不便宜。。到时候岂不是给房东打工？还是得找个合适的地方，用不着太大，到时候好好设计设计，弄成顾客来过一次就不想走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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