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掌声和喝彩声中，忽听有一人高声道：“邀月公子，再唱一个！”
大堂内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齐刷刷看向那名身着锦袍的纨绔公子，半晌，又交头接耳起来。
邀月轻摇玉骨扇，笑得温文尔雅，道：“在下只唱一曲，这是规矩。”
“什么狗屁的规矩！老子花钱来这里听戏，老子是大爷，让你唱你就唱！不卖唱，那得就卖笑，不然卖身也行！”
众人哗然，不少好事者纷纷起哄，满座高朋竟无一人上前制止。
邀月也不恼，悠然道：“好吧，既然今日是遴选继任楼主盛会，而这位客官又如此盛情，于情于理，在下也不应拂了他的面子。破例便破例吧，再唱一曲也无妨。只不过，曼音戏楼开门做生意，素来是明码标价，在下卖艺不卖身，卖唱三千两，卖笑五千两。”
“哎哟？”那纨绔也不买账，当即取出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下九流的戏子如何卖笑！”
邀月静默一瞬，唇畔的笑意忽的又浓了几分，瞬间将姑娘们迷得七荤八素。
叶霖斜睨我，目光中似带了几分不解。我端起茶杯轻吹，故作神秘笑而不语。
“邀月公子可是真绝色呀！”柴荣轩望着台上人眼冒狼光，颇有些惋惜道：“只可惜他不卖身……”末了，觑我一眼，又哈哈笑着补充道：“不过，比起漱玉君，自然还差了几分。”
市井百姓自然不会知道，我这干爹对美女如云没有任何兴趣，独独偏好龙阳那一口。
不过……
我家谷主风华绝代，如芝兰玉树，似皓月当空，岂是你这猥琐的大叔能随意染指的！我默默地腹诽，很有涵养地对他报以微笑。
那厢邀月笑眯眯地在戏台上转了一圈，又走到大堂中央，一本正经道：“笑，在下已经卖了，客官，请。”言下之意该付账了。
堂上响起一片嘘声，众人哄闹着嘲笑纨绔。
纨绔见自己被耍，不免大为恼火，拍案而起，怒道：“下九流的臭戏子，竟敢耍老子！来人，把他给老子拖下来，剥光了扔到大街上去，老子倒要看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说罢，大掌一挥，三名彪形大汉应声冲上台将邀月拿住。戏楼养的打手像是集体失聪失明了般，竟对此视而不见。就连主持竞选会的户部尚书也是闷着脑袋站在一旁，好似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邀月虽然身姿挺拔高挑，可到底只是个舞舞水袖、唱唱小曲的小白脸，自然不敌终日习武的打手。一名大汉按住他的脉门，将他按在屏风上，另一人夺走他手中的玉骨扇，狠狠地掷在地上。玉骨落地，顷刻断作三截。
听得“嘶啦”一声，素白的戏袍碎裂在地。在场的大老爷们纷纷惊呼，姑娘们则阵阵狼嚎。
但奇怪的是，邀月只是顺从地趴着，好像并未打算反抗。
我把玩着手里的茶盅，心下玩味。
柴荣轩看看邀月，复看看我，道：“应如啊，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摇头，悠然笑道：“干爹请稍安勿躁。总要有一人唱黑脸，一人唱|红脸，这戏才演得下去。”
***
纨绔跳上台，张狂地捏住邀月的脸，恶狠狠道：“你不是会笑吗？你笑啊，你再笑啊！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作对！”
邀月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黑眸沉寂如水，没有笑意，也没有一丝波澜。
终于有人看不过，大义凛然地上前制止：“这位公子，戏子也是人，怎可随意轻侮？再说，我等今日为竞选继任楼主而来，公子却在此为难戏楼头牌，是否欠妥呢！”
纨绔松开邀月，不屑地笑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道：“在下户部张跃明。”
“张跃明？哼，小小户部侍郎也敢教训我，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纨绔抄起水杯就泼上去，嚣张道：“皇上身边的福公公是我的干爹，只要干爹一句话，分分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谁让你们停手了，继续剥，给我剥光他！”
张跃明被淋得混头混脑，面带菜色地退了下去。谁都知道福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连当朝丞相都要礼让三分，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又是“嘶啦”一声，邀月的中衣也被扯了下来，露出精壮白皙的胸膛。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哄笑声渐渐转变为倒抽冷气声。金碧辉煌的大堂内，人人噤若寒蝉，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在邀月一人身上。而他就这般赤|裸着上身站在台上，垂眸敛目，神色难辨。
