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粽子
午时一到，四人便结伴往广场内去。
于良年和贾方好热闹，一溜烟就窜到了前头。
而周未则跟着于谙，不徐不疾地坠在人群后方，却显得有些畏缩。
这包粽子的场地和赛龙舟还不太一样。
后者因为是露天围观，许多高官贵女们不愿抛头露面，所以当时两岸实则是百姓居多。
而这内场，因着要配备包粽子的物什，照顾不到那么多人，故而在场的，便大多都是老爷小姐了。
于谙看出他的异常，了然道：“放心，你不想见的人来不了。”
周未抬眸，立刻此地无银道：“我哪有不想见的人！”
可旋即又想到，于谙大抵是知晓自己出身林府，才会有此一说。
诚然，林府的人她只是能不见就不见，可还有一点，她不想被当众拆穿女子身份。
可若林书语在场，大约就不能如她所愿了。
周未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半掩半就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来不了？”
于谙步履不停，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淡声道：“韬光养晦。”
？
这话说了着实等于没说。
好在前头的于良年折了两步回来，接着话头便解释道：“那还不简单，不就是被李淳告了一状，现在案子还在查，只能躲在家里当鹌鹑了。”
一个月前，李淳之子李逸，连遇两次掉包后死于刑场。
李淳咬死了是林晟从中作梗，便要同他同归于尽。奈何那时的李淳已然革职在家，力量不足。
而他要揭开的幕后，往小了说，那是林晟一人之过；往大了说，却是林晟伊始乃至贵妃之上，一整条利益链的罪证。可想而知，盯着他的人有多少。
所以他搜罗的证据，不过半日就被摧毁殆尽。
巧的是，求告无门的李淳，却意外在儿子屋里发现了一打文书。打开一看，赫然是更为直截了当的证书，矛头直指林晟冤判错案、滥杀无辜。
他既不知是何人所为，甚至拿着证据去皇宫的路上，似乎都有高人护送，一路上达天听毫无阻碍。
这不，林晟听到了风声，唯恐加速大难临头，更是没有心情在这儿普天同庆。
周未不由地偷看了于谙一眼。
这哪是什么不知何人，分明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也他翻身进李府，约摸就是送证据去的，还把意外撞破的自己用“暗器”中伤。
思及此，她又不自觉地摸了摸髻上的簪之。
此时再摘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可话说回来，那夜他究竟有没有看清，身在梨花从后的、实则是个女子……
于良年话毕，忽然又扭头看向周未：“不过，你为什么不想见他们？”
“……”
周未：哪壶不开提哪壶！
……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内场。
场内各处都张罗着桌椅，桌上备有粽叶、糯米、蜜枣等原料，一旁则是用于煮开粽子的炉火盆。
刚一入场，于良年和贾方便忙不迭占了个座位。
周未刚要就桌而坐，就见不远处一位环佩叮当的女子，正四处张望着，似乎正找着什么人。
一见于谙，便兴冲冲地小跑了过来，一脸悸动道：“于谙，一会包了粽子，我们互换可好？”
大祁习俗，端午时节互赠亲手所包的粽子，可表祝福、表爱慕。
显然，董淑颖属于后者。
见于谙不语，她又继续争取道：“你上回说得元匠大赛，我今日才知，原是由我爹爹主持的。我都打听过了，若得了头筹，既能赏金千两，还可加官一品。”
她说着，便不自觉地换回了原本的姿态，言辞是毫不吝地期许与威胁参半：“若你答应，我也不是不能去同爹爹说说，让他在陛下面前，多赞扬赞扬你的作品。”
于谙虽贵为宁远侯世子，可若论官职，却不过是个工部员外郎。若能往上升上一品，便是工部侍郎，总要比原先的好得多。
且届时他若在皇帝跟前露了脸，皇帝一高兴，或许未来的处境就会好过许多呢？
于谙面沉如水，对她的乞求与威胁，都丝毫不为所动。
缓身落座后，才偏了偏头，莞尔道：“我已有人互换。”
？
周未接到信号，却是一脸疑惑。
他什么时候与人说好互换了？
她咂摸了一瞬，旋即便想起于良年登上龙舟时的话。
难道是有了心仪之人，不好再与董淑颖做交换，这才向自己求助的？
周未自觉领悟，立刻便换了副了然的神情：“啊对……那什么，我一早就和他说好，要同他互换的。”
于谙勾了勾唇，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而董淑颖显然不这么想，她撇了撇嘴，颐指气使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交换的？我同于谙换，再找个姑娘补偿你可好？”
周未又觊了于谙一眼，叫他眸带赞许，说话便也更有底气了些：“那不行，我得把最真挚的祝福留给师父，换个人能一样吗！”
“……”
于谙：白瞎了他的赞许。
……
噎走了董淑颖，周未终于也安然入座。
本以为于谙会对她稍加表扬，实则却不然。
扭头又发现于良年果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正咧着嘴笑。
而依贾方的想法，四人之间，他自然是更想同周未交换的。
奈何于谙那家伙功夫叵测，看周未又跟看崽子似的，旁人碰一下都使不得。
他可不想再无辜遭殃。
周未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见他手里的粽子包的有模有样，便凑近了些问道：“这要怎么……”
谁知话还没说完，贾方就条件反射地打散了粽子，蹭的站起身，一边和于良年调了位置，一边道：“不会不会，想学找你师父去。”
？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周未只好扭头看向于谙。
虽然早已认定他无所不能，但他惯常纤尘不染的装束，总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失真感。
叫人很难将他与这种膳食之事相关联。
周未不确定道：“你会吗？”
“试试。”
于谙的确没包过粽子，但手艺之事自来相通，便稍加回忆了一下以往食过的粽子，在脑中倒着拆解它的顺序。
很快，他就抬手拈了一片粽叶，随手绾了个弧形，而后舀入适量糯米和一颗蜜枣。粽叶在他手中无声弯折，不多时就成了形。
而后一手固定粽子，另一手抽拉了一根粽丝，简单打了几个转，一枚三角粽便完成了。
周未甚至连过程都没看清，一颗完好的粽子就摆在了她面前。
她不由鼓了鼓掌，感叹道：“厉害。”
她似乎已经默认，于谙的粽子是包给她的，于是又指着附近其他人的手工，兴起道：“我还想要一个那种形状的。”
于谙顺从的夺目看去，唇角抿起一丝宠溺而愉悦的弧度。
很快，一个牛角粽又成形了。
周未得了便宜又卖乖，抬眸四处逡巡了一圈，把在场所有出现过的粽子形状统统点名了一遍。
而于谙竟也一一照做。
于良年纳闷地看着这师徒两一唱一和，伸手就要拿走桌上的粽子：“要这么多你吃的完吗？我帮你分担一个吧。”
然而他尚未得逞，粽子就被周未一把揽了回来，坚决道：“不行！”
“这可是师父包给我的！吃不完我可以带回去。”
于良年不满地敲了敲桌面：“那你包给师父的呢？还不打算动手呢？”
“……”
周未一噎。
她关顾着集齐各种形状了，完全忘了自己也得给于谙包一个。
不过时间还早，她说干就干，当即也摆出了熟悉的架势，拿起了一片粽叶，照着于谙方才的步骤进行着。
于谙额角一抽，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一刻钟后，他拎着两片粽叶夹杂着四散的糯米的不明物体，沉默了。
于良年看着这副画面，不由地捧腹大笑：“于木头，你收徒弟就这个标准啊？”
“哈哈哈，这种一看就有毒，剧毒！”
“……”
周未瞪了他一眼。
但有一说一，这东西看着，着实不像一种食物。
她心虚地伸了手，试图将这个社死的作品要回来：“……要不、你现在去和董小姐交换，应该还来得及了。”
她自觉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董淑颖手艺再差，总不会差得多自己。而且若于谙主动，她就是换出去了也应当会重做一个的。
可于谙闻言却是面色一沉，忽地将手里的粽子下了锅，冷声道：“来不及了。”
……
愉快的时光总是飞快。
转眼便已近未时，将到元匠大赛拉开帷幕之际。
周未记着和沈希尧的约，而于谙作为参赛选手，自然不能继续同她一块。
其余二人也各有各的去处，四人便再次分道扬镳。
未时一到。
未央殿前便犹如百花宴那日，帝后齐聚坐于上首，贵妃亦当仁不让居于其间。
不同的是，皇后下首出了九公主外，还多了一位熟龄女子。
因着见过惟妙惟肖的画像，此时一见，便有种画中之人步入现实的恍惚感。
周未同知新一道跟在沈希尧身后。
见他沉默注视着长公主所在的方向，而身后亦有人对此窃窃私语。
“这沈希尧，怕不是睹物思人，才养了这么个和公主颇为相似的小子吧？”
“还真是，可怎么不得养个女子才是，养个小子算怎么回事？”
“哈哈哈，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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