我呷了口茶，眯眼打量邀月——嗯，身材还不错。
其间，又有数人不忍见此人间惨剧，想要上前制止，皆是未果。
纨绔哈哈大笑，叫嚣道：“继续！把他的底裤给老子扯下来！”
***
柴荣轩看看邀月，一脸小心肝都要碎了的模样，又道：“应如，还是不要玩得太过吧……怎么说邀月也是曼音的活招牌，今日若是闹得太难看，难免影响他的行情。”
“干爹请放心，谷主说，只要邀月在帝都一日，他的票价便只会越来越高。出了今日这事，往后便不会再有别的戏楼心心念念地要将他挖走了。”我放下茶盅，起身走到雕花栏杆旁，扬声道：“住手！”
话刚说完，众人齐刷刷向我看来。
纨绔示意大汉们住手，旋即一脸鄙视地瞪着我，高声叫嚣：“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公子只须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挥袖，只听“砰”的一声，一枚镶有夜明珠的玄铁令牌不偏不倚恰好钉在了他身旁的柱子上。
玄铁光芒冷冽，明珠光泽温润，二者完美的结合昭示着所有者尊贵的身份。
纨绔看看令牌，复看看我，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
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心中暗赞，演技真是到位。
“君子令！”四周立即有人低呼：“她是漱玉谷的人！”
“不，她是锦衣卫同知苏应如，我认得她！”
“漱玉君素来不愿插手朝政，何时与锦衣卫扯上了关系！”
人群中登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讨论声，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很显然，他们对漱玉谷的兴趣远远大于围观邀月被剥光。
我抄起早已准备好的大氅，不紧不慢地走下楼，穿过哄闹的众人，径直走上戏台，将大氅披在邀月身上，并摆出自认为最慈祥最圣母的微笑，无声地宽慰他。
他缓缓抬眸望向我，眼内竟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好似白日撞见了鬼。
他：“！！！”
我：“？？？”
我轻咳一声，转过身，朗声道：“各位说的不错，小女正是锦衣卫新任同知苏应如。不过，今日，我并不是以锦衣卫的身份站在这里，而是受漱玉君的委托前来参加竞选会。近些日子，曼音戏楼接连发生离奇命案，官府多方查访却未能找出真凶，于戏楼的生意和声誉皆有影响。漱玉君表示，愿出价三十万两收购曼音戏楼，其中三万两用于悬赏查案，同时派一百名高手日夜守护戏楼的演职人员……”说话时，我回头望了望邀月，复望了望纨绔，笑道：“一来是为了防止凶手再次犯案，二来，也是为防今日之事再次发生。不知在座可有人能开出更优渥的条件吗？”
话音落下，堂上再次响起惊呼声与倒抽冷气声。且不说漱玉君的名号响彻中原漠北，单是他开出的这个数，怕是连皇商都只能望洋兴叹。
但拍下曼音，毕竟是一本万利的事，三十万两，充其量三年便能赚回来。
不多久，有富商摸着荷包，忍痛咬牙道：“我愿出三十一万两，派高手一百五十人！”
我定睛看了看喊价的那人，原是江南茶盐商，怪不得有此魄力。遂笑眯眯道：“三十五万两，高手两百人！”
“……我、我出四十万两！”
那么我就继续：“五十万两！”
“五五五……五十一万两！”
“啊，我忘说了，漱玉君以黄金喊价，而非白银。这位客官，你确定你要继续喊下去吗？”
茶盐商抹了抹额角的汗珠，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没出声。
我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对户部尚书道：“刘大人。”
户部尚书刘远如梦初醒般看了我一眼，忙不迭小跑上来，道：“五十万两第一次……五十万两第二次……五十万两第三次……成交！本官宣布，曼音戏楼继任楼主为漱玉君！”
铁锤落下，一锤定音。
众人哗然，三三两两地离场。
唯有邀月，裹着大氅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竹，全然不是方才受辱的模样。他一眼不发地望着我，目光深静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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